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赵大丙微笑,踏前一步,双手托起,掌心放着一枚鎏金腰牌,猛虎吞口,犹如令箭,这是武官的腰牌,是李观一放在马匹上的,后面写着振威两个字,朗声道:“不才,正要告知诸位。”
“是关翼城七品官身。”
“当今尚书台大学士,御赐银青光禄大夫,王通夫子亲传弟子。”
“当今钦天监大学士,御赐银青光禄大夫,祖文远夫子提及之人。”
“圣上圣旨,御赐软甲!”
“圣上圣旨,破格列入陈国大祭随侍七品武官七十二人之一。”
“圣上御赐三品犀角蹀躞带。”
“关翼城七品武官,大陈国振威校尉。”
“李观一李大人。”
一个一个的名字压下来,这样的称呼,熟悉又带着陌生的威严。
青儿看到那些文文雅雅的小姐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看到她们美丽的脸上有惊愕,旋即竟然还浮现出了一丝丝嫉妒,握着帕子的手掌都下意识用力了。
阳光下,这些花蝴蝶们一下变得好像透明起来。
空气都畅快起来。
青儿忽然恍惚,她意识到那个笑起来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嘴巴又很甜的少年,在这同辈里面,好像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他能够那样英武地提着长枪和战刀,出城杀敌,他可以翻身下马写出让人赞不绝口的诗句。
她看到那些世家的小姐们脸上神色都有些变化。
从挤兑薛霜涛,变得眼底有了嫉妒,青儿不由的心里面痛快起来。
“对呢。”
她笑眯眯道:“就是李观一大人,盛情相邀,大小姐不能婉拒。”
“薛家自有赔罪的。”
等到事情了结,青儿找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捂着肚子痛痛快快大笑了一顿,赵大丙坐在马车上吃花生,青儿笑起来,肚子都笑得痛起来了,抬起手指擦过笑出来的眼泪,道:“不过,大饼叔你怎么知道用这个的?”
赵大丙道:“李老弟把这个东西塞到了马匹的褡裢里,然后放开马,他可是知道的,这两匹马我从小照顾到大了的,一放开肯定来找我的,他虽然胡来,可还是有度的。”
青儿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大小姐始终温和对待那些世家官宦子弟。
这样才算是出了口气,道:“不知道他们去哪里玩了。”
赵大丙道:“可能是出城去什么城外的名胜去了吧?”
“不过,我看是要下雨了。”
“不知道他们可不可以及时回去。”
………………
没有出城去。
李观一带着薛霜涛她在这小巷里散步穿行,看着春日的风景,看着溪流流过街道,比他们稍微年少的孩子们跳绳索,跳格子,翻花绳,没有那样多的拘束,薛霜涛渐渐放下来。
反正那边已经注定了要误过去。
索性就在这里痛痛快快去玩耍。
要不然两边都要误掉了。
他们和同年临的关翼少年一起游戏,李观一看到那位大小姐也提起裙摆,轻轻跳着格子,是稚嫩的游戏,但是在没有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场的时候,玩起来也很开心。
他们敲下树上的果子,只擦一擦就吃。
挽起裤腿,踩着溪流,做世家大小姐不该做的事情,李观一去大陀螺,轻易地赢下来了孩子们手里面圆圆的石头和笔直的木棍。
一名入境的武夫,修行的还是顶尖爆发力的玉臂神弓决,只是一抬手,那陀螺便飞快地转动,周围孩子发出惊叹。
薛霜涛手里抓着一根线,看着风筝在天上飘啊飘的,这风筝不是那种绸缎制的,只是一张纸,上面画了点东西而已,薛霜涛自年少的时候,就只是练弓,练琴,很少这样到处地跑来跑去地疯玩。
她看着风筝在天空中越飞越高,恍惚看到自己的过去,却忽然一偏。
雨水打落下来,纸做的风筝本来就支撑不了这样的时间,被打湿就打着转儿从天上掉下来,李观一将赢回来的圆形的石头还给孩子们,拿了五文钱,把陀螺和风筝买下来。
“大小……”
薛霜涛瞪大眼睛瞪了她一下。
李观一咧了咧嘴道:“那咱们走,避避雨。”
薛霜涛道:“去哪里避?”
李观一想了想,道:“这里也是有小摊贩的,下雨的时候,大家会去一个偏移的茶馆,一文钱可以喝一壶茶水,我们会把摊位支在外面,卖糖人儿的,卖糖水的,都有,人们就在里面喝茶聊天,像是个庙会一样。”
薛霜涛和少年走进去,她看到里面已有很多人,有男有女,有老人,还有个穿绸缎衣裳的商人,一边抖动衣裳上的水一边让老掌柜上茶,笑着说今日人不多,大家一起避雨,茶水他请了。
于是氛围就热闹起来。
已到了下午的时候,有卖吃食的就开始招揽起买卖来,人们喝着茶水闲聊,吃着一两文钱的美食,明明刚刚还是陌生人,却很快地熟络起来,说年景不好,说江南风景,说现在不打仗的话,日子还是不错的。
刚刚一起放风筝的孩子蹲在门口,就看着雨水落下来,滴答滴答的。
看雨水落在积水上,炸开一个一个的花朵。
那个商人拿出来很得意的西域无花果,和大家兜售,还有西域的胡琴,只是没有人懂得,李观一凑在哪里,忽然笑起来,他道:“大叔,给我几个果子,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商人看他,还有旁边哪怕穿着普通却也很好看的女孩,笑起来。
他很大方地拿出来了果子,扔过来,道:“没关系,少年人,拿着。”
李观一把果实擦了擦递给后面的薛霜涛,然后不客气地盘膝坐下来了,抓住了胡琴,拨了拨弦,那商人道:“这是西域的胡琴,和中原的不一样,少年人,你会吗?”
