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峭壁上，一名绝代风华的大妖俯瞰着火焰燃烧的田野与佛寺，他带着一副面具，难辨雄雌的声音平淡中杀意沛然：“从这里看去，人也只是一只只蝼蚁，似乎只要一把火就能烧个干干净净。”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玉藻前，我也是人类，你所厌恶的人类。”
和服的少女端庄安坐于树荫之下，草地上铺陈着华贵的布匹，她被打扮的很好看，干净的宛若一个洋娃娃，可她同样动弹不得，强大的妖力锁住了她的灵力，令她只能安静的坐在这里，出口说话和眨眼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你和我很相似，倒不如说你比我更加可悲。”玉藻前面具下的目光含着淡淡的哀怜与同病相怜的悲怆，她说：“祭品巫女，被献祭的女孩，作为祭品献给封印的灾厄换取力量的可悲之人，被同族所害……你本拥有憎恶世间的资格，正如我一样。”
“即便回到了阳界，你灵魂上所染着的那份气息仍然残留着……我倒是好奇，一度沾染到了那份气息的你是怎么安眠的，明明只要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份地狱般的黑暗，度日如年的苦痛。”
神乐僵硬着脖颈，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指，身体却动弹不得。
“我……”
她的确经常会做梦，梦里有无尽的黑暗在呼唤着她，呼唤着被诅咒的禁忌之子，憎恨这人世间，这平安京，这虚假的繁荣……多少次都夜不能寐。
“你为何不去憎恨呢？”
玉藻前不解的询问，面具下的她或许倾国倾城，可那双倒映着烈火焚城的眼瞳并没有半点仁慈，她虽然在笑，但笑容异常残酷：“憎恨的话，就能让自己变得轻松了……这本该是我们这些被世间排斥之物的存在方式，如果他们拒绝我们、他们畏惧我们、他们伤害我们，那便让他们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只是说着平静的话语，但那令人窒息的庞大妖力已然化作赤色的狐尾在空中摇曳，轻轻挥动，无形而有质，似乎连天空都被撕裂出了缺口。
面对这声质问，本该无力反驳的神乐强压住了战栗感，缓缓开口：“我的确会做噩梦，但……将我从噩梦里拯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晴明大人。”
神乐只是念出这个名字便觉得阵阵安心，冰冷的黑暗化开，点滴的温暖如泉水涌出，滋润了因畏惧而快要枯竭的心灵，她好似重拾了勇气般重新正视了那妖焰滔天的大妖怪。
女孩轻声说着发自肺腑的言语：“我从深沉的黑暗中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晴明大人……他拥抱了一无所知只懂得颤抖的我，告诉我了世间冷暖，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只要在他的旁边，我便能安眠……所以我愿意为了他使用力量，为了他我什么都不怕。”
玉藻前闻言一怔，她浑身缠绕着的庞大妖力消散了，炙热如火的气息也退去了。
她缓缓转身，望着天空之端。
“是啊……如果是他在的话，的确连憎恨也会被削减的吧……天赐之子，上天将能给的眷顾都留给了他，也给予了他无数艰苦的试炼，可他还是一一克服了，即便面对扪心自问的考验，即便一度做出过错误的选择，也还是克服了自我的暗面。”
“即便是令我等面目全非的憎恨，在他的身侧继续待下去，也许也终有一日会化作一声轻叹，如青烟般消散而去吧……只是提到那个孩子的名字，我的内心也会一片温暖，本该被憎恨和杀意填满的肺腑心灵居然再度鲜活跳动了起来，让我不禁想起曾经与人相恋、为人父母的岁月。”
她的笑容温暖，温暖又忧伤，真挚且凄凉。
“虽然只是一夜之梦般的时光，但真的……很开心啊，亲眼目睹着他的一步步成长，最终连我也不禁有些沉浸其中了，若不是他的消失，也许——”
玉藻前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为什么不相信晴明大人？既然他能消解憎恨，那留下不就好了？就像我一样。”神乐不禁问道：“如果愿意忘记过去，不也是一种幸福吗？”
“忘记过去等于背叛。”玉藻前手指按着面具，遮住神情：“再失去了一切之后，我早已不去奢求所谓的幸福了，更何况……若是我一个人变得幸福了？那还算什么惩罚，算什么复仇？我的孩子、我的妻子……她们连活过的痕迹也不会留下了，很可笑不是吗？我缅怀她们的唯一方式，竟是只剩下复仇了。”
