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老道士缓步朝三人走来,笑意很是温和,说道:“静心修道便是最好,为什么非要去掺合那些事情呢?”
不知为何,王清霁看着老道士的笑容,总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又想着这句话实在过分的好笑,大概连小孩子都难以欺骗。
道门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得以在天下间都有着田产,以及烟雨中的四百八十道观,又怎会凭的是静心修道?
她终于觉得有些无趣,便准备告别,寒暄几句后带着王清韵离开道观,忽然间,老道士的袖里露出了一抹微亮的寒光。
于是她微微蹙眉,愈发不解,又隐隐明白了过来,只觉得这事未免太过离奇,难道是家中有人想自己死去?
就像是她心里想的那样,下一刻老道士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微笑,雨帘却被骤然划破,藏于袖中如剑的匕首刺向了正在雀跃而言的王清韵。
在此之前,王清霁已经合上了黑伞,回忆起近几天来那些小灶时光中的种种教导,竭尽所能将小道士和堂妹打倒在地。
迎着那略微惊讶的目光,暮春回寒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微厚的衣裳暂时隔绝了很多寒意的到来,也遮掩了她此时不断起伏胸膛。
她真的很紧张。
无论平时再如何清冷震惊也好,骤然间从安定的生活,来到面对生死的境地之中,这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
王清霁深呼吸一口,默默起身向前,挡在了那两个人的身前,以极为端正的姿势将黑伞当作利剑,以不符合身形的迅捷刺向老道士。
南琅琊姓王,这是赵家数百年来一直想要改变,却始终没能成功的事实,那么她只能告诉自己,这位老道士绝不会强大,因为那绝对无法躲过王家审视的目光。
因此她出剑才能无虑。
老道士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心想你即便是出身王家,如今还没真正接触武道,凭借一个小孩子的力量,又能改变些什么呢?
他那花白的眉头微皱,看着那紧张之中更能见得将来绝世之姿的小姑娘,忽然生出了很多凌辱折辱对方的畸形念头,但他也只敢想一想——除了那位深在南荒深处的魔主以外,又有哪个帝魔宗的人敢于在南琅琊这么放肆?
真要是这样,死去肯定也会成为一种奢念。
但他并不介意戏弄一番。
于是那把匕首朝着王清霁的肩旁落下,谈不上自然,但足够迅捷,或者说是单纯由于年龄带来的力量差距,以及真气加持之下的强大罢了。
王清霁肩旁一疼,脸色苍白如同还飘在空中未曾落下的雪花,额头那些已经不知道是汗珠还是雨珠了。
黑伞后来落在了老道士的的身上,却不见什么动静,唯有身后响起的慌乱哭泣声,提醒着她自己正朝黄泉而行。
老道士刺耳的笑声又一次传来,王清霁看着再一次明晃晃落下的匕首,忽然撒手将已经证明无用的黑伞扔了过去,将身形藏在那片夜色之下。
匕首划破了伞布。
伞下不见其人。
不知何时,王清霁取下了束发的布带,围住了老道士的大腿,然后纵身一跃跳入荷花未开的池中。
王家很有钱,富可敌国的那种富。
作为这一辈的长女,衣食住行之上王清霁无一不是最好,这其中自然包括那一条布带,坚韧的不同寻常。
老道士没有被拖入水中,只觉得这实在很好笑,然而当他转过身望去,正准备嘲弄几句的时候,却见那幼小的王清霁咬着牙次,任由肩头不断渗出鲜血,将一块石头从池中抓起来,朝着他那张老脸砸过来。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松开握住布带的那只手,于是那块石头在跨过一条妩媚的曲线后,落在了他的脸上,很疼很难受。
这是老道士自己放下去的石头,作为池中的装饰,他又怎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这石头砸脸呢?
而且这还不是第一块。
当王清霁衣袖被染红一大片,老道士已经沉默着不知挥落了多少块石头,淋着雨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挣扎的小姑娘,然后将匕首朝她心窍掷了过去。
王清霁没有怔住,就像是最开始那时候一样,十分干脆的欺身上前,想要竭尽所能的调整位置,至少不让匕首真的落在心脏上,留有一线的希望。
便在这时,她忽然间发现整个世界好像慢了一下,已经因为鲜血流逝和雨水不断而变得冰冷的身子,此时胸中莫名生出了一道气息,热乎乎的很是暖和。
就像是山被移开,冬天过了春天来到。
就像是夜里挑灯,剑显于秦皇的身前。
就像是一切的努力有了结果,收获喜悦的那一刻,漫卷诗书喜欲狂,直将银瓶乍破,听得天地间的那一声轻微的啪,可仔细听着却又像是雪崩时如千军万马般踏过人间。
她不知道这就是真气。
她不知道这就是日后很多的因果的开始。
她现在只知道,自己似乎能让那把匕首听话,落在手中,化作一道明媚如春光的寒光,原路返回,回到最开始的那个地方。
她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事实也就这样的发生了。
然后她看到一道鲜血从老道士的手臂上迸射而出,是那把曾经在她肩旁上划出一道很深很深口子的匕首,但她真的没想到它会这么的锋利。
便如此,她终于力竭,倒在了冰冷的池水中,艰难的睁着眼看着天空,却只能任由视线被不断的模糊着,难以清晰。
……
……
湖上漂泊着薄冰,暮春回寒不至于如此,故而这是谢青莲的怒火。
她静静地看着闭着双眼的小姑娘,看着那张苍白如雪的脸颊,看着肩上那道被包扎好的伤口,已经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深夜的星光透过窗户,王景曜坐在妻子的身旁,朝她点了一下头,示意不用担心,却得不到答复。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起身干脆离去,留下了仍自愤怒的妻子。
谢青莲就这么沉默到清早,依旧不见王清霁醒来,嘱咐侍女照顾之后,她离开了那处,站在已经那座木桥之上,看似是对空气说了一句话。
“你觉得这孩子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