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你真是什么都知道啊。”白觉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肩头：“既然下雨了，就先回去吧。”
“雨下散步，不是更有情调么？”军姬反问。
白觉驻足，湿润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摇头道：“你不用这样的，我不需要安慰，我们又不是那种暧昧的关系，你这样的关心，反而会让我无所适从，太僵硬了。”
阿尔泰尔淡淡道：“我在你看来，是那种粗俗到只懂得用刀剑说话的女人么？”
“我没这么说，只不过……你和我不是那种互相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关系吧。”白觉呵出一口白雾：“我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彼此，强行安慰和关心，反而适得其反。”
他强颜欢笑：“我没那么脆弱，只是有些事让人烦心。”
——还在逞强。
军姬一眼便看出他苦笑的面具之后，是疲惫，是迷茫。
阿尔泰尔背对着白觉，两人相距三块青砖，她银丝盘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在水雾中氤氲出绝妙的朦胧，她的声音也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你错了，我很了解你，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
“别闹。”白觉别过头不去看她：“我们原本可是敌人来着……”
“正因为是敌人，我才了解你，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亲人和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她说：“我曾经一度站在你的对立面，所看见的风景，是你的盟友们所看不见的。”
“……你看见了什么？”白觉不以为然的问。
“你的脆弱。”阿尔泰尔说着，再度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白觉跟上去，保持着三步距离，他皱着眉头，有一种谎言被揭穿的不快，皱着眉头道：“我哪里脆弱了？”
“你很坚强，时崎狂三、巴麻美、御坂美琴、老虚、赫萝都是被你的坚强所吸引，成为了你的同伴，你与我对弈之时，依靠着几乎不可能的方式完成了逆转，也彰显了你的坚强。”她缓缓道：“你说过——不是完美的结局你不会要，因而可以坦然赴死……这样规定你，无疑是坚强的。”
“但是，你的坚强，来源于什么呢？”阿尔泰尔问道。
“……因为，我是救世……”白觉这么说着的同时，突然生出了一种恶心感，不是犯中二病的羞耻，而是一种恶心和自我厌恶，他甚至说不完这句话便停顿住了。
“是啊，你是这么认为，也是这么强迫自己接受的。”军姬继续向前，娓娓道：“你的自信来源，是虚构的，是虚假的造物，犹如空中楼阁。”
“你能在第一特异点里逆转巴麻美必死的命运，是因为你对于我们的了解，即便未曾谋面，却能掌握我们的信息，故而你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最终也的确做到了，靠着傻瓜一般的执着。”
“在申海之乱里，你一无所知，最终还是成为了最重要的定音一锤，救下了千万民众，这也让你的自信随着功绩的提升而得到了底气，你越发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在第二特异点中，你还是一无所知，只是浑浑噩噩的度过，对于真相一无所知，对于暗中的危机，更是依靠他人的力量度过，没有书记官、没有始皇赵政儿，你早已失败了，那时的你就已经注意到了吧，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强，拯救世界抵达完美结局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你最终还是修复了特异点，所以你的自尊心允许了你忽略掉那些微弱的细节和不愉快，能够继续维系着虚构的自信，沉溺在自己是英雄的梦里……你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但，梦终会醒的，这一次，你已经知道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即便谁都没有错，即便所有人都渴望幸福，而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它不会因为个人的想法而变化，而逆转……你尝试去依赖那无所不能的书记官，他却没有回应，当你试图自己解决问题的时候，更是悲哀的发现，自我的无能为力。”
阿尔泰尔每说一句，白觉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这血淋淋的剖析事实，将白觉真实的自我揭露。
事实不正是如此么？他的自信，源于何处？是源于这救世的冕冠，还是源于那侥幸的功绩？
可他不想承认，否认了他只是个普通凡人的事实：“我只是一时挫败而已。”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得来的挫败感，而是日积月累而来的压力。”阿尔泰尔转身，隔着菲菲雨幕，蹙着眉头：“你的心，正在悲鸣啊……”
“悲鸣？”白觉的声音沙哑，强笑着：“哪里呢？我没听见啊。”
“你一直都在害怕，如果自己无法修复特异点，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自己选择的余地，一边告知着自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一边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包裹起来，显得自信十足，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甚至麻痹了你自己，这是你坚强的理由，也是你自信的来源。”
她的掌心浮现出一柄刀刃：“正如这柄刀，它或许能斩开许许多多的荆棘，比无数刀剑更加锋利，但每一次碰撞都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当这种持续的撞击抵达了极限之后，它会在悲鸣之中断裂——这便是你的脆弱，你经受不起哪怕一次的失败，它会撕碎虚构的自信和坚强，强迫你睁大眼睛看清现实，当你睁开眼时，你心中的自信也会随之土崩瓦解，然后，砰然断裂。”
她捏碎了手中的兵器，断裂的刀刃发出悲鸣般的铿锵声，刺入白觉心底。
他仿佛被人锤击了胸口般，按着心脏，连身形也佝偻了些许，发出闷哼。
有人说过——当孩子发觉到世界不再以自己为中心运转时，他便开始成长。
可这种成长，到底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还是对自我的反省呢？
白觉说过憧憬英雄，而现在梦醒了，他该向现实妥协？接受自己的弱小，接受自我的无能为力，接受失败？
不知道啊，即便不甘心，也仍然无能为力，现实之所以是现实，便是因为它不可动摇，既然无法改变，那除了妥协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这一次，白觉的心，快要屈服了。
“但是……”阿尔泰尔伸出手，贴在白觉的胸口上：“你并不是这柄刀……你有资格比谁都骄傲，也有资格承担无人可戴的冕冠，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你确确实实的，拯救过我了。”
白觉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起来，鲜血在血管里咆哮涌动。
“这是安慰么？”他问。
“不是。”她摇头：“是你将我从歧途上拉了回来，是你那傻瓜般的信念，让我有了赎罪的机会，是你改变了我对于世界的认知，你拯救了我，拯救过千千万万的人……即便你的自信是虚假的，你的信念是虚构的，但唯独这份功绩是真实的，被你拯救过的人，确确实实存在于这里。”
“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根本无能为力，连自己的朋友，和一名女孩，都救不了。”他说。
“如果你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话，那就错了……你很强，你很坚强，不该因为这点挫折就倒在这里，我知道的白觉，是个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傻瓜，哪怕知道自己脆弱不堪，仍然要坚持着开辟出唯一的选择来。”阿尔泰尔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尝试了，就一定会成功么？”他倦怠道：“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
“但不尝试，注定一无所获。”军姬拉住白觉的衣领：“你想拯救他们，还是想要像个失败者一样，在这里期期艾艾，踟蹰不前？”
白觉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眼中隐有雷鸣：“那如果，我还是失败了呢？”
“那就否定失败。”她说的斩钉截铁。
“怎么否定？”
“你不是比我更了解么？”阿尔泰尔微笑着，那是曾几何时熟悉的反派的邪魅一笑：“欺骗现实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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