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沙拉古斯
石壁后边依旧没声音。
单成军也不高兴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自己吃亏了?我告诉你,今天要是我没去,货郎不会放过你,你这条命肯定也没了,咱们互相帮衬,谁也不欠谁的。”
话音落地,单成军听到石壁那边有点声音。
他不确定对方到底什么意图,等了片刻,他绕到石壁另一边,看了一眼。
舒万卷在石壁另一边站着,他只剩下了半个身子。
这半个身子也不太灵便,奄奄一息的舒万卷伸出一只手,摩挲着墙壁,默默看着单成军。
单成军眯着眼睛道:“你都成这样了,看我有什么用?”
舒万卷紧紧盯着单成军,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还想让我救你?”单成军咂咂嘴唇,“也不是不行,但咱们之前的价码,可得重谈了。”
舒万卷转了转眼珠,他的想法很明确,只要单成军愿意救他,什么都可以谈。
可单成军还有点犹豫:“这事要是让魔主知道了,我得完蛋,要是让乔毅知道了,你得完蛋,我悄无声息把你杀了,咱俩都不完蛋,你说这算不算两全其美?”
舒万卷没法回答。
美不美姑且不论,这个两全到底从何说起?
不过有一点,单成军没有说错,这事儿绝对不能让乔毅知道。
……
商国,朝歌。
乔毅坐在信孝园,看着谢功和朱进两个人下棋。
谢功控制右手,朱进控制左手,棋到中盘,厮杀激烈,谢功执白棋冲了一手,朱进一时间想不出应对的方法。
他看向了乔毅,想让乔毅支个招。
乔毅摇头叹道:“看这一场烂局,却还让你两个杀得如此兴起,实在难为我了。”
朱进不作声,谢功忍不住了。
这局棋,他觉得自己下的不差:“兄长,不如咱们另开一局,对上一盘。”
朱进频频点头:“好久没见大哥下棋了。”
乔毅还是摇头:“你们俩这棋力还得磨练,真要和我对弈,你们没一个能撑得到中盘。”
谢功笑了笑:“兄长说的有理,不下棋的人,棋力肯定最高。”
这话明显是在挑衅,但乔毅并不在意:“行棋布子,先看大势,再看局面,最后比得才是手筋,
你们两个下棋,手筋上看着还不错,局面上勉强照顾一两眼,大势上一眼都看不到,做个消遣也就罢了,在我眼里,这都算不上真正的棋局。”
谢功把棋子放下了:“既然兄长不吝指点,小弟还真有一事想向兄长请教,舒万卷表明心志,愿尽忠于朝廷,兄长却让他只身一人去魔土周旋,倘若有个闪失,朝中痛失忠臣良将,兄长此举,当真看清了大势么?”
乔毅笑了,他知道谢功对这件事一直有意见:“正因为看清了大势,才让他只身一人前往魔土,此间大势的根本,在于治和乱。”
谢功道:“劳烦兄长详解。”
乔毅道:“大商治世,在于治,无论用人处事、礼仪律法、尊卑高下,都要做到井然有序,
舒万卷才学无双,而今又对朝廷一再表明心迹,按规矩,此人理应重用,可他诸侯已颇有声望,又该如何重用?给他封个亲王么?”
谢功还是不明白:“兄长既是想对舒万卷加以限制,为何又把他派去了魔土,等他在魔土建功立业,兄长不想给他封王,恐怕也难以服众。”
乔毅摇头笑道:“在魔土立功,绝非易事,魔土的要害在于乱,乱到无从着眼,乱到不可理喻,乱到魔土之主终日东奔西走,无暇旁顾,
可如果有一天,魔土不乱了,朝廷又当如何处置?这多年的乱局,魔土培育了无数豪强,这些豪强倘若剑指朝歌,我等又当如何应对?”
朱进笑道:“大哥,你多虑了,就凭这群草莽,哪能撼得动朝歌?”
乔毅收去笑容,神情严肃道:“匠门宗师至今仍在大商,你莫不是忘了?”
他说的是火车公公,这事儿朱进肯定没忘:“大哥,那疯匠人是被咱们困住了。”
乔毅又道:“魔土之主在大商遍布眼线,难道你不知晓?”
朱进道:“货郎是插了些谍子在这,可要说遍布眼线,却有些言过其实了……”
乔毅又道:“何家庆两度来朝歌盗取契书,难道这也言过其实?”
