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怠惰笨淡
这就很尴尬了。
要是过去的他只会觉得无法理解，黑瞳和赤瞳儿时的哭泣只能换来他的一头问号。后来两姐妹再大点了，他才多少明白了哭泣的理由。
而现在，他是完全明白了哭泣的意义。作为结果，面对像是要将一路走来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的小焰，他只能在边上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
倒也不是说见不得女孩子哭泣，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人通常都是感到伤心才会哭的，喜极而泣的情况当然也有，但现在这个情况下这明显不可能。
小焰就连哭泣都是那么地乖巧，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抬起双手捂住脸，轻声啜泣。
连哭都不放声哭，究竟是打算把自己压抑到什么地步啊。
这样子哭，可比大声哭出来更让人心疼。那股委屈的感觉，就算不说也能让人感觉出来。
“……数不清了，”小焰啜泣着，颤抖着气息低声诉说着，“我轮回了多少次，小圆就死掉了多少次。”
就算打倒了一只魔女之夜，后面还有更多的魔女之夜在排队。拼命能打倒一只，那同时袭来两只三只呢？最终，小圆都只有变身成魔法少女这唯一一条路可走。
就算有姜黎在，杀光了魔女，将地表净化，停靠在太阳系中的丘比母舰也会自地外降下制裁之光，并精密地控制着让小圆活下来，逼迫她许愿。
只有破坏者力量的姜黎，是没法对抗能够烧玻璃球的星际母舰的。就连姜黎战死的轮回，小焰也经历过。那一次，十几艘母舰从丘比的基地跃迁而至，以传送技术将姜黎扔到了小行星带，然后几波不间断集火杀死了他。
连行星都不放在眼里的那股力量，根本就不是只能轻微地影响时间的小焰能对抗的。就连姜黎这个破坏者可都死了啊！
对小焰而言，下一次轮回中仍旧能见到姜黎和小圆，就是最好的安慰了。而姜黎多少能取回一部分记忆，则是更好的安慰。正是因为有他这样一个能做到断点续传的朋友在，小焰才能在见识到丘比隐藏的武力之后，仍旧坚持不放弃，走在这条几乎看不见希望的道路上，直至踏入深渊。
“就连你也死去了好几次，而我除了躲起来，什么也做不到！”
“没事的没事的，那些不都过去了吗？这一次的我可是和过去截然不同，十几艘母舰不过破铜烂铁，就算成千上万也没用的，不用担心。”
“嗯，我相信你……”
小焰说着，又哭了出来。
要怎么样才能拯救小圆，要怎么样才能改变命运，她曾一度为了寻找这个答案而奔跑，然而答案只有一个，就是她做不到。
她就算得到了逆转时间的力量，在丘比的面前也不具备任何意义。就算假设她能突破能力的限制，回溯到人类史的尽头，那里也仍旧在丘比的控制之下。从最开始，她的行为的末路就不存在一点希望。
还好，有姜黎在。
有这个教会了自己真正的战斗，将自己培养成强大的战士，还让自己看到了绝望与希望的人在。
在他初次死亡后的那次轮回里，小焰真的是绝望了，灵魂宝石不可抑制地开始污浊，但她想着，自己至少要再见一次小圆和姜黎，向他们道个歉，这才没有变成魔女。而姜黎在使用因子卡融合了记忆之后，只是摇着头耸了耸肩，态度轻松地就像只是打输了一把游戏。
——没什么，只有现在这点力量，能赢才真是有鬼了。要是我能拿回全力，将它整个文明毁灭掉都不是问题。
他那时候的样子，小焰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因为，那时的姜黎给了小焰全新的希望。
正是因为姜黎确信自己能够做到他所说的事情，小焰才会为此而继续轮回。一遍又一遍地度过相同的时间，一遍又一遍地直到最后仍不放弃挣扎，却不得不目睹相同的结局。
小焰的心在这个过程里早已千疮百孔，但她就像是愚公一般，直到把丘比这座山移开为止，都绝对不会放弃。
“我不敢和小圆说出真相，哪怕她是那么温柔的人，在见到事实之前也不曾相信过我。现在她知道了真相，我又不敢告诉她我经历了什么。我很想和她倾诉，做梦都想这么做，但这份压力绝对不能给她。”
“所以你就甩给了我？合着我就是个垃圾桶？”
姜黎给自己整了把椅子，在小焰面前坐下。
“那可没有！只是……只是你也是这一切的经历者，我们互舔伤口，可不算是倾泻压力，不如说，彼此都能轻松一点……”
“好吧好吧，那我就做你的倾听者。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清理完那帮宇宙垃圾，我差不多也就该走了。我身上也背着和你差不多沉的包袱，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姜黎这话一出，原本还没止住啜泣的小焰愣住了。她放下双手，露出哭得通红的大眼睛，呆呆地看向姜黎。
这个耿直的家伙，就算得到了感情脑子还是不转弯，这种话是现在这个场合能说的吗？
小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她指了指姜黎在起居室弄出来招待她，但两人却都没有坐过的沙发，让姜黎坐过去，然后轻飘飘地起身，甩动着一头黑长直坐在姜黎的右边。
女孩朝着左侧倾斜身体，大大方方地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比起怕给小圆压力，我更怕她觉得我好恶心。正常人是不会接受时间穿越这种事情的，就算知道魔法少女的存在恐怕也很难转变观念。一个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知晓你一切的人，声称和你关系在不存在的时间中多么多么好而凑过来的陌生人，只是想想我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实在是太恶心了。”
“是吗？我倒是觉得如果能以真正的陌生人绝不可能知道的事情试探出来的话，我会暂且将对方当成友方的。”
“你确实是这样的人，所以每一次轮回里，我都能在最初就得到你的帮助。在这方面，真的非常感谢你。”
“哎呀，你是这么礼貌的人来着？明明是邻居，初次见面的时候却连名字都不愿意说？”
姜黎那夸张的语气，分明是在调侃小焰伪装出来的那副冷漠的外表，这让小焰不禁轻轻地敲了他的大腿一下。
“……对我来说，小圆究竟是谁呢。”
女孩叹息着，迷茫地发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她自己无人能给。
到底是她记忆中的那些小圆，还是现在的这个小圆，亦或者说，在小焰的心中已经将所有的小圆重合在了一起。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越是轮回，她和小圆之间的关系便越是疏远。一起度过的时间也好，建立起来的感情也好，都随着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消失在被她亲手抛弃的可能性之中。
在更多的轮回里，她们两人之间就连话语都无法相互理解，一切的交流，都是建立在小焰的耐心和小圆的善性之上才得以成立。
明明是想要拯救小圆——拯救和自己在一起的小圆的，最终却无论哪一个条件都无法实现。所以，小焰才会只求保住小圆的命，不去考虑那些奢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