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48章

作者:阎ZK

  长孙无俦和薛道勇看过去。

  西域?

  “边关糜烂,应国对抗突厥,吐谷浑没有了后顾之忧,若是我的话……,不会让党项人此刻和吐谷浑火并。”

  少年安静坐在那里,眉目沉静。

  他还年少,眼底还有书卷气。

  可是恍惚之间,背后似坐着那天下第一的名将,穿黑色的甲胄,文武袖垂下,手指捏着一枚棋子,眼前是天下。

  李观一提起手,就仿佛那神将也跨越五百年的岁月,手指落在地图上。

  “让党项暂且按捺住,示敌以弱;吐谷浑必想要趁着突厥,应国的对峙机会而南下,侵占天府之地,以弥补自己的弱项;这个时候,若是党项暴起截断其中,吐谷浑必乱。”

  “应国的关外豪族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前掠。”

  “此刻假使一上将,率精骑自陈国边关而出。”

  “则可以掠吐谷浑之地,陈国,党项,应国足以撕裂这西域霸主,三分其地。”

  “…………”

  李观一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秘境,收回了手,心中有羞愧,道:

  “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让两位见笑了。”

  还好不是薛神将在,否则的话,额头怕是要多几个正字。

  薛道勇道:“……这样的兵法,真是像先祖留下的兵书。”

  长孙无俦也是大笑起来,道:“哈哈,小兄弟,说的有道理,在你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

  长孙无俦和薛道勇对视。

  都顺势说李观一的想法稚嫩。

  却唯独看到了对方眼底掠过的一丝惊动。

  是夜,李观一离开薛家的时候,回去将婶娘带回薛家;而长孙无俦在外休息,薛道勇看着那天下局势图,缄默许久,道:“……当真是武神临凡么?他的计策还很稚嫩,缺乏很多细节上的思考,堪称粗陋。”

  “却又天马行空,如羚羊挂角。”

  “简直是,完全不懂得兵家的基础,却又有第一流的眼力。”

  “这种人是谁教出来的?难道不教导基础规则,直接从军略开始的吗?”

  老者看着桌子上的秘信,是朝堂要他对峙越千峰的信笺,老人叹息:“身在局中落子的,也会变成棋子,这也是免不了的事情啊,越千峰么?”

  老者叹息:“当真不想要和岳帅的战将厮杀啊。”

  …………

  长孙无俦在写信。

  是给陇西国公的二公子写的。

  皆是风物人情,最后却顿笔。

  以关外的鲜卑文字写道:

  “……我奉命来此和薛家商议西域之事,希望能暂缓党项人攻击,联手陈国打破吐谷浑的霸业,遇到一少年人,其对西域和局势的判断,竟然和你一般无二,而其年岁,也和你一样,其名……江州,李观一。”

  明明写的是二公子收,信笺中却写着。

  “二小姐,你或许会有兴趣。”

  信笺系在飞鹰的爪上,飞鹰振翅而去了,一日夜急速,第二个日出的时候,已到了关外之地,陇西国公,李氏姬姓,历代镇守于此,飞鹰长鸣,这信笺飞落下来了。

  大日初升,一只肉眼无法看到的鸟儿接住了信。

  振翅,羽毛上都盈满了火光,华贵无匹的凤凰沐浴大日落下。

  落在一位十三岁少女肩膀上。

  那少女一双丹凤眼,眉心赤色竖痕,龙凤之姿,俊美非凡。

  肩膀上,天生而有的凤凰法相慵懒。

  翻看信笺。

  扬了扬眉毛。

  “……和我的判断,一样?”

第46章 入境契机

  完全不知道薛道勇收到了来自于京城的密信,也不知道长孙无俦写了密信传递到了关外的国公氏族,站在了李观一的视角,他只是越发地能够感觉到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东陆观星学派,阴阳家上三席司命。

  应国关外国公麾下的臣属。

  落子关外的薛家。

  天下有变,群雄蛰伏,如同雨云行于大泽之上,雷声沉闷。

  虽然不说什么,但是李观一越发感觉到了力量的重要性,他越发渴望入境,渴望走到那个在各家各派都似乎极为特殊的层次之上,自从长孙无俦来到这里,薛道勇就似是有心事,多沉思,静坐。

  李观一去秘境当中修行也越来越勤,每一次他回来,都能轻易地被【司命】找到。

  当!

