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狮王异闻录 第384章

作者:灰白之裔

维内托的高跟鞋越过那些骨骸,唐璜在后面帮她提着灯。因为害怕,唐璜的手臂有些发颤,让灯火也摇曳着,维内托有些不满的回过头来说:“拿稳些。”

“我倒觉得你大胆过头了,面对如此幽静的死亡现场,你都不害怕的吗?”

维内托给了唐璜莫名其妙的回答:“我不理解面对死人该表现出怎样的情绪才能称之为害怕,实际上,我没从你的侍从们身上学习到这种表情,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学习什么的......这种说法简直像情感机能还停留在低级阶段的人偶一样。”

“或许是这样吧。”

维内托的声音平平淡淡,没能让唐璜解读出任何情绪。

两个人在那些有用的资料上做了标记,后续会有搬运队过来把东西搬走,趁着天黑之前,唐璜和其他的队员们转移到了后面的女生宿舍楼,一天的跋涉和搜检,再加上废弃都市凄凉的场面,让许多人都说不出话来,吃完行军锅里的热食后在睡袋里囫囵睡下。

唐璜没那么困,但是不睡觉的话似乎又无事可做,在外面没有信号,卷轴板连不上网也无法通讯,阴森的环境也很难让人产生娱乐的兴趣。

维内托在靠外的位置守着篝火,唐璜想了想,坐到了她身边。

“这座城市让我感觉怪怪的,你也一样,”唐璜组织了一下语言,“发生了什么?总觉得你今天冷漠过了头。”

“只是未涉及的怪异环境让我不知道自己该表露出什么情绪,”维内托的红瞳映出唐璜略显忧郁的脸,“我反倒奇怪,你为什么会变得有些难过?”

“大概是因为物伤其类,今天搜索的时候,在这栋女生宿舍楼里,我看到了许多东西,笔记、相片、刻在桌子上的文字、花花绿绿的内衣.....这些东西是那些孩子们留下的生活印记,然后他们的人生毁于一场灾难。即便和我无关,我也感觉不好受,虽然只是爱莫能助、甚至有些虚伪的同情。

这种感情并不使我高尚,也不会让我被人骂作圣母婊,因为人人都会有非理性的时刻。所以我才感到奇怪,维内托,你为何没有这些感情。”

维内托挪到唐璜对面,把头埋进唐璜怀里,用淡漠的声音说:“唐璜,我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

“这样啊。”

维内托再度抬起了头,表情从她脸上剥离,只剩下淡漠,用没有音调起伏的冷漠声音说:“这才是真的我,从船精维内托诞生开始,她就是一个感情淡漠的孩子,在别人哭的时候她不知所措,在别人笑的时候依然不知所措,十几年的时光流逝,她最熟练的技能就是欺骗,在别人哭的时候她模仿别人哭,在别人笑的时候她模仿别人笑,观察得越多,她能模仿的情绪越多,因而知道该在何种场景下表演些什么。”

唐璜刚想开口,被维内托伸出一根手指封住,她接着说:“我的身体还是能感受到快乐的,但我很确定,我对你没有爱这种情绪......不,爱这种东西本身我就无法理解。即便是这样的我,你也要让我成为翅膀吗?”

第四十七章 废弃都市(中)

唐璜没有说话,他紧紧抱住维内托,想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VV感受到了决心,很大、很硬、很热的决心。

“原来,当女孩对你袒露心扉的时候,你就尽想着欺负人家。”维内托脸上无悲无喜,“我跟提尔皮茨学习过,在别人存在的场合,偷偷做些什么更令男人兴奋,对吗?”

喂,提尔皮茨,你到底教了她们什么?!

这么想的时候,他更加用力的抱紧了维内托,感受娇小的意大利船精柔软的感觉。维内托轻轻闭上眼睛,她能感受到温暖,也知道感受到温暖时该表演出什么情绪,但是此刻她面对唐璜不想说谎。

唐璜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怀里的维内托已经不见了,但一个用白发编织的同心结落到他怀里。当唐璜看向维内托的时候,她说:“我正试图从无意义的行为里寻找感性的成分。”

“谢谢,很别致的礼物,希望它能护佑我安全。”

然而,与唐璜的希望相反,接下来的旅途变得越来越诡异,越危险。在向着校区探索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女孩的幻影,至少在现在的记忆里,他确认自己从未遇到过那个女孩,但在看到穿着初中校服女孩的瞬间,他就莫名有种冲动,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他的手穿过女孩的幻影时,泪水流了下来。当他努力去擦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泪水时,维内托说来到他的背后说:“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很难过。”

随后,只有唐璜能看到的女孩日复一日的出现在他眼前,那个幻影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无论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着眼睛,她的身影与呢喃总在唐璜耳边响起,让他夜不能寐。

当维内托意识到唐璜的身体和精神越来越差,准备呼叫支援的时候,一场“意外”的崩塌把他们俩掩埋在厚厚的瓦砾中。

如果单靠外面的救援,恐怕唐璜要在这里等待大约十天的时间,因为维内托是船精,进食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调剂,把食物全给唐璜,依靠瓶装水倒也能撑过十天。只是,把唐璜引导在这里又故意制造事故把他锁在地下的存在,会让他们安全的度过十天吗?