李观一给出一个很不着调的回答,笑道:“只要是有弦的,总能弹。”他弹了几个音,找准了调子,然后就盘膝坐在那里,袖口垂下,再弹出来的时候,就是很清脆的声音了。
春天的江南雨水落下来,落在茶馆外面堆着的瓦罐上,叮叮咚咚。
少年人坐在胡椅上,架起一只腿,袖袍垂下来,身子微微晃动,胡琴的沙哑粗狂就在这江南道旋转地升起了,人们安静下来,少年眉宇的气质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的心神自然而然的流转着。
潇洒自在地像是风一样,就连周围避雨的女儿家都看得失神,少年的琴音忽然又从西域的粗狂变得优雅,又回到了江南,江南的风温柔,少年张开口,嗓音清越,是唱出来的: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关翼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他的嗓音清越,眉宇清澈含笑,薛霜涛捧着果子站在那里,看着这红尘中的少年人,有卖花郎笑起来,在花篮里面找到了一枚好看的,给少年插在鬓角。
琴音洒脱,外面的雨水落下。
那眉宇飞扬,是江南的游侠儿,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江南的雨,还是这样朦朦胧胧的啊。”
少年放下胡琴,气质洒脱如风,和之前既然不同。
烟雨江南又一朝。
已上二重楼。
境界,突破!
第77章 我铸身了
那少年人抚琴的手指停下来了,可是那琴音却好像还在人们的耳畔,在这个茶馆里面回荡着,就连外面的雨声似乎都变得遥远起来,那少年的琴音潇洒,人们回过神来,看到他已坐在那里,端着茶水喝着。
他举起茶来递过去,茶汤是有些浅淡的,让那边的少女就茶吃无花果的果干,这样的果实盛产于西域,在阳光和粗狂的风下面变得干了,却还是很甜,江南的粗茶却正好冲淡了这样的味道。
“怎么样,这样就好吃了吧?”
“一咸一甜,永远不会有错的。”
少年得意地扬了扬眉,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袖口镶了白边,本来是有些过于素净朴素了,可是鬓角簪花,让他的气质一下变得活泼热烈起来,他坐在那里向大小姐解释吃法。
旁边茶桌上却有年轻的女子羞涩地低下头去。
那边的大小姐口中品咂着这一首词,觉得真是才气纵横,想着这家伙一定会说,又是十年逃难的时候,遇到了某个大才子吟诵过这一首词,但是这一首词却是很好,却忽然脸色一下羞红了。
她瞪大眼睛,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把这一首词的那一句念叨了几次。
白皙如玉的脸庞肉眼可见地沸红。
忍不住抬起腿轻轻踢了下李观一。
一张脸通红,结结巴巴道:
“你你你!”
“啊?我怎么了?”
大小姐满脸通红,悄声道:“你为什么写这样一首词还唱出来?”
李观一微笑道:“这不是我写的啊,是我逃难路上遇到了一位叫做柳三变的大才子,是他在井水旁边吟过一次,我记性很好,所以就记下来了。”
薛霜涛恼怒道:“那你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了?”
“你说什么?”
“怒涛卷霜雪啊!”
李观一怔住,他只是抚琴纵情纵意,却没有意识到这一句话里面,可以拆解成【霜涛犹如江南雪】的意蕴在,此刻看那少女脸庞通红,红晕似乎都要晕染到眼睛里面,却又羞恼。
江南难以落雪,江南雪便如此世难得。
李观一自诩言辞敏锐,这个时候都有些说不出来话,道:
“我……我……”
周围人都大笑起来,少女跺了下脚,转身跑出去。
忽然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李观一抬手抓住,却是一锭银子,就像是在茶馆里面,说书唱曲的喝彩,少年人没有什么读书人的清高气傲,拿了银子,微微一笑得拱了拱手。
然后抓了一把伞,冲入了雨幕。
方才扔出银子的人坐在茶馆二楼,还有些雨水会溅射进来,人们大多不会坐这里,况且茶馆二楼要多加些钱,避雨的大多都是周围的孩子和摊贩,他们宁可自己淋雨,也不远多花十文钱上楼赏景。
抛出银子的那个人带着斗笠,开口低吟: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是一首好曲子啊。”
“陈国的风采是和应国不同,江南道又有这样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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