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当年太子殿下在这里学政一学就是一整天,时常问老夫政事,在参知政事之余,还要治理关中,如此十余年。”
小於菟道:“家父如此勤勉,於菟定效仿之。”
长孙无忌点头,没再理会他,继续处理着今天的国事。
少顷,再侧目看去,见到这位皇孙不知道何时,已趴在一堆文书上睡着了,口水还流淌着。
长孙无忌摇头一笑。
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时辰了,外面还是阳光明媚,小於菟揉了揉眼道:“舅爷?”
长孙无忌又是点头。
他挠了挠有些乱糟糟的头发,用袖子擦了擦口水,目光呆滞地坐在一堆卷宗上。
皇孙像是睡醒了,又像是没睡醒。
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站了起来,痛快地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大步离开。
本来在议京兆府改制后,长孙无忌的心情很不好,因为这件事又一次因京兆府不想让权,故而作罢。
对此,长孙无忌对东宫太子放任许敬宗的行为是有些不满的。
但今天看到了皇孙,此刻的心情却格外的好。
五岁的小於菟每天都很忙,每天早晨都要听四贤讲课,午后用了饭才能有一些自己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可以自由玩闹,只要不闯祸。
到了夜里,小於菟就要学写字,这大概就是他一天的全部生活,偶尔能够放假玩一整天。
夜里,李承乾看着舅舅书写的奏疏,这是今天许敬宗与褚遂良在乾阳殿的议事结果。
还要按照这份议论结果,书写着往后的规划。
小於菟与小灵鹊一左一右的坐在爹爹身边,也提着笔,照着欧阳询的字帖学写字。
四四方方的正楷字,在儿女手中写得歪七扭八。
父,子,女儿三人坐在一张长长的桌边,各自手中提着笔正在书写着。
安静的家中,苏婉看到这和谐的一幕,面带笑容的看着书。
宁儿拿着账册走入殿内,见到这一幕也是放轻了脚步。
“啊……”小於菟一声长长的哈欠打破了这片宁静,他搁下笔,道:“爹,娘……我困了。”
李承乾道:“去睡吧。”
“嗯。”小於菟精神萎靡地去洗漱。
翌日的早朝上,许敬宗面对以褚遂良为首的一众官吏正在对峙着。
中书省想要瓜分京兆府的权力,许敬宗自然是不轻易让渡。
别看许敬宗在朝堂上只有孤身一人,他面对中书省数十人的问话,丝毫不落下风。
李世民黑着脸听大殿内的争吵,已觉得烦了。
李承乾则是面带笑容,许敬宗清晰的认识到朝中六部的繁杂,京兆府下若仅仅只是拆分给六部,那拆了等于没拆,京兆府的作用就不在了,一切政务又回到了以往的三省六部流程,反而没有了原本京兆府的高效与便捷。
许敬宗知道朝中旧制的冗余与麻烦,他也体会过现在的京兆府办事有多么便利,他不会让京兆府重走老路。
一种是旧的朝中结构,而京兆府则是一种更新的结构。
毕竟现在的朝中六部,很少有主观的调动性。
京兆府最大的优势,便是自主地调动性,能够迅速进入各地,迅速接手地方的事。
在谁归谁管的大事上,许敬宗的态度很坚定的直属太子。
眼看双方争执不休,李承乾站出朝班,朗声道:“许少尹。”
许敬宗连忙行礼道:“臣在。”
“京兆府与中书省安排人手,前往各县各乡询问乡民所需,具体事宜要具体去办,各方面都要询问,征调各县人手,询问乡民有何所需。”
“喏。”
李承乾又道:“六部各自调取卷宗,与京兆府的卷宗进行核对。”
“喏。”
贞观十九年,十月,洛阳正式入冬的这一天,朝中给各县下达了政令,以人口,土地,粮食为主,建设民,地,粮三司,并设立住建,商业,支教,农牧,水利,市税各监。
命各县统筹新设三司,六监的建设,由各县县令主持。
各县保留原本职权协领三司六监。
保留京兆府治安缉拿职权,下设治安,防火二府。
命京兆府少尹许敬宗主持统筹,命京兆府少尹刘仁轨主持督办。
京兆府书令张大安主持支教监,农牧监,水利监。
京兆府书令颜勤礼主持市税监,商业监,住建监。
各县下辖三司六监均交由京兆府两位少尹统管,由中书省与御史台监察。
在如今太子的主持下,大唐社稷的乡县规划再一次细分,洛阳与关中增补官吏七百余人,下发各县。
长孙无忌看着手中这份政令,突然又咳了一声,这位东宫太子又一次进行了集权。
这才是太子真正的意图,太子从未想过要将权力分给中书省与六部。
君臣二人坐在城楼上,李世民道:“辅机觉得如何?”
