作者:风停雪
“不是可笑。”
王清霁心有不数寒意生出,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握着的剑,认真说道:“比起可笑,我更觉得这是可怕,作品二字……太过于残酷。”
陆真敛起了笑意,说道:“不错,正是残酷二字,所以师姐才会在世间掀起滔天血海,逼迫雕琢出她的人亲手将剑刺入她的胸膛,让我有机会能在五十年后将手中的剑刺入他的咽喉,而他就是打算把你雕琢成为这样的作品。”
他继续问道:“现在,你是否厌恶那别在腰间的剑了?”
王清霁不躲不避,依旧直视着那平静之中隐约藏有癫狂之意的双眼,轻声道:“谈不上厌恶,既然当年的莫雨仇选择了求死,让他的心血付之一炬,那五十年后的他不见得会重复自己的错误,但你所言的作品不可否认,确实是很让人心悸的一件事情。”
“至于这别在腰间的雨霖铃。”
她轻笑道:“它能够重见天日,归根到底是我选择了它,并非它选择了我,对我来说这不过只是一件顺手的外物罢了,何至于小气到生出厌恶。”
陆真沉默了许久,随即露出了真情实意的笑容,温和道:“你确实很好,比起你的父亲和母亲都要出色上不少了,我想他们泉下有知也应该是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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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安了,累累累,还欠五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当时明月在
那些上一辈的人都念着她的父母,而她的父母又曾想念过他们吗?
王清霁不得而知,亦没有剑开幽泉直落三千丈去问一问自己父母的本事,她的嘴角也就泛起了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轻声问道:“我见过不少的人,他们都像陆伯伯你一样挂念着我的父母,其中有好有坏不足为道,转眼间爹娘他们就已经走了快六年了,一如转瞬而逝,让人不禁生出些恍惚,陆伯伯你还会记得他们多久呢?”
陆真将手搭在了石桥护栏上,依旧是那般的温和,说道:“直到我死去的那天为止,在我的一生里头与他们纠缠了太多的过往,纵然斯人已逝,但应该记得的还是会记得,这无关时间的流逝,只是愿意不愿意罢了。”
王清霁抬头看向他那双怪异的眼睛,继续问道:“李青雀与我说,我父亲是一个大好人,而我母亲则是一个很不讲道理且功于心计的人,可最后的结局偏偏是我父亲带着我娘死去,在陆伯伯你看来这又是如何?”
微风轻抚,青丝微凉,情绪晃动不休。
陆真叩响了双手搭着的石桥,声音很是沉重,一如他的说话声那般,“很难给你一个答案,但我当时确实没想到你的母亲愿意随着念煜他去寻死,回想过去的一切事情来,我无可否认比起念煜来说,你的母亲给人留下的记忆更为深刻,或许这也是一种祸害遗千年吧。”
王清霁轻叹一声,说道:“前不久时我与坎虚门有过一次交手,赢过了他们三十年谋划的一战,在战前有人想要扰乱我的心绪,告诉我当年他们的死别有蹊跷,我念着他们曾经都是白玉京的人,这事情陆伯伯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一如我刚才所言。”陆真略微垂首,平淡道:“那是他们决意去寻死,知道与否来的不是那么重要,若非他们心意已决,除去赵黄以外没有人会让他们去死,哪怕是弘信也好,全都没有杀他们的兴趣,再说句题外话,他还很喜欢余熙钰的行事作风。”
王清霁笑了笑,随意说道:“只可惜我从未得见,记忆之中也没有多少关于父母的事情了,早前还想着要不要以后弄清楚他们的事情,可既然他们死在了自己愿意死去的地方,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去理会了。”
陆真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昨夜秋山颜一剑破开天穹,裴宗借月光为引寻到了坎虚门的门主幕玄甫,目的是为了截杀这位在道门中天际术算不输于道无迹的天人,最后结果是幕玄甫负伤逃出临安,不知伤重如何,裴宗今天之所以好说话也有你们两家在昨日视而不见的原因,算是还上一个面子。”
王清霁不解道:“当年我爹娘会死,与坎虚门有关系?”
