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许敬宗哭得更伤心了,他粗糙的脸上是凌乱的胡子,因这些天在烈日下奔走,原本精致整齐的山羊胡,现在都卷曲了。
许敬宗骑在马背上,哽咽着道:“卖完了,终于卖完了。”
上官仪叹道:“好好休养几天,今年入秋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忙。”
三人策马返回长安城,痛痛快快洗了一个澡,许敬宗拿着一把小刀,正在修着自己的胡子,刀口在一旁的粗布上擦了擦,留下些许碎胡子,继续修理着。
郭骆驼将换下来的衣服装入一个筐中,交给杜荷公子府中的下人,而后他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面容上笑呵呵。
许敬宗踹了上官仪一脚。
“你做甚!”他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又道:“我是还没成家,你犯不着踹人。”
许敬宗心情很不错,穿着单衣道:“打听过了,你早有婚约在身,却还不娶人过门,不是君子。”
上官仪怒道:“家事,不用你管。”
见郭骆驼又穿上了他的旧衣裳,许敬宗早有预料,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凡事都不愿意麻烦别人。
哪怕是在杜荷公子府上,两人的衣服都拿去换洗了,就郭骆驼将他自己的旧衣服留下来,穿上之后他就默不作声地离开。
朝中正在休沐,太子殿下时常来中书省看看,是不是有文书送来,监理朝政的工作之一。
今天在这里不见别人,却是见到了舅爷。
高士廉笑呵呵道:“老朽来这里看看殿下。”
“舅爷来了可以直接去东宫的。”
“若殿下在东宫休息,不便叨扰。”
李承乾中书省上座坐下来,翻看着眼前账册,账册是于志宁写的。
高士廉道:“温彦博见了殿下之后,很失落。”
李承乾翻看账目,疑惑道:“是孙儿当时的言语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只是听了他老人家的科举之谈后,东宫太子什么都没说。”
“舅爷。”李承乾倒上一碗茶水递上,道:“孙儿知道分寸,这才什么都没说。”
高士廉满意点头,“嗯,殿下做得很对,老先生确实太守旧太年迈了。”
“舅爷最近身体如何?”
“都是些积年的老病,没什么大碍的。”
“今夏的事总算忙完了,不妨舅爷也去太液池走走?”
“不去了,老朽看到你父皇就烦。”
第一百七十四章 莫要内耗
这两年让舅爷烦心的人越来越多了,李承乾心有忧虑,再过两年是不是舅爷看到活人就会烦。
高士廉从怀中拿出一叠白色的粗布,笑道:“老朽听说了,今年葡萄丰收了,这就来恭贺太子殿下。”
坐在舅爷面前,李承乾好奇道:“很少见舅爷送孙儿东西。”
高士廉笑道:“你打开看看吧。”
铺开眼前的白布,上面所写的是一个个楷书字体。
高士廉笑道:“要说识人谋事,老朽擅长,可这书法实不是老朽所长,不如送你了。”
看到眼前外孙的疑惑神情,高士廉又道:“老朽平生没送过人什么东西,这副字帖你收下吧。”
“谢舅爷。”
高士廉又站起身道:“温彦博还是一个守旧的老臣,太子门下有这位老先生不是什么坏事,老先生德高望重,可他的话也不能全听。”
李承乾收好眼前的字帖,道:“听闻欧阳老先生已经不再写字帖了,舅爷是从何而来的。”
高士廉呵呵一笑,没有答话。
李承乾又狐疑道:“打牌赢来的?”
闻言,高士廉一声叹息,神色多有几分愧色,本想持着几分高深,“唉……”
现在欧阳询的真迹字帖流传在外面的并不多,况且自从封笔之后他老人家的字帖更值钱了。
“正如舅爷所言,温彦博老先生的话不能够全听。”
高士廉道:“听闻太子殿下还答应了他东征?”
与舅爷一起走到中书省门外,李承乾回道:“答应了。”
“何时东征?”
“没有与他老人家保证过。”李承乾望着晴朗的天空,“舅爷,这种承诺事关社稷,不能被一时意气左右,早晚都要拿下的,不急于一时。”
眼看舅爷迈步走下了中书省的台阶,李承乾揣着手站在原地道:“这就走了?”