长孙无忌停下了咳嗽,深吸一口气,道:“很完备,也很仔细,但增补官吏还是不够多。”
“朕觉得太庞杂了。”
“陛下,若太子殿下在这里。”他长出一口气,道:“那么殿下就会说,治理社稷的事就应该是庞杂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舍我其谁
李世民站起身,看向城外,薛仁贵正带着一队兵马回来,这位新任的右领军中郎将怎么看怎么满意。
长孙无忌也起身看去,看着城下的往来人群,低声道:“朝堂去了何处,何处的商贾就最多。”
“陛下,英公来了。”
李世民颔首示意让人上来。
跟着李绩而来的还有如今的中书令岑文本。
两人齐齐行礼。
李世民抚须道:“朕的女儿说,朕有白发了。”
岑文本道:“陛下如今四代同堂,臣等该为陛下贺。”
李世民忽然又一笑,道:“承乾做的安排你们都知晓了?”
李绩作揖道:“臣听闻了。”
岑文本道:“京兆府改制的事讨论了有两月。”
李世民拿起一旁的奏章,道:“你看看。”
岑文本双手接过奏章看着。
城墙上,君臣四人安静片刻。
岑文本道:“臣以为太子之策,是为了应对如今的洛阳与关中,如今两地人口众多,起因还是那些作坊。”
长孙无忌道:“当初洛阳几经大改之后,马周主持洛阳事宜,迁入了许多人口,现在的洛阳有近六成的人是从外面迁来的,这上百万的人口,需要管束,殿下以前常说,这个问题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关口。”
岑文本接过话,又道:“赵国公所言极是,有人就会有建设,若人都走了,也就没有建设了。”
洛阳与长安都是皇帝居所,天子脚下繁盛,这不是坏事。
倒有些像当初的李唐初立,挟重兵以弱地方,强化中枢,控制地方。
如此一来,帝国的号召力就更强大了。
如此多的人口,一旦号令起来,那就是百万大军。
李世民道:“你们不觉得太子急于求成?朕以为他该循序渐进。”
岑文本回道:“陛下,这便是循序渐进的结果。”
李世民又一次无言,当然了身为皇帝不能不懂如何治理社稷,只不过不知是年纪太大了,还是打仗多了,疏远了国事,竟看不明白。
岑文本又道:“或许以往有人认为,朝中科举增补官吏,应该留在朝中,以强朝堂力量。”
李世民十分赞同地点头。
岑文本接着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将绝大多数的增补官吏都安排到了各县各乡,京兆府执掌各县,但各县新设的三司六监并非由各地县令主管,而是由京兆府主管。”
“在崇文馆的文章中,屡屡强调基层,所谓基层是县以下的最寻常的乡民,京兆府认为他们是根基,并且不断派出官吏前往基层,这便是权力下乡,乡县强则洛阳与长安强盛。”
“当年陛下东征,关中颇有矛盾,房相因此派出官吏直接进入各乡,而后各县又恢复了安定,太子所为正是房相启发,并不是无的放矢。”
李世民沉默不言。
岑文本又道:“历朝历代,官与民之间的距离太远了,甚至疏远成了两种人,而令地方凋敝,但官吏却不知民事。”
“现今科举已开,官吏从民而来,而官吏治民,这本就是相辅相成了,殿下始终没有忘科举的初衷,只不过太子殿下将科举的作用更进了一步。”
见陛下依旧沉默着,长孙无忌低着头思量,京兆府改制之后,太子的权力越来越大了。
各县增补官吏多了的有三五十人,少的也有十数人,别看现在还显薄弱,若将来官吏几经增补,各县的羽翼一旦长成,那时的太子才算是完成了集权。
李绩也心知肚明,当太子殿下年少时,便有了强权的心思,那时候的太子才十六,十七岁?
当年护卫在太子左右的李绩明白,其实那时候起,太子便有了要强权的心思,如此长年累月,一步步走到如今。
陛下久疏国事或许是还未明白如今的朝堂局势,岑文本接着道:“陛下,如今洛阳与长安的财富,多来自乡县作坊,乡县的财富,乃是如今关中与洛阳富裕的根本。”
又见赵国公的目光看来,岑文本收到眼神,会意之后,便不再言语了。
今年科举的七成进士及第的官吏都要去关中与洛阳的各县。
经过前几年的科举的增补,朝中确实没有太多的位置了。
太子政令一下,朝野颇有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