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狮王异闻录 第976章

作者:灰白之裔

她常常想,阿黛莉娜和她是一个血统,她们的父亲是亲兄弟,可是堂姐住着高堂大厦,而她只配住着阁楼。

凭什么?

凭什么!

每年逢到节日,特别是元旦的时候,穷亲戚总收到男爵夫妇俩的礼物,在于洛将军还能压制他弟弟的时候,于洛男爵待穷亲戚极好,供给她过冬用的木柴,而于洛老将军每星期请她吃一次饭,堂姐家里永远有她的一份刀叉。

大家固然取笑她,却从来不用这个来羞辱她。再说,大家也帮她在巴黎有了一个立足之地,可以自由自在的过活。

可是,贝姨只记得别人取笑她,却忘了别人对她的好。

贝姨不愿意住在堂姐家里,的确,这个姑娘怕一切拘束,和后世的宅女拥有相类似的怕麻烦属性,如果她的颜值再高一点,大家就会叫她干物妹小贝。

要是于洛夫人请贝姨住到她们家里去,贝特觉得寄人篱下就等于戴了枷锁。好几次于洛男爵都想把她结婚的难题解决,结果她先是动了心,接着自卑占据了她的心灵,然后又担心人家嫌她没受教育、没有知识、没有财产把人家回绝。

早期,当贝姨不露一点口风而心里抱着希望,梦想白马王子能够像发掘辛德瑞拉一样发掘她这个女屌丝的时候,她曾经穿胸褡,注意时装,在某一时居然收拾得相当光鲜,让于洛男爵认为她可以嫁人了。

贝姨那时颇象法国旧小说里的火辣辣的黑发姑娘。锐利的眼神,橄榄色的皮肤,芦苇似的身段,大可叫什么退休的少校之流动心。

但她笑着对人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我不可能是你的天使。她准备把人生只给自己鉴赏,并且,做工日渐熟练之后,她终于能养活自己了,物质方面不用操心之后,她也觉得生活很充实美满:

从日出到日落做完了一天的工,她总在别人家里吃晚饭,这样,她只消管午餐和房租的开支了,于洛夫人供给她衣着,也给穷亲戚不伤体面的食物,例如糖,酒,咖啡等等,省了贝姨一大笔钱而让她免费享受了小资的生活。

男爵给她提过四次亲(一次是他署里的职员,一次是个少校,一次是个粮食商,一次是个退休的上尉),都给她拒绝了,另外她又拒绝了一个后来发了财的铺绣商。

虽然相亲对象们家境殷实,为人也不错,因为他们的颜值都比较遗憾,所以被贝姨拒绝了,她内心里还是渴望帅哥,渴望小鲜肉,也清楚自己没机会,所以宁愿单身也不愿意委屈自己。

这种固执、任性、不受拘束的脾气和莫名其妙的野性,明明是个乡下姑娘的身段却真把自己当大小姐的脾气,使男爵开玩笑地替她起了一个外号,叫做黑山羊。

但这个外号只能说明贝姨表面上的古怪,说明我们人人都会在别人面前表现的那种变化无常的脾气。仔细观察之下,这个姑娘,的确有乡下人性格中凶狠残忍的一面,直到现在,她始终是想摘掉堂姐鼻子的女人,要不是有了理性,说不定她就会在嫉妒爆表的时候拿把刀把于洛夫人杀了。

贝姨知晓了法律,认识了社会,她才不至于露出乡下人的本性,像野蛮人那样迫不及待的把冲动转化为行动,以为暴力真的能做到为所欲为。

野蛮人跟文明人的区别,也许全在这一点。野蛮人只有情感,文明人除了情感还有理性,所以野蛮人的脑子里可以说没有多少印象存在,他把自己整个交给一时的情感支配,最典型的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那些人;

至于文明人,却用理性把情感潜移默化,明白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哪些事可以实现,哪些事只是白日做梦。

文明人关心着无数对象,拥有无数的情感,而野蛮人可怜的脑容量一次只能容纳一种情感,世界在他们眼里非善既恶,以自我的标准将一切分割为二元的世界。

即便接受了文明世界的驯化,贝姨的心里仍然残留着野性,她仍然是个野蛮人,与周遭格格不入,时近时远,就像随时可能抛弃主人的家猫。

但谁也想不到,这个野蛮人,这个黑山羊,这个随时会恢复野性的家猫,这个老处女竟然有一天恋爱了。

第四十八章 穷亲戚(7)

