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82章

作者:阎ZK

  李观一瘫在石头前面,阳光已落在脸上。

  他被薛神将暴揍了一顿,瑶光把他带回来了,看着那少年,道:“您还好吗?”

  李观一呢喃:“不是很好……”

  天色渐亮起来了,李观一翻身坐起,道:“我得回去了,一夜不回,再不回去要出事。”他骑马离开来,瑶光看着他远去,转身,石头上放着一个冷硬掉的馒头。

  是昨天李观一从她嘴里拽下来的。

  过去一夜,冷硬的馒头被夜露沾湿了,软哒哒的。

  少女拿起来。

  “还可以吃。”

  她舍不得上面的蜜糖。

  没有把这个沾土的馒头扔掉。

  伸出手拍了拍馒头下面的灰尘。

  生了篝火,重新烤着,独自坐在篝火前,神色安静,然后双手捧着要小口吃。

  又听到了马蹄声。

  那少年去而复返,一下坐在了篝火前面,又伸出手抓住馒头。

  拽。

  拽了两下才拽下来。

  瑶光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那一双眉毛微微扬了下,眸子瞪大,看着李观一,馒头被拽下的时候,她语气宁静,却终于改变了一直以来的称呼,道:

  “你!”

  然后少年抬手把一个东西塞到她嘴里面。

  软软的,甜甜的,带着桂花的香气。

  少女微微扬起的眉毛平复下来了,穿着墨蓝色的圆领袍,带着犀角带的少年得意地笑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袋,铺在地上,打开来的时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点心,带着邀功般的得意表情,道:

  “你喜欢哪个?”

  他纵马去了最近的镇子,然后买了回来。

  瑶光看着点心,移开目光。

  神色宁静道:“您不必如此的。”

  “观星学派,素来衣食简朴。”

  李观一笑起来:“好吃吗?”

  瑶光把手放在身前,安静跪坐,道:

  “观星学派,素来衣食简朴就可以。”

  李观一不管她的话,盘膝坐在那里,伸出手指着这些点心,饶有兴趣地为瑶光介绍这些东西是什么,银发的少女安静坐在这里,水涧,有些湿冷的岩石和山壁,年少的英雄和美人。

  后来很久之后,李观一想到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对瑶光变得亲近。

  不是因为其他。

  只是这一日她的话语。

  李观一有时候会忽然想。

  自己终究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自己从狸奴儿觉醒记忆和宿慧,哪怕是对婶娘都有这样的隐瞒。

  逃亡十年,身负隐秘。

  而兵荒马乱的天下里。

  有一个人,在这一天告诉他,哪怕是有其他的白虎大宗,有其他的选择,她也不会选择离开,那一瞬间,李观一忽然发现,这漫天的星辰,人间的一切,终于有一个存在,是会永远选择他,是永远属于他的了。

  这是特殊的。

  李观一离开了水涧,回到薛家的时候,来到自己院子里。

  忽然动作微顿,他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的墙角,是不是容易长出什么人来。

  他回头,看到墙头上,又冒出来一个白头发的脑袋。

  “司命。”

第70章 天下有变

  那爬上了墙角的,正是阴阳家当代最年长的【司命】,白发苍苍,咧嘴一笑,冲着李观一挥了下手,然后啊呀一声,朝着前面就跌下去,伴随着旁人肉眼不可见到的流光,玄龟出现,将老者承载住。

  “许久不见了啊哈哈哈,小友。”

  老者见到李观一,心情很愉快。

  李观一不想问这位老人是怎么来到薛家里面的。

  东陆观星学派是世外三宗之一,阴阳家是显学,两者的路数多少是有些相似的,主修神和气,瑶光可以悄无声息进来,年岁明显比起瑶光更大的司命,有这样的本领不是难事。

  李观一和婶娘说了一声,拿了几两银子,带着老人去了外面的酒馆铺子里面,老者今日要了稍微好点的酒,三文钱一杯,和一文钱一杯的酒相比有天壤之别。

  那便是里面掺的水更少些。

  老人仰起脖子一口喝下去,烈酒入喉,红晕上脸。

  砸了咂嘴,赞许道:“不错,不错。”

  “比起宫里面的御酒,好好许多,宫里的酒太柔了,没有后劲,只能到微醺,不如这样的酒能刺激人,如果不能让人大醉的话,那酒和甘霖乳酪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李观一没有赞同老人的观点。

  只是好奇道:“过去了快要半个月,老头你怎么回来了?”