“可京都已经毁了啊。”神乐低声道：“这还不够吗？”
“不够。”玉藻前回答的干脆利落：“我觉得远远不够，因为即便看着他们毁灭，我也丝毫不快乐，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有种悲哀和荒诞。”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继续？”神乐更加不懂了。
“也许是因为我除了复仇之外，别无选择了。”玉藻前垂下手掌，身负绝强妖力与倾国倾城的容貌，她却显得空空如也：“我已经回不到过去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了，经历的太多，懂得太多，最后所有情感化作一腔憎恨，若是连这憎恨都被化解，我就能得到幸福了吗？我就能解脱了吗？还是说，我会变得空空荡荡？”
“这问题，本就没有答案啊……”
玉藻前转过身，她行至神乐身后，拿出梳子，静静的给女孩梳头，动作温柔且熟练：“我活的太像人类，但始终是妖怪，只要我还在这里，终究不为人世所容……一个人、一只妖，孤独的活下去真是件难事，有时我也会羡慕始终纯粹如一的生灵们。”
神乐静静的坐着，她隔了很久才问：“您打算怎么对待晴明大人，他……一定会来的。”
“是啊，他一定会来的。”玉藻前手中动作一滞，她浅浅的笑了：“所以我会给他出个难题吧，现在的我是平安京的敌人，人类的天敌，想阻止我就得杀了我，他一定会犹豫不决吧，这道难题未必有选择，但他一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晴明始终是个纯粹如一的孩子啊。”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女孩的头发整理好，扶着她的肩头，将神乐转过身去。
“你看，他来了。”
不远处，有名穿着阴阳道服的人影正在接近，一步一步走来，不断靠近，没有任何躲藏躲避，四周更是不见其他身影，式神英灵女武神一概没有。
他是独自一人前来。
“晴明大人。”
神乐知道他一定会来，但没料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急，更是亲眼见到他来救自己时，不免心间泛起波澜，女孩眼睛里放出异彩，但她又垂下螓首，咬着嘴唇，忍住不断上扬的唇角和快溢出的幸福感。
神乐知道事态严峻，更是觉得在这一刻居然感到幸福的自己是多么罪该万死，但她控制不住，她现在很开心。
对此开心的不仅仅只是神乐，玉藻前也是，她在微笑着，见到姿态凌然的阴阳师后更是止不住赞叹。
“我释放出本体的八成妖力，震慑了飞禽走兽，连寻常妖怪只是靠近便会腿软，寻常式神最多靠近千米距离便会因为本能的恐惧而失去战力……妖怪原本便是依赖于本能而战的生物，那只白狼习得了箭道的几分精髓才能勉强守住心神，保持着精神不崩溃，但也失去了一战之力。”
“没有了式神的阴阳师，与活靶子没有区别，可即便没有式神的守护，即便这妖力通天彻地，即便也许一去不回，他也会立刻赶来吧。”
“没有做任何准备，没有做任何后手，没有半点犹豫，心无旁骛、直截了当的笔直而来……还是一如既往，明明行为方式如此莽撞，姿态总是风雅从容名士风流。”
玉藻前摘下面具，将面具抛下，露出一张女性化的阴柔脸谱，不施粉黛也足以颠倒众生。
“真是……这孩子的选择总是这么讨人喜欢。”
她叹息着，一手轻抚面颊，妖力如山洪般喷发，她笑容残酷：“我多么希望他偶尔也会犯一次错惹我生气，如果他再拖沓半日，我便可毫无顾忌的将那佛寺烧成灰烬了。”
玉藻前的足下生出实质般的烈火，九条雪白狐尾从她的裙下探出，她微笑着，释放着致命的气场，神色却好似长辈般温和：“来吧来吧，再靠近一点，让我好好看你……”
白觉踏前一步，迎着这令人窒息的威压。
他无法用语言去表述，但玉藻前……这位玉藻前的实力恐怕已经超越了第三律者。
这并不是一种破坏力上的强弱区别，而是生命层次上的不同，她大概是这个时代最强的妖怪，也是在妖族进化树上走在了最前列的先驱者，连生命层次都发生了质变，隐约超出了大妖怪的层级。
这位玉藻前是白觉所遇到的不同物种之中的最强者，走在了生物进化的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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