朱进不说话了,这事洗不清。
乔毅长叹一声道:“平日里好话说惯了,朝中众臣也听惯了,都以为魔土豪强如蝼蚁草芥,不足为虑,
殊不知,每次与魔土用兵交战,都须慎之又慎,先要看清大势,再要掌控局面,最后再用心机手段克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谢功低声说道:“我知道其中有诸多不易,可舒万卷这样的能人志士,理应受到重用,哪怕只是个名分,也不至于寒了人心。”
朱进点头道:“哪怕给个虚衔也好,李七那样的人都能封王,舒万卷不给封王,实在说不过去。”
乔毅眉头紧锁,这两个人让他失望了。
“给李七封王,是为了离间魔土一众豪强,这根本就不是封赏,岂能混为一谈?
倘若给舒万卷封王,又有能臣以此邀功,大商要封出去多少王号?
封李七为王,乱的是魔土,封舒万卷为王,乱的是大商,你们连这份苦心都看不出来?”
谢功和朱进低头不语,乔毅早就知道,这两人和舒万卷的关系都不一般。
他还知道别的事情:“我听说舒万卷与单成军也有来往,这几日没有收到舒万卷的书信,也该差人打探一下他的行踪。”
说话间,朱进养得猎狗,叼了只兔子,蹲在了脚边。
朱进收了兔子,称赞一声道:“该赏!”
他从盘子里拿了个肉骨头,丢在了地上。
……
舒万卷睁开了眼睛,艰难的坐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单成军。
单成军抱着货车轮子,笑道:“你收了多少天光?为了救你这条命,你知道我下了多少本钱?咱们的契书必须重签,我都写好了,你直接摁手印吧。”
舒万卷拿来契书一看,一脸惊慌道:“你这是陷我于不义!”
单成军笑道:“我要真不义,我就不该救你,况且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当初为了愚修技,咱们一块去的愚人城,你在城里下手的时候,怎么没想想什么叫义?”
舒万卷又看了一遍契书:“这却不能,不能……”
“不签是吧?”单成军把货车轮子放在一边,“那你得把这条命还给我。”
舒万卷看了看自己,身子依旧剩下一半,还没有补全。
单成军在他伤口上撕下一块皮,鲜血流了出来:“就用这血,把手印摁了吧。”
……
唱机、洪莹、九儿、红莲,再加上家里上上下下一群人,围坐在床前,看着李伴峰。
梦德冲着众人点头,示意李伴峰已经梦醒。
李伴峰睁开了双眼,坐了起来。
看李伴峰起床的动作十分流畅,没有滞涩,也并不迟钝,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红莲也得意的张开了花瓣:“既是信得过我,就不该再有疑虑,我说能救他,就是能救他!”
唱机也颇为感激:“红莲妹子,这次多亏你了。”
李伴峰道:“娘子,这么多人都围着我做什么?”
唱机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
李伴峰摇摇头道:“不知道。”
唱机喷吐着蒸汽道:“你整整三天没睁开过眼睛,你可把我吓坏了!”
“三天!”李伴峰一脸懊恼,“可惜了!”
洪莹道:“什么可惜了?”
李伴峰道:“如果是在新地,弄一块地界,我在家里躲上三天,这地界就开出来了!”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唱机道:“这疯汉还知道说笑话。”
李伴峰笑过片刻,拉着洪莹的手道:“娘子,是我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了。”
随身居里瞬间安静下来。
酒葫芦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大了一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葫芦嘴。
判官笔把身上的报纸裹紧了一些。
手套把一枚大洋钱扔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响了好几声,每一声都非常清脆,听得真真切切。
“哎呀,快看,谁的钱掉了!”他想把话头岔过去,但是没能成功。
没人去看地上的大洋钱,所有人都看着李伴峰。
他的手依旧抓着洪莹的手。
呼哧!呼哧!
唱机略微颤抖了一下。
“七郎,”洪莹颤抖的更厉害,“你刚叫我什么?你再叫一声。”
“我叫你娘子啊!”李伴峰又叫了一声。
洪莹抽泣一声,眼泪落了下来。
唱机哆嗦一下,唱片碎了两张。
红莲一转身,喃喃低语道:“我岁数大了,看不得这个……”
李伴峰摸了摸红莲的莲心,轻声说道:“莹莹,你也为我担心了。”
红莲转过莲心,用七个孔仔细看着李伴峰。
九儿拽了拽李伴峰的衣襟:“阿七,你怎么了?”
李伴峰一把推开九儿,怒斥一声:“我早就看出来你没安好心!你还在外边喊苍天有眼,我是虐待你了还是怎地,至于你这么大怨气?”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红莲转身要走,唱机用唱针钩住了莲心:“这是怎么回事?相公怎么变成这样了?”
红莲挣脱开了唱针:“这却怨不得我,你当初说的,保住性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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