陆真停下了韵律极好的轻叩,轻声道:“道门行事向来遮遮掩掩,但我也说过当年白玉京中希望念煜和余熙钰死去的人只有赵黄一个,在另外秋山颜和弘信漠视的情况下,以当初他们已然真境的武道修为,不至于毫无生机,所以我曾有过一番调查,这背后有过道门插手的痕迹,最为可能的则是坎虚门。”
“余熙钰当年有着极大希望执掌坎虚门,可她确实是爱极了你的父亲,放下了那一切,义无反顾的嫁入了王家,除去陪着念煜死去之外,这是她做的最为不理智的事情,亦因如此幕望舒才会与她多年不再相见,一切迫于坎虚门中的压力罢了,幕望舒她答应了你母亲提出的那门婚事,不仅仅是承受了赵家那边的压力,坎虚门亦然有过一番诘问,不过全都被白河愁挡下来罢了,从此处论幕望舒确实念了不少的旧情,但也不可否认你的出色让她愿意这样做。”
王清霁哑然许久,低声道:“我那门婚事牵扯的可真是不少,当初我还疑惑为什么赵家为什么会做出如此愚蠢,把两家得罪透彻的选择,现在想来不过都是赵黄的一己私心罢了,至于幕姨所行之事或许是好的,可终究不是我愿意的事情,可道门一脉出手害死我的父母,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仅仅是对我娘破门而出的责罚吗?”
陆真坦然道:“不全然,其中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也没有清楚明白的,假若你有兴趣那就自己去追寻吧,但有一句话我得告诉你,做事之前把道门和江湖区分开来,两者虽有共通之处,可实际上大有不同。”
顿了顿,他再问道:“若无要问的事情,那我需要离开了。”
王清霁细想片刻,问道:“最后一个问题,麓山可信与否?”
陆真转过身子,朝着桥下走去,余音渐渐传入耳中,“麓山有别于道门,可终究不是江湖,书生意气还是老谋深算,你只要能够区别开来那就知道麓山该不该信了。”
余音绝去,那负剑的人亦然远去,消失在目光的尽头。
今日陆真愿意告诉她如此多的事情,有可能是为了补偿他当初在苍山的利用,亦有着不少的可能是为了让她日后与道门对立,当初道无迹降下雷池于挽剑池,毫无疑问是千年未有的绝大耻辱,此仇哪怕明光已然斩恨,可挽剑池上下门人也断然是无法忘记的。
若无重大变故,挽剑池与天道宗在将来必然要有一场不只是分出高下的较量,这两者已经没有任何调和的可能了。
王清霁微微摇头,敛起了这些尚且遥远的心思,看着那亭子里依旧看着明月的人,心里不禁叹了一声,将心思回到如今需要面对的棘手问题上。
关于与裴家恩怨一事,她解决的方法确实不是那么的好,最起码没有顾及到旁人的感受,更受到了不少前世的影响,一力承担说不上是错,可不应该在于素铭情绪极为敏感的时候做出这种选择,这换做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万千思绪敛去,王清霁挪动了脚步走下了石桥,与离开的秋水擦肩而过,她没有说出一句话,可离去的举动已经说明了许多,又是一段理还乱的线。
行至亭中,她沉默了许久,问道:“这次可以让我说一声抱歉吗?”
于素铭轻声道:“你不是已经说出口了吗?”
王清霁叹了一声,说道:“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那种时候我没有太多的考虑,只是选择了心里头觉得最为妥当的做法,但不可否认我这样做确实是错的,你有能力和我一同面对这些风雨。”
于素铭平静道:“可你不愿意我和你面对这些,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这里得知了这件事情,那你应该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对吧?”
王清霁沉默了许久,点头道:“是的,如果你没有来到,我确实不会将这些告诉你,在我心中那没有半点意义可言。”
于素铭笑了笑,没有冷意,认真问道:“你这样的所作所为,算是自私吗?”
“算吧。”王清霁走到了她的身旁,牵起那僵硬的手,慢慢的将那握紧的拳头解开,平淡道:“可我想,这是对你一个人的自私吧。”
无有止境的沉默。
那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松了下来,掌心是一些汗水的痕迹,整只手掌都是红彤彤的,给人一种很是可爱娇嫩的感觉,很是想要轻轻的咬上一口。
于素铭依然没有转过身,可她的眼帘已经垂下,遮掩着自己的情绪,细声说道:“你这话说的真是让人难受和讨厌,难道我就只能被你们溺爱吗?”
她轻笑道:“我不想是这个样子。”
王清霁认真答道:“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于素铭忽地仰起了头,让那自天涯而来的风吹拂着她的双颊,将心中最后一缕情绪平复下来,转过身子用那对明亮的双眼看着她,说道:“你仔细回想,我们相识以来,你有没有骗过我?”
许久过后,王清霁无奈的点了下头,说道:“在你还没当我是你的朋友前,我欺骗过你,至于之后……应该是没有的。”
于素铭温柔笑道:“那好,既然你没有骗过我,那我相信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