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 第155章

作者:阎ZK

  周围都是年少英武的少年人,他们听懂了这一首词,这一首词简直就是在唱诵他们的结交,晏代清脸色煞白,这一次是真的恐惧了,是作为一个清贵文官家的孩子本能的政治嗅觉带来的恐惧——

  他看到在昏黄的烛光里面,这些少年人一起举起剑,他们簇拥在一起,然后高声吟诵着一首少年意气的诗句,他们用手指弹奏随身的兵器,金铁的声音清越,少年的意气炽烈,驱散了江南美人的琴音。

  他们说,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他们说,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然后他们举起酒杯大笑,像是一个攥在一起的拳头。

  在这奢靡的花楼里面,像是一团炽烈的火。

  晏代清脸色煞白,他感觉到了,一个新的,武官勋贵团体在他的面前诞生了,而薛家的那个少年就是当之无愧的中心,能打,讲义气,还能挣到面子。

  对于成熟的政客来说可笑的东西,在少年时期足以化作核心。

  晏代清在这个时候做出了唯一明智的选择。

  他提起了酒坛子砸过去了,想要打断这种情绪。

  酒坛砸在地上,如同导火索,周柳营大笑,他伸出手直接掀翻了桌子,然后抄起了两根大板凳直接开打:“想要打架是吧!哈哈哈哈,晏代清,这可是你找的!!!”

  他道:“主动动手,粗鄙文人!”

  晏代清几乎气得要吐血。

  于是这花楼里面,这些帝国年轻一代的文武勋贵们很快打在一起了,且是越打越大了起来,花魁公孙梦想要阻止,却发现根本阻止不了,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咔啦啦的声音。

  打架的双方都抬起头,看到那个十六根铁链子悬挂的花灯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来了,一道身影踏在了花灯上,然后咔嚓声音,花灯砸下来了,众人惊叫退开,不再打架了。

  李观一看到那踏在花灯上的身影,眉宇飞扬,眉心竖痕。

  是当日见到的少年。

  仿佛从天而降了。

  踩着花灯滑落下来,衣袂飘飞。

  花灯砸下,把少年人的互殴止住了,然后那个丹凤眼神采飞扬的少年趁着机会一把抓住了李观一,笑得恣意:“快走!”

  “再打下去都要受罚的!”

  李观一反应过来,大笑道:“兄弟们,散!”周柳营顺手两板凳放翻了晏代清,大笑:“好,今日痛快,跑!”这些打了架的少年们轰然散开了,文官少年们也有修儒者六艺,被揍之后也气急败坏。

  他们仗着人多追出来,那十个家伙四散开跑走,李昭文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只觉得刺激,抬手一拳头把一个世家子弟的眼睛打成了黑眼圈,然后拽着李观一狂奔。

  她听到有人在喊李观一,想来李观一也在那酒楼里。

  心中不由遗憾,却没见到!

  天上星河明亮,少年人的畅快和轻狂在江南的大道小巷里面满盈,他们两个人打翻了好几个人,然后在小巷子里面穿行,最后被追到了城中湖泊那里,江南的夜色里,花船灯火通明。

  这少年拉着李观一一下腾跃而起,他们在一座座花船上跳过,最后跳在了一个小斗篷船里面,李昭文解开绳索,让着乌篷船慢慢驶开,才痛痛快快的出乎一口气,大笑起来,道:

  “舒服,好刺激痛快!”

  国公府二公子可没有这般经历。

  李观一此刻还提着一壶酒。

  来自于花楼,李昭文道:“兄台这样喜欢这个酒吗?”她想说这酒喜欢可以送你一车,却见到那少年回答道:“我已花了钱,且很贵。”

  李昭文瞠目结舌,大笑,笑得捂着肚子坐在那里。

  她看着这少年,眼底满是欣喜欣赏,笑得肚痛,也坐在那里,伸出手讨要莲蓬吃,道:“我们都已说了,咱们第二次见面就要互通姓名,在下李昭文,不知道兄台如何称呼啊?”

  少年依靠船头,伸手摘莲蓬,然后回答道:

  “江州,李观一。”

  李昭文脸上笑意一滞。

  “嗯?”

第118章 鸾凤始相逢,老少英雄!

  李昭文在听到李观一这个名字的时候,先是微怔,有一瞬间的迟滞,旋即看着那腰间佩着剑,伸出手去摘莲蓬的少年人,想到两次相见,文武双全,恣意狂放。

  李昭文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笑得坐在那里,似比李观一方才说这酒出了钱来都要痛快,伸出如玉般的手掌,指着李观一连连点他,道:“哈哈哈,李观一,李观一!”

  可是痛快。

  少年微醺,提起酒坛,道:“李昭文,笑什么?!”

  李昭文道:“好名字!”

