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战争就是烧杀抢掠,若吐蕃执意要与大唐开战,想要夺回松州,吐蕃的勇士就像反贼,我们大唐的将士特别擅长消灭反贼。”
鸿胪寺外,禄东赞与桑布扎的神色惊疑不定,他们担心这个时候的赞普会答应天可汗的要求。
松赞干布低声道:“我不能背弃吐蕃。”
李承乾站起身,离开前拍了拍这位赞普的肩膀。
来济在史书上写下了皇帝的这个举动。
李承乾手还未离开松赞干布的肩膀,又道:“你与朕年纪相仿,又是大唐的贵客,有些事朕不会逼着你作出承诺,你也不用急着拒绝朕。”
松赞干布出神地坐着。
李承乾的手离开了他的肩膀,道:“朕时常与弟弟说,让他们多想想,现在朕也请你多多考虑,好好养病吧,没关系的。”
言罢,李承乾在内侍的陪伴下离开了鸿胪寺。
松赞干布一人独坐,面前还放着天可汗留下的奏章,思绪中一遍遍回忆着刚刚说过的话语。
皇帝与吐蕃赞普的一番谈话,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这像是皇帝有意为之,让世人知道这一次谈话的过程。
松赞干布住进了皇帝安排在长安的宅院中,与禄东赞,桑布扎,吐蕃使者住在一起。
坐在院内,抬头看着长安的天空,他低声道:“天可汗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桑布扎近来觉得委屈,但赞普的病确实好转了,如今只要按需吃药好好调养,他道:“好在赞普没有答应天可汗的条件。”
禄东赞也道:“这位天可汗年少时就颇有手段,与臣子相宜,在关中民心颇重,高昌灭亡的缘由中就有他的安排。”
“高昌?”
“嗯,我与四方馆的慕容顺交好,无意间听他说起过一些隐事。”
松赞干布道:“不论以前如何,现在的天可汗竟在为吐蕃的子民着想,他的胸怀到底有多么广阔。”
几人用吐蕃语交谈着,松赞干布又让桑布扎将长安所盛行的书籍都取来。
禄东赞与桑布扎在长安居住多年,他们与文学馆,四方馆,乃至崇文馆的人都有走动,借阅书卷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当吐蕃使者听闻禄东赞与桑布扎在长安任职编撰的官职,一度有些恍惚与不解。
养病的同时,松赞干布这些天一直在看长安的书籍,足不出户,试图学到如今这位天可汗治理社稷的智慧。
也时常与桑布扎,还有禄东赞说起现在的吐蕃。
其实早在几年前,吐蕃子民就知道了两人在长安任职官吏的事,这种事瞒不住的,四方馆有这么多使者走动,长安更有各国来往的商队。
禄东赞一直在向松赞干布解释,他从来没有背叛吐蕃,也从未想过放弃吐蕃。
在天可汗的治理之策中,所蕴含的精神又是松赞干布以往在中原的史书中没有见到过的,他在苦思冥想,寻求着真谛。
终于,松赞干布合上了手中的书卷,道:“玄奘是个能够参悟世间真理的人,可这位天可汗根本就不需要参悟,他好像本就知道真相是什么,也就不需要如玄奘那般,苦苦追寻。”
“就如一个天赋异禀的人,顺手为之,就能完成很大的功绩,并且能够不断地纠正,不断地完善。”
这是松赞干布的理解,他也只能这么理解。
桑布扎解释道:“当年天可汗还是太子时就说过,人生就是一块有残缺的布,需要一直地缝缝补补,它的斑斓与缺点,也是美丽的一部分。”
门外又有人在叫嚣了,有唐人男子叫嚣着要与吐蕃使者打架,他们还说吐蕃赞普不接受天可汗的好意,是不识好歹。
无奈,禄东赞这些天都是进出只开一条缝,平素一直紧闭院门。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朕的老叔叔们
当今陛下与吐蕃赞普的谈话内容在坊间的口耳相传,以及人们的抄录中传播。
如果说大唐真有报纸的话,这大概就是人们对报纸与生俱来的需求。
但大唐没有报纸。
朝中也没有这种打算。
前来长安的贵客们过得很不舒服。
受不了一直被唐人叫嚣的吐蕃大臣桑布扎,他正在京兆府门前请求京兆府尹主持公道。
其实长安城的人是很淳朴的,人们分得清是非好坏,分得清是谁不识好歹。
在这个物质如此匮乏的大唐,人们的淳朴就像是荒漠中的一棵树,十分地难得可贵。
“多淳朴的长安人。”许敬宗坐在京兆府由衷地言道。
“他还在门外站着,请我们主持公道。”
刘仁轨板着脸说着。
许敬宗狐疑道:“公道吗?”
如今京兆府少尹的刘仁轨身披绯色官袍,他蹙眉道:“那府尹就打算坐视不管吗?”