  司命倒是很喜欢这个称呼,大笑道:“当然是事情了结了,我不回来,难道还要厚着老脸去和那些达官贵人们说这个说那个吗?祖小友进了朝廷,司掌钦天监,王通那个小子也成为了大学士。”

  “越千峰那小子目的也算是达成,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宫中那穿红带紫的家伙们输了,却还要装着和和气气,你来我往地游宴,心里面分明恨不得把对方活剥了,却还是挤出笑脸,我老头子实在是怕憋不住笑死,就回来找你了。”

  老人笑着说宫中的事情。

  玄龟前面也倒了一杯酒,说的时候没有刻意遮掩,但是周围的人却都无视了这一老一少,想来也是阴阳家这一脉的手段,诸子百家,世外三宗,近身搏杀绝不是武夫的对手。

  但是修行并不只是为了搏杀。

  他们有的是玄妙手段。

  老人喝了几杯酒,然后用筷子夹起了几粒花生米,扔到了嘴巴里面,慢慢咀嚼,道:“现在的事情已经到了平缓的状态,两边都是在等转机,其实说起来玄乎,就是四五十天以后那什么陈国的大祭。”

  “哼,大祭基本上,是皇帝上任十年到二十年之间举行。”

  “以告慰祖先和社稷神灵,自己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国家国泰民安,是邀功的事情,却要花费不知道多少万贯银钱,这一次特殊些,似乎各个国家都会来。”

  “应国姜氏的皇子,突厥草原之上的王,西域吐谷浑的皇族。”

  “其余各个小部族,则更是多了啊。”

  “这样多的贵胄,来来去去都要陈国接待,以陈国皇室的排场,接待的费用不可能会少的,这样的大事,是国之大祭,和兵戈同等,往往会有大赦天下的举措”

  “是为了禀报先祖自己的功业,在这样的情况下,是不适宜见血的,只有这种情况下,才是让岳鹏武被赦免的最大机会,不过,其余诸国来这里,总不会是为了祝贺陈国的国家昌盛。”

  李观一道:“是为了除去岳帅?”

  老者点了点头:“陈国的国家柱石,对于应国来说就是死敌。”

  “他们来到陈国,自然存了为自己的国家争取利益的念头。”

  老人长叹息:“一锅烂粥啊。”

  李观一道:“岳帅这样的实力,为什么会被囚禁?”

  老者道:“他是强大,但是兵家和武夫的强大,却也不是无解的,以一方大国的积累,手段,奇人异事,以有心算无心,武夫也有栽了的可能,更何况,陈国那个宰相,是境界很高的儒家大儒。”

  李观一没有再说,只是觉得一个多月之后的陈国大祭实在麻烦。

  老人笑道:“你又不去,叹息个什么?”

  李观一道:“我要去。”

  司命喝酒的动作一滞。

  李观一道:“皇帝下了旨意,我还是得要去的。”

  他将事情和老人说了。

  老者眼睛瞪大了,然后忽然生气,手里的被子重重砸在桌子上,大骂起来,道:

  “陈兴国的子嗣,怎么没有了他先祖的秉性,为了朝廷之上,文武的均衡,要解除将军的兵权;为了世家的心情,就要把你这样的少年人拉到台面上?!”

  “他祖宗还有三分豪气。”

  “以武功取得了这样的功业,他的后代怎么变成了这样的软蛋怂包!”

  “蠢货!蠢货啊!”

  老人大骂,忽然又怀疑起来自己,道:

  “难道是老子当年在他坟头那一泡尿,把他家的祖坟青烟给浇灭了?不至于啊,明明那一棵树长得枝繁叶茂的。”

  李观一咧了咧嘴。

  老头子骂了一顿,道:

  “皇帝吟诵你的诗句,京城那些文臣和武勋的子弟,早就已经看你不顺眼了,只是你在关翼城,关翼城的薛家势力大,他们也不能轻易离京,等到你到了京城,他们或许会来找你的麻烦。”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武功什么的,你自是比他们强。”

  “至于名望,哼,王通和祖文远,不日就回来了,到时候你若是愿意的话,在他们那里学习一段时间,自有大名士的名望托庇,在这个时代,武功可自保,而动了天下的文名,却能让各方势力都尊你重你。”

  “他们这样,也是为了招揽天下的大才。”

  “只有乱世之中,文名才有如此的效果,王通和祖文远此刻炙手可热,名气极大,世家大族,朝廷上披着朱紫衣裳的人都得略微低头,你若是如此的文名,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就算是恨得牙痒痒,也不敢过分。”

  “至少做不出什么下作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