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事实上,希尔这样一个特别的病例立刻就引起了相关部门的警戒。在如今外境病毒肆虐的时代,一个国内从未有过、连医院都检查不出的发热症状被定义为卫生安全问题绝非小题大做。
“隔离?不,我绝对不同意!”
司空若水几乎要把化验单拍进桌子,“我保证我女儿的症状不具有传染性。”
“出于私心?我不否认,但现在完全没有隔离的必要!”
这些人随身提着防护服恨不得生活在真空里,好在也不是不讲道理,他们最终决定继续观察希尔的症状,暂时当成一起普通的疑难杂症。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人一旦害怕,就容易胡思乱想。
而司空清的脑子里快要开会了。
她抑制不住地去猜测希尔的病情,笨蛋不是不会生病的吗?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她最为珍视的妹妹?如果这是梦,请……快一点醒过来。
她多希望希尔能突然睁开眼伸一个懒腰,然后告诉大家她只是睡过了头。
希尔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在怪自己没有遵守诺言,怪自己欺负她?如果是,请至少狠狠地骂自己一次,而不要就这样,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呆呆地站着,哪怕知道这样没有任何作用,她也不愿意坐下。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仿佛坐着就无法得到上天的垂怜,希尔还在受苦,她怎么能有心情坐下?
连时间也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熬。
多久过去了?几十分钟,还是几个小时?司空清不知道,她盯着门上灯光的眼睛都快出现幻觉。冰冷的病房门紧闭,下一刻,摄人心魂的红色灯牌蓦地一转,司空清猛然惊醒,结束了?结果如何?
她不自觉地忘记了呼吸。
门被打开,出来的队伍却堪称浩荡——护士门前前后后地推着床,医生跟在后面面相觑。而床上,正是她的希尔。司空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希尔怎么还没有醒?治疗没有效果?
“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她问着每一个从她身前经过的医生护士,甚至想抓住他们去质问,但没有一个人回答她。司空清的瞳孔里倒映着他们默然走过的身影,几欲冲上前把希尔抢回来。
可她不敢,连碰一下都怕把希尔碰碎。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希尔一点点不对都能让她彻底放下骄傲和尊严。
希尔的床被推进电梯,她想跟上,里面却没有给她留下一片立锥之地。
医生经不住她的纠缠,叹了口气,说他们尽力了,ICU病房无法再提供更多的帮助,病人的体温没有再继续上升,现在要转到私人病房去接受护理。
知命之年的老医生第一次对于发烧感受到无能为力,这是院长的女儿,他们谁不想立功?但这症状几乎超越科学能解释的范畴,如果非要他定义,他宁可认为这是类似于巫蛊的诅咒。
司空清脸色发白,尽力了是什么意思?
连你们都放弃了,让希尔听天由命?
她不能接受。
没有风的走廊,空调的温度适宜,却如同凌冽的寒冬。电梯门关上,他们带着希尔走了,仿佛要去另一个世界。
“卿卿,别怕,有爸爸妈妈在,”苏娜把她抱在怀中,“希尔一定会没事的。”
司空清木然地点点头。
她们走过一间重症病房,里面的女人哭声痛彻心扉。她忍不住往里面看,中年的妇人正趴在病床上泣不成声,被剃光头发的人在床上毫无反应,连医生护士都撤了出来——如果床上的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这只是医院里再常见不过的生离死别。
司空清意识到,她们是在与死神拔河。
而她绝不能输,哪怕手被磨得起泡,出血溃烂。
“卿卿,别看。”苏娜遮住她的眼,带着她快步向前。
私人病房前,司空若水已经在门口驻足。
他自知无颜面对,想抽根烟,却又想起医院的规矩,瑟瑟地把手插回口袋,空气凝固到快要让肺里胶化。
他怕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给女儿带来更大的伤害。
“希尔怎么样了?”
司空清低声问。
纵横业界的男人被这个问题塞得哑口无言。
“美国的医疗团队晚上就能到……”他艰难地开口,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是想承诺,还是想逃避?
或者,是掩饰自己的无能。
“她怎么样了?”