那天奥棠丝在花园里的傻笑,于洛小姐的爸爸不着调,妈妈又对她过度保护,她的哥哥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结婚后又被花粉商人的女儿榨干了精力,她的大伯于洛老将军年事已高,而照顾她的贝姨每天都在巴望着富亲戚家完蛋……在这种背景下,于洛小姐已经到了可以结婚的年龄,却傻的和阿库娅一样。

唐璜应该庆幸自己没招惹上这位少女,不然教育问题儿童帽子戏法(前两个是泰伊番与纽沁根两位银行家小姐)的女大公真的要爆炸了。

这位魅魔女士情绪爆炸,唐璜不知道要做多少特供红茶/咖啡/面包/甜点才能重新让她做到心如止水,顺带还能打个饱嗝。

于洛小姐之所以尬笑,是因为她自认为战胜了贝姨的固执,把追问了三年的心事逼了出来——

一个老姑娘对自己的秘密尽管讳莫如深,却还是不能咬紧牙关,一贯到底,把秘密保守到最后,为什么?

无他,唯人蠢尔!

三年以来,奥棠丝对某些事情特别感到兴趣,哪个少女不怀春,就算是人设阿库娅,雌性激素安排一下也会对异性产生兴趣。

于是,于洛小姐老是向贝姨提出些天真的问话,想要知道姨母为什么不嫁人。五次提亲都被拒绝的事——这个专戳人痛处的铁憨憨无疑是贝姨仇恨她表姐一家的助燃剂。

奥棠丝知道她姨妈属于自视甚高的土坦克高不成低不就的,以她有限的智商,她便编了一个小小的罗曼史,认定贝姨心上有人,并且拿这一点来和贝姨彼此开玩笑。

她提到自己跟贝姨的时候,总喜欢说:“呃!我们都是要嫁人的小姑娘!”

好几次贝姨说笑话似的回答:“谁跟你说我没有爱人哪?”

于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贝姨的爱人就和利物浦的冠军、巴萨的欧冠被逆转史(他们和米兰一样领先三球也提前开了香槟)成了大家取笑的材料。无伤大雅的斗嘴,已经有两年的历史。

贝姨上次到这儿来,奥棠丝第一句就问:“你的爱人好吗?”

“好呐,”穷亲戚回答,“就是有点儿不舒服,可怜的孩子。”

“啊!他身体很娇?”于洛夫人笑着问。

“对啦,他是白头发的,我这么一个黑炭,自然要挑一个白白嫩嫩的、像月亮般的皮色喽。”

“他是什么人呢?干什么的?”奥棠丝问,“是一个亲王吗?”

“我是做针线的王后,他是做活儿的亲王。街上有住宅,手里有公债的富翁,会爱我这样一个可怜的姑娘吗?还是有什么公爵侯爵,或是你神话里美丽的王子会要我?”

“你这么说,我倒想见见他了!”奥棠丝笑着说。

“你想瞧瞧肯爱上黑山羊的男人是什么模样吗?”贝姨反问。

“大概是个老公务员,胡须像公山羊似的怪物吧?”奥棠丝望着她的母亲说。

“哎哎,这可是猜错了,小姐。”

“那么你真的有爱人了?”奥棠丝以为逼出了贝姨的秘密,表示很得意。

“真?跟你的没有爱人一样的真!”贝姨有点儿赌气的说。

“好吧,贝特,你既然有爱人,干吗不跟他结婚?”男爵夫人说着又对女儿使了个眼色,“我们讲了他三年啦,你早应该看清楚的了,要是他不变心,你就不应当把这种局面老拖下去让他受罪。而且这也是一个良心问题,倘使他还年轻,你也该趁早有个老来的倚靠,作为亲戚,我们会帮衬你出嫁妆。”

贝姨瞪着眼瞅着于洛夫人,看见她在笑,便回答说:“嫁给他等于嫁给饥饿,他是工人,我是工人,生下孩子来还不是一样的工人……不行,不行,我们精神上相爱,便宜多呢!”

“你干吗把他藏起来呢?”奥棠丝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