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东京当文豪 第238章

作者:陆半斤

  他一下子开始喋喋不休了起来,关于他如何处理食材又是如何去熬煮关东煮料汁的事情,甚至他讲到了用的昆布是产自哪里来之类的。

  “很显然,我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大岛和也抱着他的那份关东煮在喝汤汁,一种等着人家卖关子但是人家死在半路上的感觉。

  老头子絮絮叨叨的讲着,看起来逻辑性并不是很强,但是他讲到了这锅汤料是店铺刚开业的时候就一直熬煮的时候,大岛和也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不太好意思。”老头子从最里面的隔间挪来一张椅子,就这样坐在驹的对面,坐在那两口大锅的旁边。

  驹有点担心,他的唾沫会不会进入到这锅陈年老汤当中,成为其中的一个不是很重要但是却一直都会存在的配料。

  不过这件事情很显然并不需要他们操心,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口罩戴上:“我很注重卫生的,一般不怎么和客人聊天,而且我也会要求客人说话的时候尽可能远离这两口锅子。”

  他看着好像还不放心,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这两口盖上了盖子。

  “我的父亲并不算是东京人,但是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变卖了乡下所有的房产,跑到东京买了一座小房子。”老头子指了指地上又指了指天上,驹知道他说的就是这栋。

  “当时来到东京之后,父亲开始寻找工作,他没什么学历,当然我也没有,所以只能去卖苦力。只不过当时卖苦力还是能够过一些温饱的日子的。所以一家人过的还算是普通,虽然没有在乡下过的舒服,但是总归是在东京这座令人着迷的都市了。”

  驹没有插嘴,只是默默的听着,偶尔作出点回应。

  老人家接着说了下去:“但是人啊,终究是有老的一天,等到父亲没有了力气,而我本身就是一个柔弱的体质,活下去这个问题似乎又一次成为了我们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了。”

  “当时那个时候,除开卖苦力别无他法,所以怎么办哩,再回到乡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了,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东京人又一次灰溜溜的回来。所以,一家人就这样决定好了,如果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那么就死在东京好了。”

  老头子对于死这个字眼的态度很平淡,即便是现在脸上满脸皱纹沟壑遍布的情况下,他依旧是觉得很寻常。

  “当时真的是把每一天都当做是最后一天来过的,直到有一天,真的是全家都撑不下去了,四处碰壁,彻彻底底吃不起饭的时候,父亲哭着对着大家说要不死吧,他很没有能力,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希望他们不要过来找他,他一定是会遭受到报复的那种。”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炉子,还有个锅,他说喝完这碗汤,我们就可以躺在家里了,等到里面的碳烧到了一定程度,我们都会死,不知不觉的那种,没有痛苦。”

  老人家眼神幽幽的……

第243章 虽然都活着,但是我却濒死

  他的眼神,驹很熟悉,那是一种对生命淡漠的态度,和佛系不一样,多数是一种站在死亡的角度上无所谓生的绝情。

  或者换句话来讲,就是已经对活着没有任何希望,随时都可以死亡的状态。

  虽然他说的是他之前,但是驹感觉到也许那个时候的状态保留到了现在,或者说是他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开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其实老人能够对死亡保持平常心的还是占据少数,往往都是会因为某些执念之类的或者是疾病导致他们对生有着十分强烈的渴望,所以他们都会以一种无比扭曲的心理来面对死亡的到来,他们的眼神当中充斥着不甘心,只不过他们的身体往往已经油尽灯枯。

  像是现在眼前这样的,到底还是很少见的。

  老人停顿了一下,他感觉到长久的说话而感觉到口渴,在给驹和大岛和也倒了一杯冰水之后,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热气幽幽升起,模糊了灯光,但是却把他脸上的沟壑照着十分的深邃,那里面藏着时光以及岁月的痕迹。

  风把门拍的噗噗作响,过了一会之后,老头子并没有接着之前的话,而是说起了他搬到东京之后,住在他隔壁的一家人。

  他的眼神这个时候出现了波动,那是一种从所未曾在他眼中见到的期冀,他说到了一个女孩子,用词很温柔。

  “她呀,长得很好看的。”