司空清再问了一遍,像一座压抑着自己爆发的火山。
妻子看着他,似乎是想让他给予女儿一个乐观的回答,可是……他毫无底气。
以女儿的聪明,立刻就能戳穿他的谎言。
司空若水侧开身,给病房里出来的护士让道。希尔的情况很危险,如果体温还无法下降,烧坏脑膜几乎都是最好的结果。而最坏的结果……
会死。
这个刚和他们在中秋团圆的女孩,可能一个晚上过去就要彻底离开。
“……进去吧,多陪陪妹妹。”
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回答。
病房窗明几净,临近正午的辉光透过窗帘,外面的绿中带黄的树叶随风摇摆,然后飘落。
一切都和床上的女孩一般,安静,美丽,接近生命的终点。
司空清的早餐和午餐都没有动,她只想待在这里,片刻不离。
希尔看起来很痛苦,在昏迷中都拧紧的眉头似乎在和什么奋力抗争。
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从头到尾,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司空清握住希尔的手,希望哪一刻可以感受到一点震动,却始终没有等到。
她真的快绝望了。
什么都没有干,她的世界仿佛被限制在这个房间。十二个小时过去,中秋的满月高悬,却怎么看都像讽刺。
下午的希尔有过一瞬间的清醒,牵动了所有人的情绪,可只说了一个字,又像半夜被叫醒的人一样迅速昏睡过去。
希尔当时说,“叔……”
忙了一天的司空若水赶紧跑过去,以为要喊自己,司空清却反应过来,希尔是想说薯条。
一天一夜没人喂食,薯条恐怕饿坏了。
“我马上叫人去喂,希尔,你别睡,你……”司空清激动地站起来,可话没说完,希尔又陷入了昏迷。
如同一盆冷水,熄灭了炽热的心。
她失魂落魄地坐回床边,狼狈得像一条被车撞伤躲进暗巷的野狗。
“卿卿……”苏娜看不下去,想把女儿扶起来,“你上床睡一会儿吧?我来守着希尔。”
司空清摇摇头,她怕自己不小心睡着,连趴都不敢趴。
她不能错过希尔任何一个醒来的时刻。
她更怕万一希尔醒来看不到自己,会不会觉得梦里更好,然后再也不回来?
到时候她怎么办?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苏娜满眼的心疼,“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买。”
她继续摇头。
她甚至没心情去发觉自己的饥饿。
美国的专家倒着时差来诊断,却仍然一无所获。
夜晚很长,可留给她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第七十三章:好转
司空清已经一宿没睡。
她发现熬夜并没有那么难,站着的时候甚至能毫无睡意。可一旦坐下,哪怕只是趴一会儿,脑袋也会迅速变得昏沉。
她按了按胀痛的眼睛,想要去握住希尔的手,触感却是一阵坚硬和冰凉,她心中一惊,抬起头,床上躺的竟是一具白骨。
她几乎要叫出声来——如果不是最后一刻的清醒。
她居然睡着了。
手臂被额头压得发红,她发现自己正趴在床边,身上披着一件外套,而希尔,依旧在沉睡。
她的身后,苏娜倒水的手还端着茶杯。
“怎么就醒了?”苏娜把水递给她,疼惜地说,“才睡了二十分钟不到。”
“我不想睡。”司空清握紧手杯,倔强又固执。
“都困成这样还说不想睡。”苏娜忍不住嗔怪,“东西也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
希尔还有葡萄糖吊着,而大女儿再这样下去恐怕都要燃烧蛋白质了。
“不用管我。”
“卿卿,妈妈给你买点……”
“说了不用管我!”
司空清突然暴怒,她低吼出声,像一条崩断的弦,她很焦虑,她很迷茫,她也很害怕,她没有心思再去管别的乱七八糟的事,也抗拒任何人试图阻止她留在这的想法——
直到她看见苏娜噙着泪水的眼睛。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还是人生中第一次,怒火滔天,肆意宣泄,朝着爱她的人。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她才知道,父母对希尔的担心并不比她少,只是大人身份的束缚让他们无法像自己一样放任情绪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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