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谷聊
“余哥儿你可是在咱这儿压了一扇肺、一颗肾,再过几天,就得捎上半片肝儿了,再再过几天,您就没有活的买卖,只剩死买卖了。”
“活买卖”,是指余列还不上钱,割掉一扇肺、一颗肾,甚至半片肝儿之后,还能勉强的苟活,但要是超过这个限度,他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要么上了屠宰台当场暴毙,要么为奴为婢,充当药奴,被卖去炼尸挖矿等等,半死不活,比死了还难受。
“您到时候也别想着逃,没路引你是逃不出这个地界的。”高利道童说着话,顿了顿,忽然又笑嘻嘻的:
“不过余哥儿这脸蛋,我见犹怜,镇子里的诸位道长们见了,也定是欢喜!到时候‘死买卖’能变成‘活买卖’是大有可能,别想着死,也千万别花了你这张脸啊!”
一踩一捧的,高利道童没有再多废话,他指的旁边的黑瘦道童,冲余列吩咐:“你俩是邻居,那么就劳烦余哥儿送他回去吧。”
“咱家今儿手脚利索,要去赌坊里爽快一番。”话说完,此人就捂着嘴,笑嘻嘻的离开了。
街道上,剩下余列和黑瘦道童还杵在原地。
旁人都行色匆匆的,就他俩一个面色平静,一个面色黑得发青。
两人沉默良久,还是黑瘦道童凑到余列身边,低声问:“那假婊子说的是真的,你这么狠!借个钱就把自家性命都压上了?”
“想不出来呀想不出!”黑瘦道童口中啧啧出声,“莫非你也去赌了?”
余列闻言抬头,瞥了对方一眼,没吱声。
余列并没有去赌,他此番出镇子降妖,就是靠着借钱补上了最后的缺。
再加上一年多积蓄,和从家里带来的棺材本,如此他才能买到纸人纸马纸刀等物,手段齐全,没死在镇外妖物的手下。
好在他的运气不差,最后也成功的猎得狼妖,得到了入道之物。
余列瞥了一眼纸驴的肚子,心中火热,他冲着黑瘦道童打了个稽首,牵驴继续沿街走去。
但是黑瘦道童在放高利贷的走了之后,就恢复成了唠叨状,他凑在余列的身边,不住的说:“高道童让你送我回去呢,你怎么能直接走掉呢?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那假婊子?”
单道童又说:“小余啊,不是我说你,你要是借钱,可以找我请教啊。在假婊子那抵押脏器也是有讲究的。”
“下等的服蛊,替他们培养血器,沾了就脱不了身。中等的割脏器,不死不活。你可知上等的法子是什么?那就是像我这样,割了也不害命、不伤身,道途依然在!”
对方摇着脑袋,得意洋洋。
听到这里,余列忍不住的停住了脚步,嗤笑的回头看他:
“哦!单兄怎么不早说?对了,不知单兄现在,还剩下几个卵子?”
黑瘦道童并非原名就姓“单”,对方原来的外号叫“高脚卵”,又瘦又黑又高,后来因为借钱被割去了一个外肾,只剩下一个,就被狐朋狗友叫作“独脚卵”。
他嫌弃这个外号不好,但又拗不过狐朋狗友们,干脆就改名姓“单”,任人嘲讽,也算是去掉了外号。至于原来他具体姓什么,已经是很少有人知道了。
单道童听见余列这样说,他的脸色更是发青,黑里透青紫,十分怪异。
余列瞥了一样单道童同样怪异的走路姿势,立刻就明白了,讶然发笑的说:“难怪刚才那人会说自己今天手脚利索,想来单兄的囊中,现在是空无一物了!”
轻笑几声,余列不再理会对方,牵着驴,挥袖大跨步的往前去,累累洒脱。
单道童怔了怔,青着脸,冲着余列大骂:
“小白脸!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能卖屁股!等死吧你!”
大骂完毕,单道童站在街道上,感觉四周行人们一个一个的都在瞥看他,目光像是针刺,行人们的口中也在不断的重复着某两个字。
余列猜错了一点,现在的单道童不仅已经无蛋,也已经无根。
单道童低声安慰自己:“修道中人的事儿,能叫‘去势’吗?这叫去了烦恼根儿。”
“对对,是去了烦恼根,不是太监不是太监,反而更方便修道了……”
他扎着脑袋,忍着疼,快步往家里走去。
第5章 官办静室
余列来到了镇子中官办的丹房门口。
他还没有牵驴踏进去,突然就有一支断手从丹房的门洞内飞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呜咽声,一条光秃秃的癞皮狗从门洞里面抢出来,叼住了断手。
“咯咯!”狗当场就咀嚼起来,咬着断手,吃得是嘎吱作响,满面欢喜。
狗又发现余列在盯着它瞧,它咯咯的声音顿时停止,发出了威胁的呜声。
余列平静的就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这狗半眼。
丹房的狗不是寻常的狗。
它是人面犬,因为声音类似于娃娃,又叫娃娃犬,余列现在打不过也惹不起。
他朝着人面狗微微躬身,然后让开了路,擦得门洞的边走入丹房中。
进入门洞中,一个腹部隆起的女道人,正好从余列的身旁走过,应该就是她在喂人面狗。
余列连狗都没有多看一眼,更别说丹房中的人了。纸驴头上的傻八哥更是蜷缩着,像是变成了一只死鸟。
在余列踏入丹房偏屋的那一刻,就有声音响了起来:
“客人您,来买何物?”