  筷子敲击在桌子上,发出脆响。

  【司命】坐在凳子上,就坐在李观一旁边,巨大玄龟安静趴在旁边。

  这里是之前回春堂的老掌柜带着李观一吃过饭的酒馆,司命也喜欢这样的地方,他端着一杯一文钱的酒,慢悠悠品着,目光看向外面,道:“天上起云气了啊,看起来,祖小友快要来了……”

  “大变局要来了。”

  李观一记得,前几日长孙无俦来的时候,这位【司命】老爷子又赶上来告诉自己,说是有一位姓祖的先生要来,李观一问来做什么,老者却笑着指了指江州城的方向,道:“来搅这死水潭子啊。”

  是玄龟的解释,李观一大略明白了。

  那位祖先生是数术大家,前去江州城,营救岳帅。

  【司命】端着一杯烈酒,这酒是用一种植物的根造出来的,只有辣喉咙的烈气,却没有醉人的香气,是重体力活儿的汉子们喜欢的东西,求的就是这烈酒如刀刮喉咙的痛快。

  老者咽了口酒,砸了咂嘴,却似比起皇宫大祭的祭酒还要有味道,摇头晃脑,看着那边的少年人,笑道:“你在想着入境,而且想要最高层次的入境,兵家是百战圣体,道门是先天道胎,佛家是转世轮回。”

  “儒家要寻那天命之人,墨家要讲究仁义之心。”

  “在我这一脉看来,关键不只是战斗的,还要顺应天时地利和人和。”

  李观一道:“什么是天时地利?”

  【司命】嘿然一笑,伸出手指指着外面的天空,云气很厚,道:“你自己不是已经可以感觉到了吗?翻看史书,每每乱世,都必有大才出世,就像是江河的浪涛翻卷一样,蛟龙才能顺势腾飞。”

  “现在小小的关翼城,就是天下大势的一个汇聚点。”

  “不算是最大的,却也不算是小了啊。”

  “陈国要在两个月之后,举行对祖先的大祭。”

  “而这样的祭祀,需要我这样的【阴阳大宗】,也需要算经大师,其中祖小友是当代最强……这样的人踏入江州的时候,是可以说动陈国皇帝改变某些决定的。”

  “而祖小友的推演之术,足以破开那什么囚禁岳帅的阵法……”

  “他们无论如何,希望阻拦他入京城的。”

  “而且,恐怕已经暗杀过了。”

  暗杀。

  李观一道:“那位前辈,来到关翼城就安全了吗?”

  【司命】醉醺醺道:“是以要在这里积蓄大势,要在这里,举办一次让天下瞩目的名士盛会,而后让祖小友走入天下人的目光当中,走到前台来,那样的话,他就会安全了,大势堂皇,谁也不敢动他。”

  “之前那些下手想要杀他的人,还必须保护他。”

  老者道:“很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

  “那些京城的人们,其实很别扭的。”

  “他们又要做各种事情,又不希望别人知道。”

  “有些事情在暗处,一文不值,哪怕是天下的名士,他们也可以毫不顾忌地下杀手;可若是某些事情在明处,那便是万两黄金都兜不住的大事情,便是当着面喝骂他们,他们也需要忍着。”

  司命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做出了评价,道:“就像是撒尿一样,老头子我随便找个老树来上一泡,痛痛快快的,舒舒服服的,没人能把我抓了去,可若是我在皇帝坟头的老树上来一泡呢?”

  “若是这事儿还给人瞅着了?”

  “若是瞅着的那个人,刚刚好就是皇帝呢?”

  “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哪怕那个人并不在意这事儿,可因为个中原因,他还是会大怒,还是会在这大势的影响下做出符合身份立场的事情,这就是势,天下就是一个大死水潭子,只要在里面的,没有不被影响的。”

  司命看着外面的天空,难得郑重了些,道:

  “不过,这些都是老头子的屁话,你听听算了,喏,各家各派都来这里,有大文会,文气冲天,是大势;而祖小友在外面,他如何堂堂正正走入这里,就如同围棋里面的困龙出水局。”

  李观一道:“为何不去外面接他?”

  老人安静了好一会儿,眼睛里面还是清明的,没有醉意,轻声道:

  “若是能在外面把他接住了,也好;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这天下名士之中,有几人可信,又有几人,会是叛徒,武夫的骨头未必硬实,文人的心底也未必清白。”

  “那甲胄下面的是豺狼还是勇夫,那长衫下面的是猪狗还是风骨。”

  “不知道啊,就算是老头子也看不出来……”

  “所以他不可能暴露自己的真正位置,只能他来寻我们,还是刚刚那句话,当一群文人汇聚在一起的时候,连软骨头都能品咂出三分风骨来呢。”

  “而武夫有帮助祖小友的,也有拦截的。”

  “这一次,墨家,道家,儒家,江湖,朝廷,武夫,文武双气如同龙虎一般,汇聚在了这关翼城,你说,难道还不算是在大势上风起云涌吗?若是能够一跃而过,自是可以成就上乘根基。”

  司命拍了拍李观一的肩膀。

  打了个酒嗝儿。

  喷少年人一身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