  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在书信中不曾说过应国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字,长孙无俦是她的属下,是断不可能在外谈及主家的真名的,眼前这微醉的少年人,怕不是和之前的自己一样。

  只知二公子,不知李昭文。

  李昭文手中折扇展开,遮掩住嘴角一丝恣意笑意。

  噙着笑意心底想着。

  此番给你吓一跳,来日却也要狠狠的吓唬你一下,如此才算得上是有来有往,才是公平。

  她性子素来骄傲,又兼年少,如一柄利剑,是万万不肯吃亏的。

  于是道:“天上天下森罗万象,而吾观一。”

  “李兄弟这名字,颇有道缘啊。”

  李观一笑着道:“你却也不错,昭文,炽烈如大日曰昭;经天纬地曰文,你这样的名字,气魄真大。”

  李昭文洒然道:“只是个名字而已,父辈所托罢了。”

  “倒是没有想到,当日道观里面见到兄弟你衣衫简朴,都不带玉佩,还以为是出身寻常,没有想到现在见你,却是穿着绯袍,有白玉带,和京城武勋在一起,是我那日有眼不识得泰山。”

  李观一喝了口酒,道:“也没有错。”

  “这衣裳,不过是皇帝陛下御赐罢了。”

  “倒是兄弟你,气魄不凡,堪为豪雄。”

  李昭文微微一怔,倒是不解。

  可李观一不是在说假话。

  李昭文平素游猎在外,驰骋左右,旁人都知道她身份,对她极恭敬,称颂她的才华和武功,而今眼前这少年人,不知道她是应国国公府的二公子,却称她为豪雄,李昭文心情不由畅快些。

  李观一眼睛看着眼前这少年。

  如同第一次相见时候,青鸾带路在前遇到凤凰,他遇到李昭文。

  此刻他们两个坐在乌篷船这一头,船尾青鸾和赤凤飞舞着。

  除去他这样的特殊情况。

  这样年岁却有法相,怕是薛老爷子所说天生法相。

  百年难得几个的异相啊,加上这样的气度才气,不是未来豪雄的话,天下有几个称得上是英杰?李昭文笑着道:“区区在下,不过只是商贾之子,称不得英杰。”

  李观一大笑:“英雄岂是血脉所决定。”

  他举起手中的剑指着天空,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昭文眼底流光,赞许道:“好气魄!”

  然后揶揄他:“只是兄弟这样气魄,这样武功,却像是个未来会蹲大牢的脾气。”李观一也大笑,李昭文笑着道:“不过,兄弟这样一句话,到是让我觉得痛快。”

  李观一问为何。

  李昭文笑着指着他,眉宇飞扬,从容不迫道:“被我认为是少年英雄之人,说我是英雄有才气,这难道不是双重之乐?”

  李观一哑然失笑。

  眼前这少年英气逼人,眉宇飞扬,说话真诚却又让人舒服。

  李昭文噙着笑意。

  她难得能有不在意她家世,还有本领的同龄人,又有人不阿谀她的父兄称赞她个人的勇武和才气,心情畅快得很,见到李观一摘取莲蓬,李昭文出身于关外陇西,对这江南之物不了解,道:

  “莲子此刻已熟了吗?”

  李观一伸出手摘下一个,抛给了李昭文。

  “正常来说,要到盛夏才能够吃,但是这两年日头足,总有早熟的,有经验的话,可以挑选出一些熟了的莲蓬头,不要吃莲子心,那玩意儿苦的很。”

  “可泡茶喝,极苦,极下火。”

  李昭文吃了一枚,果然滋味颇鲜嫩,无论是在陇西开凿湖泊自己养着的那些莲蓬,还是快马加鞭送去的,都不如新鲜摘下,她若有所思,道:“是近日而有吗?”

  李观一道:“听说是这些年才早熟的。”

  李昭文道:“难怪如此。”

  她将莲子抛起扔到了嘴里面,一边吃,一边随意地道:

  “听闻应国的太史令上表,说【昼日渐长】。”

  “新历元年,冬至之景长一丈二尺七寸二分;自尔渐短,至十七年,短于旧三寸七分。日去极近则景短而日长,去极远则景长而日短;行内道则去极近,行外道则去极远。】”

  “昼日变长,是吉兆,日照更充分。”

  “按着星象,陈国《元命包》记录‘日月出内道,璇玑得其常。’中州钦天监的《京房别对》则说:‘太平,日行上道;升平,行次道;霸代,行下道。”

  “各国钦天监都说是大吉兆,说天下将要平定。”

  “说什么,伏惟启运,上感乾元,景短日长,振古希有,看起来,这些星象师们说的东西,也是可以落在我等百姓实处的,不是那种没有意义的学说。”

  李观一沉思,决定吃莲蓬,眼前这少年谈论从容,可从莲蓬说到天名,星象,列国的朝廷,和他比起来,李观一觉得自己,当真武夫。

  李昭文习惯性问道:“兄台觉得如何?”

  李观一咧了咧嘴,他很想要说,再去桥边整点莲蓬头,可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是天命祥瑞而已,所有的国家都想要把这个天命按到自己头顶,占据大义,以振奋人心。”

  “上兵伐谋。”

  “军心大定大盛,比起千金万金都要可贵。”

  李昭文讶异,大喜,道:

  “生我身者,父母也;知我心者,唯君也!”

  明月在天,星火倒影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