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奈朵琉雅
我在梦境之中望着她的脸庞,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这破旧不堪的窝棚一样,冷到忘记流泪,冷到忘记言语,冷到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在这麻木的遗忘中,甚至连少女什么时候停止呼吸都没有注意到。
勉强还算平整的地面上,忽然结满盛开的鲜红蔷薇,仿佛血液在这个世界里蔓延。
雍容华贵的和服少女,进入了这间流浪汉都看不上的狭小居所。
“还是死掉了吗……”
和服少女的声音没有一丁点的起伏,冷漠得几乎让我不寒而栗,甚至比这不正常的冬天还要冰冷许多,就好像这不是一位少女的死去,而是朝生暮死的虫子的灭亡。
在这冰冷之中,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许,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死亡吧?
但在想起“习惯”这个词的瞬间,不知为何,明明这里是朦胧的梦境,可我的心却仿佛被火焰炙烤一样,激痛到无法呼吸,又很想大声地咆哮和呼喊。
和服少女根本不需要去习惯死亡,尤其是自己的死亡。蜷缩在破布之中的少女也不该死去,而是在记忆中的别墅中安稳地睡去……没错,从一开始,没有一个人应该死去,也没有一个人应该承受这么多的苦难。
“这个冬天,怎么就那么难撑过呢……”
和服少女依然在喃喃自语,似乎这样做可以让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声音。
“这大概已经是三百次了吧?已经记不清楚了。这一次过去了二十六天,可是这也才不到一个月啊……但不这么做又不行。如果不这样的话,迟早还是要遇到式的吧?现在遇到式,还是太早了些。不只是‘我’还没有锻炼到那种地步,还因为现在的式没有那么稳定,如果一见面就相互厮杀,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相遇呢……”
血红的双眸迷离地注视着木板缝隙处的风景,苦思冥想着寻找解决的办法。
她的这个样子,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错,和之前一样,我绝对绝对没办法忍受的“习惯”。
可这是我的梦,我没办法发出声音,只能强忍着要撕开这个哀伤的梦的冲动,站在此处,默默地听着和服少女无止境的自言自语。
“不行……一定要找到方法,撑过这个冬天才行。”
“可是……不能尝试更多次了啊。每一次死亡……不,是每一次重新开始,实际上不是真正的重新开始,肯定要损失一些东西的。如果在这段时间死太多次的话,‘我’迟早会感觉到‘痛’吧?那可不行……完全不行。”
喃喃自语着,和服少女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下手掌。
“哦!我明白了!死多少次,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那么,就让‘我’开始杀人吧。只要杀了人,就能篡夺业力,就能活下去了。虽然有饮鸩止渴的嫌疑,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相信到时候式一定会理解‘我’的痛苦吧!就算不理解,也一定不会是对待平常的杀人鬼的态度吧!”
“可是……不对,在之前的某次必须重头开始的失败中,式对我说‘一个人一生中,只能杀死一个人’,还说‘如果你杀了第二个人,就绝对不会原谅你’。后来‘我’一直忍耐着把灵魂送进豆浆机的痛苦,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决定自杀……如果杀了太多的人,就算式知道这么做的理由,会不会讨厌‘我’呢?大概会很讨厌我吧?但是如果这么继续下去,只杀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吧?”
和服少女又沉思了起来。而这间狭小的居所,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听着少女的话,我心中的火焰冷却了下来。这并非是被水、被二氧化碳所浇灭的,而是被低于零下一百五十度的纯粹寒冷夺走了火焰全部的热量,连把燃料加热到燃点都做不到。
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在这三场梦境中我感觉过一次……准确来说,是一瞬,是用匕首亲手结束水手服少女生命的那个瞬间。在那痛苦产生的瞬间,浑身的神经都失去了知觉,意识与灵魂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事物,只余下纯粹的麻木。
“……我知道了,那就‘为了活下去被迫杀死别人’吧!人类为了活下去,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古代饥荒的时候,吃树皮和草根都算是好的,易子而食也很常见,毕竟是为了活下去嘛!”
和服少女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就好像一个乖巧的孩子终于找到了解题方法。明明这么笑着,我的心却像刺穿一样,疼痛得浑身都动弹不了。
……这位和服少女,在这不断死亡的无间地狱中,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在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和服少女轻轻触碰了水手服少女的额头。
然后,世界再一次变了。
勉强维持着最低程度的身体机能,水手服少女燃烧着自己最后一丁点力气,让她走出了这破败的窝棚,最终步行到了学校,在一个温柔的少女面前倒下。
她被心痛到连话都说不出口的校医救治,在那个温柔少女的注视下,立下了“不能杀死无辜之人”的约定。
和之前不同,和服少女全程看着。
冷漠,孤独,又透着一丝丝的癫狂。
仿佛,这不是少女本身经历过的事件,而是一部烂到极点的电视剧。
一部与她无关的电视剧。
◆两仪式◆
从梦境中睁开双眼,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时分。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秋奈坐在我不远处,翻阅、对比着繁多的账目。
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额头。这一次没有汗渍,心中也没有那种强烈到不知所措的恐慌。如果不是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我还真的以为刚刚我做了一个比如今的现实更加美妙的梦境。
“式,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啊,感觉还好。那股疲惫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现在醒来的正好,我要去做晚饭了。账目只剩下一点点了,就交给式你来处理吧?”
“嗯,好的。辛苦你了,秋奈。”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毕竟,我已经是两仪秋奈了嘛。”、
秋奈推开纸门,前去厨房。
望着满是数字的账本,我的心却不由得迷茫了起来。
根半明奈双眸中那一丝让我不寒而栗的癫狂,依然徘徊在我的脑中,久久不肯离去。
那究竟是怎样的执念,那究竟是怎样的希望,可以让她做到如今的地步?
若是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当那“幸福”真正到来之时,那究竟还是“幸福”吗,亦或是似是而非的别的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隐藏在义肢中的匕首,想要真正杀死的,绝不是作为两仪式妻子的秋奈,而是那个在一切因与果之外,不停尝试着、已经变得不择手段、已经精神有些崩坏的那个人。
那个必须要从这无限的执念中“解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