高士廉挥了挥袖子示意不用送了,而后快步走到远处,站在那里正有高林等着。
李承乾负手而立,目送舅爷。
从见到高林这个老人家以来,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这三年以来也不见他更老。
就像是舅爷说过的,都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还能老到什么地步。
或许这也是舅爷常常看到一些人就烦,而高林不同,他总是能够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有时去舅爷家拜访,都不知道此人就在院中,或者就在身后。
这种人如果要行刺,一定是个高手吧。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舅爷的身边就留下了这么一个老人家照顾着。
李承乾拿着手中的字帖走向东宫,等舅爷的年纪再大一些了,遇到活人就会烦。
东宫,李承乾执笔书写着,楷体字很漂亮,方方正正干净利落的字体,最是赏心悦目。
李丽质带着三个妹妹回来了,她好奇道:“皇兄是在练字吗?”
“嗯。”
“这是欧阳询老先生的真迹?”
“是呀,想着练一练。”李承乾低头看着自己的毛笔字,索然一叹,“还是写得这么差。”
李丽质忍着不笑出声,练字是皇兄的头等难事,在东宫传闻中,太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写字了。
李承乾搁下手中的笔,干脆也不练了,道:“宁儿,将字帖收起来,这恐怕是欧阳询留存在世,字数最多的一份字帖了。”
李丽质看着字迹,又感受着这卷粗布的质感,低声道:“记得父皇手中也有这份字帖,与皇兄手中的这一卷应该是同时写就的,记得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欧阳询老先生正值壮年,也是书法大成之时。”
这欧阳询究竟在舅爷手中输得有多惨,听着丽质讲述,就能想到这副字帖的价值有多大。
东阳走上前看了一眼,道:“皇兄,近来有传闻,说是皇兄与父皇不和。”
李承乾转身看向东宫的窗外,道:“听父皇说起过,简单说了几句。”
“父皇也知晓了?”
李承乾一手放在窗台上,低声道:“东阳,丽质,这些事都是我们的家事,不要因外人的言语,而让家人之间产生猜忌,哪怕是谣言传遍了长安。”
李丽质思量片刻,回道:“居心叵测之辈,想让我们一家产生嫌隙。”
李承乾满意点头。
忙于自证只会陷入对方的自证陷阱,让原本团结的一家人只会越陷越深。
而个人也会因这种事陷入无止尽的内耗。
自我内耗到了一定阶段,会很容易失去控制,人要保持清醒的理智,从而不被利用。
对这种事最好是一笑而过,绝对不要踏入对方的陷阱。
李承乾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笑着道:“宁儿姐。”
宁儿躬身道:“奴婢在。”
“派人去魏王府走一趟,就说明日一早孤有事找青雀。”
“喏。”
翌日,早晨。
李泰便来到了东宫,他远远就看到了皇兄正在活动着四肢,“皇兄。”
李承乾拍了拍这个弟弟的后背,道:“你该减肥了。”
“皇兄说得是,可……”
他话还没说完,李承乾迈开双腿跑了起来,道:“跑步。”
李泰跟在皇兄身边跑动着,疑惑着。
兄弟两人绕着东宫跑了两圈,李泰便有些体力不支,呼吸也费劲了起来。
直到第三圈,李泰扶着墙感觉到头晕目眩,喉口觉得一酸就吐了。
李承乾给他拍着后背道:“还吐得出来吗?”
来东宫前并没有吃东西,李泰面色涨红,肚子里泛着酸水很是难受。
兄弟在东宫的墙边坐下来,李承乾道:“母后说让你多多锻炼。”
李泰擦了擦嘴道:“谢皇兄。”
李承乾一手搭着他的肩膀,笑道:“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泰低下头,晃了晃头。
“你是有心事,却不想说吧。”
闻言,李泰的呼吸也平顺了许多,他擦了擦汗水,回道:“皇兄,老师时常教导要穷则独善其身。”
李承乾道:“舒坦一些了吗?”
李泰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力,点头道:“好多了。”
见他的体型,想要站起身,有些困难。
李承乾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