  老人并不会多少形容词,比如说把那个女孩子形容成为夏天半空中搬走云朵的风,用他的感觉来形容的话,更应该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这样遮住了他原本好奇的眼睛。

  他的话在谈及到女孩子的时候,变得比较密集,语速变快了不少,而且会使用一些形容词——这也许就是他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

  大岛和也很想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那一场煤气中毒当中活过来的,但是看着现场的情况,他并没有轻易的开口。

  被这个关东煮老头子拖拉着在这里听他讲着青春期的懵懂情绪,他更愿意坐在伊藤老板的酒馆当中,拿着酒水胡乱的把平日里的见闻吹的天花乱坠。

  随着又是一阵风把雨从下面的门缝里面塞进来之后,女孩子的故事线已经和那个被点燃的炉子实现了火车轨道的并轨交集。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活不下去了,包括她。”他始终不愿意说出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青春期的懵懂加上年龄变大之后的健忘,使得女孩子的名字和风一般消散了那些散发着碎金色的时光痕迹当中。

  “她敲门了,当时我们都已经躺好了,没有人愿意开门,因为这对于即将死掉的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来讲,都是一件很累赘的事情。”

  “她就开始砸门,因为我之前和她说过,我如果活不下去了,会在下午的时候,关紧房门然后……”

  老头子的脖子有点短,脑袋虽然也并不是很大,但是就这样搭拉在那里,被脖子吊在了那个它该在的地方,像极了秋天混在硕果累累当中一颗满是霉菌的高粱。

  “开门了,那个人是我,我还是舍不得,虽然我的父亲说过,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没必要多很多不必要的人际关系。”

  “开门之后,她手里拿着东西,她看起来很担心我,这让我很开心,至少我能够证明一件事情,虽然我们活得很累,但是可以拥有朋友。”

  老头子重新躺回了他的躺椅当中,尽可能的把自己的音量调高一点,好让坐在吧台外面的两个人听的清楚。

  “当时她告诉我们一件事情,如果说找不到什么工作的话,可以试着做点吃的拿出来卖。”

  “所以,你们做起了关东煮?”大岛和也听着许久没有下一句,弱弱开口问道。

  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因为关东煮是最简单的食物,而且马上他们就要迎来一个很冷的冬天。

  “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父母开始操办起了这家小店,只不过当时并没有那么多的位置,父亲把自杀用的那个炉子放在了屋子的最中间,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口锅,锅里随便煮着一些还剩下的食材。”

  “到底是东京啊,她帮我们写了一块店铺的牌匾,挂上去之后就开始有人进来了,第一天就开始有了收入。”

  “和外面卖苦力差不多,但是胜过轻松,有了收入,就开始试着把锅子弄的好一点,再买点其他的食材,用好一点的昆布熬汤。”

  大岛和也和驹对视了一眼,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家店还真的只是一家很平常的店铺,他多多少少知道驹的用意,怕是一家藏在巷子当中的宝藏小店。

  “后来人也就越来越多,倒不是这里做的有多么的好吃,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要对付一口,就和你们一样吧。”老人长叹一口气:“不过日子终究是过下去了。”

  他说出不用死咯的时候,语气带着一份轻松。

  驹想,也许这和劫后余生差不多吧,应该算是死过一次了。

  这种心态,很难得一见,或者说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有,只是眼前的这个老人自然也不会是那种可怕的精神病。

  硬是要给出一个所谓的定义的话,那就是一群被时代齿轮碾在屁股后面不得不分离狂奔的可怜人吧。

  所有的结果最后都会被人用寥寥几个字作为总结:命不好。

  这三字可以定义一切的死亡,把生命变成轻飘飘,随时消散在风中的声音,摸不到踪迹看不到痕迹。

  “那个女孩子在你心里一定是很重要的位置吧。”

  驹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但是驹在问那后来呢,老人却说女孩子后来考上了大学,去了其他城市。

  没有比东京更好的城市,但是却又比东京更好的生活,这是老人的回答。

  “那你……”

  “我就一直都在这里啊,煮着关东煮,这炉子里的火从那次准备死的时候就没有熄灭过。”

  忽大忽小的雨点砸落在东京的每一处角落,浸透了光线,模糊了时光,当少年逐渐老去,一切也就随之消散了,这一切看起来似乎很怅然若失,但是又好像显得那么的理所应当。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知道,不可能。”老人家忽然之间冒出了一句话:“虽然我们都好活着,但是我却濒死。”

第244章 大岛老师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

  这算是一个故事吗?