维内托看着不中用的联络器,捏紧拳头让其变成一堆碎屑。同伴指望不上,只能依靠她来保护唐璜了。

在黑暗和孤寂里,时间的感官被无限的放大延长,度日如年。为了节省体力,维内托和唐璜并排躺下,她转过头来,看着男人隐于黑暗中的轮廓,闭上眼睛。

她第一次见到唐璜的时候,彼时两个人还是敌对的立场,作为战败的一方她在提尔皮茨的监视下与唐璜见面。男人非常失礼的说了句“驱逐舰维内托”,她观察到男人和周围侍从们的神色轻松,因而迅速判断出自己该做出胜利者容忍范围之内的“愤怒”的反应,顺势就掏出了意大利炮。

之后,男人一直想把她拉拢到他这一边做事,为此以维内托原御主的性命相要挟。其实维内托对她的召唤者并没有什么感情,她顺势要求保证御主生命,也只是为了提高唐璜心中对她的评价,一个随随便便投靠过去的人肯定要被人轻视甚至怀疑的,唯有矜持才能让自己更有价值。

随后,维内托就走入了唐璜的世界,或许是她表演的太好,唐璜对她几乎是没有防备的,也难怪男人如此傲慢,他的身边汇聚了太多强大的灵能者,尤其是玛莉娅·特蕾莎这名哈布斯堡的女术士给维内托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女大公外表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但她手中瞬间编织出的法术便把维内托的意大利炮放逐到了异次元。

如果从生存的角度考虑,跟随这样的御主也算一个不错的选择。维内托渐渐安心于生活,观察着围绕男人的人际关系,学习种种喜悦、悲伤以及更复杂的表情。

她第一次被委以重任,是守护奥地利帝国皇后茜茜公主,在每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茜茜公主在处理政务与锻炼身体的间隙总会客气而礼貌的邀请维内托喝下午茶。很快,维内托就看出茜茜公主并不适合做现实里的皇后,她天真浪漫又毫无防备的态度让她被唐璜趁虚而入。

每当茜茜公主谈及唐璜的时候,她表达出的复杂感情总会令维内托困惑:为何爱与恨两种对立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为什么在男人在的时候要把他推开,尽可能远离他,在他不在的时候又会忍不住想念,想要让男人亲手为她扣住金锁,做一只被精心饲养的笼中鸟。

既然爱一个人,为何又要恨他?既然想要被男人禁锢,为何又要推开他?既然说着“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为何又忍不住为此落寞?

人类的感情对于维内托来说就是无解的结,她自己弄不清楚原因,当表现出探究的意愿时,即便当事人愿意向她倾诉内心的想法,她也无法理解对她来说过于激烈的要素。

茜茜公主虽然天真却不是个傻瓜,她看出维内托不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所以用宠溺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维内托说,当她明白爱是什么的时候,所有的感情就都能够理解了。

爱是什么?

维内托就近观测唐璜与翅膀们的互动之后,变得更加困惑。如果把男女之间亲密的关系视为爱的话,那么唐璜与侍从之间每一种爱都是不同的。

“唐璜。”她在黑暗里开口,“现在你有答案了,关于爱是什么的答案?”

“怎么想起突然问这个了?”

“为了不让自己在黑暗的感官里变得麻木,我努力维持着思考,不知不觉间就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维内托向着黑暗无意义的伸展手臂,仿佛要触摸天空,“船精是人类最优秀的造物,他们极少容忍自己的产品有缺陷,当我意识到我和其他船精不一样的时候,理性让我判断出自己正在被判定为缺陷品的边缘,为了活下去,我真的相当拼命才学会了模仿各种基本的情绪。

但是,模仿终究是模仿,我需要样本和足够的练习才能不让别人看出破绽,所以日常里你调戏我的身高和发育,我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因为别人眼里的维内托本身就有这个设定,被揭到痛处产生激烈的反应是人之常情。但是我没有涉及到的领域,我的应对还不如一个孩子,只能做一个呆呆、笨拙的人偶。”

“那在保健室,你对我展露的那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