许敬宗坐在官衙的上首座,稍稍抬头便见到了悬在头上的恪尽职守四个字。
思量片刻,许敬宗又赶忙坐正,“老夫身为京兆府尹自然不能坐视不管,陛下向来是严苛的,京兆府官吏行事皆是如履薄冰。”
“如履薄冰?”刘仁轨道:“听闻昨日京兆府的几个文吏又在门下省与人打架,惊动了金吾卫。”
许敬宗痛苦地扶着额头道:“是老夫没有管束好他们。”
“还有……”
见对方还要说,许敬宗忙伸手示意他打住,道:“刘少尹,你是说就因为老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夫手下的官吏就会是什么样吗?”
“下官绝无此意。”
许敬宗再道:“老夫是京兆府尹,又是礼部尚书,这些事自然是要看管的,以后劝告人们,让他们别去吐蕃人的住处闹事,与人为善。”
言罢,见不良帅魏昶快步走入官衙内,他穿着蓝色的衣袍,头戴布巾,叫骂着,“他娘的!这帮波斯人瞎了眼的,见一次揍他一次。”
刘仁轨板着脸看向魏昶,府尹刚还说与人为善……
魏昶还在计较着今天的差事,站在一旁甚至嘴里还嚼着一颗枣。
许敬宗咳了咳嗓子道:“其实魏老弟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刘少尹莫要气恼。”
刘仁轨接着道:“京兆府对待恶徒自然要比恶徒更凶,但若吐蕃使者在长安有了意外……事关松州局势。”
魏昶站在一旁扣着指甲缝,丝毫没觉得眼前的府尹与刘少尹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之处。
许敬宗忙问道:“让你去查波斯人查问得如何?”
魏昶这才回道:“他们想要买大唐的兵马,某家将他们的金子全部收缴了,明明是他们私买人马,还骂某家是劫匪,这长安不识好歹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许敬宗问道:“金子呢?”
“交给御史台了。”
许敬宗欣慰一笑,道:“以后遇到这种人就该打死,以免觉得我们京兆府办事不够爽利。”
“府尹说得是,还有下回,一定打死他们。”
自从京兆府经过朝中划分之后,府尹便掌握着缉拿与治安职权,而各县田亩的职权落在刘仁轨的手中。
刘仁轨道:“那桑布扎还在门外吗?”
魏昶点头。
当初的京兆府尹是江夏郡王,那时候的京兆府办事就是强硬的,自从这个许敬宗掌权,大有一种变本加厉的架势。
但这种变本加厉没有用在寻常的坊民与县民身上,许敬宗还是一直保持着以前的作风,哪怕是真有乡民闯祸了,在权贵与乡民之间,京兆府还是会给乡民帮偏架。
就像是这一次,吐蕃人的遭遇,许敬宗也大有一种熟视无睹的架势,巴不得那些吐蕃使者被人打死……或者别的之类的。
许敬宗是陛下的亲信,自任职泾阳县的县丞开始便为陛下做事。
现在,松赞干布不理会陛下的好意,许敬宗身为陛下的亲信,要说他心头没气是假的。
敢拒绝陛下的好意,他松赞干布还能活在长安城,都是他许敬宗大发慈悲。
见怎么劝许敬宗也没用,这人根本劝不动,但凡他许敬宗要管的事就一定要管,不想管的事也绝对不会去碰。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刘仁轨还记得当初结识许敬宗时他还是京兆府的少尹,那时候他也是一位酷吏。
看来许敬宗是任由长安城的民壮去找吐蕃人叫嚣了。
刘仁轨只好放弃了劝说,手头上还有不少事,该劝的也都劝了,余下与自己也无关。
走到京兆府的门口,刘仁轨细想着现在的京兆府,很复杂。
官衙外,刘仁轨见到了站在这里的桑布扎,道:“回去吧,只是叫嚣而已,没人动手斗殴之事,即便是也有,也不见得是京兆府来管。”
桑布扎用吐蕃人的礼仪以示尊敬,而后便离开了。
一个小吏快步跑来,道:“少尹,新丰乡有位老汉家的田亩被几个富家子弟踩踏了,说是刚种下了司农寺给的瓜苗。”
刘仁轨的脸色顿时铁青,翻身上马就来到了新丰乡。
一位老农正在田地里整理着瓜苗,有不少被马蹄踩踏坏了,还有一些没有被踩坏。
见到京兆府的官兵来了,一群乡民围上前诉说着。
只要是京兆府的人,就能给各县的乡民公道,这是许敬宗十余年间给京兆府立下的口碑。
刘仁轨还是佩服这位府尹的。
那位种瓜苗的老汉道:“他们是今年科举及第的人,说是要去当官的。”
“有几人?”
“十余人……”
刘仁轨对身后的官吏朗声道:“命不良帅拿人,全数拿下,一个都别漏下。”
“那吏部那边……他们都是新晋的科举入仕的官吏。”
刘仁轨回头瞪了眼他们。
一众官吏见到这眼神,当即行礼,道:“这就去安排。”
只要京兆府要拿人,关中各县的村子都是官府的眼线,抓一个贼不算难,抓一伙人就更容易了。
刘仁轨安慰着这个老汉,道:“放心,我们京兆府一定将人捉拿,还要让他们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