  毫无疑问是的。

  他是从那人迹罕至的生死边缘上走下来的人,当然,他现在也即将走上生死边缘。

  只不过好像并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故事亦或者是让人扼腕叹息的经历,所以这又好像并不能够成为一个故事了。

  老头子说完话之后,看起来并没有再次开口的欲望,两个人光是在店里坐着也感到了尴尬,在无数个大岛老师的眼神暗示之下,驹决定还是离开了这里。

  “他算是受难吗?”大岛和也甩了甩刚刚开车门弄得湿渌渌的手,如果说用这个手在去握方向盘,他会觉得很是难受。

  “从一般角度上来看,应该是不算的。”驹顶着混黑在车内寻找纸巾:“但是我们每个人不都是在受难吗。”

  最后,还是大岛和也打开了车顶的阅读灯才找到被他们踩到角落里面的一团纸巾,看着很是明显不能用的纸团,驹最后还是妥协的把水擦在了自己的衣服上面。

  “所以,他的故事也很有价值对吧。”

  “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考虑……”大岛和也跃跃欲试,他的催告基因开始表达。

  随着催稿基因的表达,驹感觉到了一股威胁正在逼近,随即想了想说:“有没有想过,大岛老师你也写一篇文章?”

  “我?”

  车子的速度微微降下,随后立马提了上去,大岛和也狠狠的回忆了一下,好像自己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次数并不是很多,很多人都知道小院一树和他的责编大岛和也,但是却都不知道那个责编之前也是写文章的一把好手。

  “我就算了吧。”大岛和也并不是很自信,他的语气显得有点弱,不过看脸色大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他应该是在等待着驹的鼓励。

  不过过了一会之后,驹并没有说话。

  大岛老师找了一个借口把车子停在路边,随后刚刚侧头就看见驹直勾勾的贴着他的脸看过来。

  “你是在等我的话对吧。”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车子是不是有点抖动的厉害。”大岛老师有点心虚,眼神不太敢直视北岛驹,生怕他能够看出一些端倪出来。

  “所以,就像是你说的,要不算了吧?”

  驹根本不是那种按照套路出牌的人,他对于所谓的一些人情冷暖都选择性的忽略,借口只有一个,他不知道这种事情。

  虽然不用再顶着精神病的头衔,但是他现在社会地位能够让别人对他进行一些阿谀奉承。

  所谓看脸色之类的事情,多半他就是那个要被看的。

  大岛阴沉着脸再次踩了油门让车子重新跑起来:“小院老师,下次请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我真的很需要你的鼓励。”

  驹很意外:“难道编辑也需要鼓励吗?”

  “当我决定写点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也许就不是在是编辑的角度了,更多的是一个和你一样的作者,忐忑的等待着自己的稿件审判结果。”

  “我并没有忐忑过自己的审稿结果,我顶多好奇过什么时候见刊确是真的。”

  “……”

  大岛和也觉得,很多时候不好好聊天应该是要成为一种罪行,触犯这个罪行的人也许要被坚定,关进那种暗无天日但是却会顿顿给饭吃的屋子,条件自然就是不停地写稿,类似于高产的母猪。

  “不过不管怎么说,大岛老师,你是一个好人。”

  “谢谢,不过我觉得如果说你称赞我是一位会写文章的人,我应该会更高兴。”大岛和也很想问问好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东西,不过他不能问。

  他害怕因为他的一些询问,导致旁边的这个类神经病会继续说出一些奇怪的话语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睿智的大岛老师才反应过来,驹并不是一个很正常的人。

  正当他决定今天所有的话就此结束的时候,驹在旁边幽幽的说道:“受难这本书其实比起之前的失乐园来讲,更适合送给整个霓虹的人,我不去谈论他的社会价值,能够造成多大的影响亦或者是能够卖出多少的销量,如果说再宏大一点,能够去夺下什么奖项。

  我只觉得它一定是一个不错的礼物,符合当代的社会意识,反映了所有霓虹人的生存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