高高的柜台上,儿臂粗细的铁窗内。有身影晃动着,传来了古板的声音。
余列打了个肥诺说:“客气了。来买点药。”
黑黢黢的柜台里,一个人头晃动:“您这就说笑了,谁来丹房不是买药?不过咱这只是偏房,只买卖药材。您要买药,得上正房去,那边才有丸儿散儿的。”
余列笑了笑,就直接说:
“红狗尾草三株,蝙蝠尿一瓶,壁虎尾十条,僵尸牙粉一瓶……辟谷丸三颗,紫檀香两根,净坛水一瓮。”
丹房后的人影晃动,回答:“好!”并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狗尾巴草儿……辟谷丸,咦!”
紧接着又响起讶然声:“客官您是要打一场科仪,恭喜客官了,祝您早日登仙,羽化飞升。”
余列买的药都很有针对性,特别是辟谷丸等物,一看就是要闭关。而丹房的道人久经业务,一猜就猜到了余列是要闭关修炼,完成一次蜕变。
下一刻,一颗人头突然从铁窗里面探了出来,干瘪,发丝又细又长。
人头盯着余列:“不过,您这药材里面缺了保命用的白牛黄,确定要省下这一笔钱吗?”
“缺了它,对您这样的末位道童来说,是九死一生,劝您还是悠着点儿。”
白牛黄具备强悍的解毒作用,一旦服食失败,可以及时地终止服食,保住人的性命,中途也能增强人的抗性,算是道童阶段廉价而又实用的极品药物了。
余列听见丹房道童的话,站在柜台前回答:“不用了,已经准备好了,就不用麻烦了。”
“桀桀!”柜台上的干瘪人头诡异的笑了笑,唠叨到:
“像您这种年轻又不信邪儿的,我可是见过太多了。次次都有拖着肠子的、瘸着腿儿的、九窍流血的跑过来……您见到这粗粗的铁窗户没?这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走投无路。”
余列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回答对方的话。
其实丹房的道童说的还轻了,对方说的是还有力气爬过来的,其必然是准备了少量的解毒药物,又或者是肉身强悍。
而对于余列这种末位道童来说,因为他们的肉身还没有进行过任何实质性蜕变,一旦在服食过程中中毒却没有解毒药物,必然十死无生!
当场融成肉泥,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下场,哪还会有机会跑出静室?
接下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一个人头从柜台后面飞了出来,他头发缠绕在铁窗上,用黄牙勾着油纸包和小瓮,脖子下空荡荡的。
人头在半空中晃荡几下,将药包和小瓮扔在了余列的怀中,开口唱到:“客官慢走,常来!”
得到药材后,余列怡然的打了个稽首,也说:“常来。”
然后他就跨步走出了丹房,只剩下那人头还在嘎嘎干笑。
接下来。
余列西街买衣袍,北街买干粮,南街卖鸟不成改寄存。
等准备妥当后,他就步入了黑水镇官办的静室中。
官办静室的石壁厚重,不干不湿,就是缺少光线。
余列手里拿着的儿臂粗蜡烛,能够燃烧七天七夜,就是质量太差了,明明应该用鲸油,结果打理静室的道童给偷换成了牛油,黯淡还有烟味。
但是余列没得选,他还一买就买了七根,足够他在静室中用上一个多月了。
这是因为,外烛莫入!
官办的静室虽然按规矩不收费,可静室总是需要人管着的,来使用就得孝敬一些香火钱。
如果不孝敬,往往会死的很惨。
服食蜕变并非是将药材一口入腹就完事了,其间还需要沐浴焚香,洗心革面,呼吸吐纳,检查药材等等,可不敢中途有人打搅。
一打搅就是个前功尽弃,运气好的会是个重伤,运气差的当场嗝屁,遗产白白送人。
余列可不想在他闭关时,会有“热心”的道童前来敲门,问他:
“客官,要不要续个烛?”
其效果也是喜人的,静室道童不仅给余列选了一个风水宝地,透气,据说蜕变时的死亡率只有三成,让余列也小心点,免得死了拉低屋价。
其人还贴心的送上了堵门之物,承诺了就算是有上位道童来,也休想立刻打开静室的大门。
于是在静室中,余列放下担忧,他耐心的调理身心,先是沐浴,又是点燃紫檀香,最后掏出了《道书》,诵读数遍。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余列服下辟谷丸,看向了一旁的纸驴,目中再次火热。
修道有门槛,他已经修道一年多,却依旧没有跨过门槛。
为了这一次蜕变,余列已经压上了所有!若是不成功,别说高利贷不会放过他,失败后身残体虚的,他自己就会投河了事。
不过余列并不恐惧,他忍耐了一年多,还借了高利贷,为的就是尽可能提高成功率,一举功成,步入道途!
他虽然没有白牛黄,但早早就购得了升灵丸,能提高蜕变时的成功率,比白牛黄更加珍贵!
再加上他的运气不差,斩杀了厉害狼妖,吞食之,一旦他完成蜕变,将比寻常的道童更加强悍。
而这一步,就是他余列羽化飞升的开始!
余列目中的火热再也压不住,他索性顺遂心意,操起了纸刀,从静室石坛上起身,推倒纸驴。
他利索的划开纸驴的腹部,就要取出狼妖心肝,服食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