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寂寞剑客
在杨瑞符的指引下,严峻很快发现目标。
这明显是个世家子,身上的那种气质藏都藏不住。
这种气质绝不是所谓的贵族气质,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贵族气质,甚至压根就没有贵族。
但是由于认知而形诸于外的气质,是真实存在的。
这种认知,是由父辈祖辈乃至祖祖辈辈世代积累,再以祖训庭训的形式传下来,后世子孙只要心智成熟,有点上进心,就可以从中汲取到最珍贵的人生感悟,从而认知觉醒。
而一旦觉醒了认知,顷刻鹤立鸡群。
哪怕是一个微表情,也能与众不同。
杨瑞符发现的这个年轻人很明显已经觉醒了认知,这点只要看他表情就能知道,因为别的新兵都是面目狰狞大呼小叫,唯独这个年轻人却神定气闲,可偏偏出手比谁都狠辣。
这种反差感极其强烈,藏都藏不住。
“这小子有点东西。”谢晋元也发现了不同之处。
“已经四十多刀了!”杨瑞符兴奋的对谢晋元说,“怎么样?我说这小子跟别人不同吧?”
“小黄袍,去把他叫来。”严峻道。
“是!”小黄袍奉了令,赶紧下楼。
很快,那个年轻人就被叫到了团部。
见到严峻、谢晋元以及杨瑞符等几个营长、连长,这个年轻人一脸的不亢不卑,没有窘迫,更没有畏惧,神情自然得就像是回到教室见着了自己的同窗和师长。
“李当归见过各位长官。”
“当归?一味中药材的名字。”
“家祖是行医的,所以取了这名字。”
“你们家是中医世家?李时珍后裔?”
“算是庶出旁支吧,唯恐辱没了先人。”
“你刚才捅了鬼子四十多刀,刀刀直取胸腹要害却又不致死,看来对人体构造颇为了解,是读过解剖学吧?”
“参谋长慧眼如炬。”李当归点头道,“我是国立淞沪医学院的四年级学生,我们的解剖学老师要求严格,每次上解剖课都必须筋骨分离而不损及组织完整。”
“娘的,我怎么感觉有些冷。”
杨瑞符下意识的裹紧军大衣。
严峻又问道:“你怎么看待鬼子侵华?”
“欺师灭祖!”李当归的语气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诛!”
“如何诛法?”
“除恶务本!”
“儒家不是最讲究一个仁字?”
“为仁而仁,是伪仁,除恶务本方为大仁,论语宪问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严峻点点头,接着问道:“怎么看待生死?”
李当归答道:“缘起,我来了,缘灭,则离开。”
严峻便笑了,又说道:“好,你就留在团部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淞沪独立团参谋处的作战参谋。”
谢晋元几人都是一脸的错愕,这就留在参谋处?
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吧,万一这是个奸细怎么办?
严峻却知道李当归绝不可能是潜伏的鬼子奸细,因为没有三代以上的认知积累,熏陶不出像李当归这样的世家子弟。
被小八嘎策反就更加不可能,就因为他的认知。
他连生死都已经窥破,又怎么可能被鬼子策反?
第180章 当那一天来临
淞沪有十里洋场的繁华,但更多的则是阴暗血腥的角落。
“呯呯呯!”法租界愚园路的一栋公寓里陡然响起枪声,附近的行人无不走避,低楼层的住户也纷纷外逃。
慌乱的人群中却有一个身影逆行而上。
一进楼道,那人便迅速撩开身上的风衣。
只见风衣的遮掩之下,腰间赫然插着两支二十响盒子炮。
一边顺着楼梯往上冲,那人一边就把盒子炮的机头张开。
很快来到交火的三层,只见六七个头戴黑色宽檐礼帽手持大镜面匣子的黑衣人堵住了楼道,正对着其中一间公寓门猛烈射击。
上来的那人不由分说,举起两支盒子炮就是一个长点射。
密集的子弹顷刻间呈扇形向着那六七个黑衣人猛泼过去。
下一霎那,那间遭到攻击的公寓大门内也射出一梭子弹。
两下里正好形成了交叉火力,那六七个黑衣人措不及防,顷刻间就被打成筛子。
枪声停息,一个人影冲出来。
两人枪口相对,又同时放下。
对面那人问道:“阿青?你怎么又回来了?”
刚才的那人正是带着使命回到租界的顾青,顾青拿枪口指了指还在抽搐的六七个黑衣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被救的年轻人叹道,“咱们斧头帮树倒猢狲散,当年的那些仇家就纷纷找上门复仇来了,这拨是张啸林的徒子徒孙,专门找我寻仇的,这次得亏是你回来了,不然你我兄弟只怕是就再也见不着了,呵呵。”
这两声呵呵,道尽苍凉。
顾青拍了拍年轻人肩膀,又说道:“阿锦,带我去见九叔,现在就去,我有重要事情跟他说。”
片刻后两人离开公寓楼。
随即尖锐的哨子声响起,一队手持警棍的红头阿三大声吆喝着冲过来,霸气侧漏的开始清场。
……
不远处的另一栋公寓楼,十几个年轻人隔着玻璃窗看着红头阿三清场,眼神中露出浓浓忧色。
“同学们,你们听说了吗?”
“联合大学马上要停课了。”
“要停课?真的假的?为什么呀?”
“还能为什么,因为局势不稳呗。”
“这里可是租界,鬼子还敢进攻租界?”
“鬼子是不敢进攻租界,可是他们敢进攻四行仓库啊,你们可别忘了,与四行仓库一河之隔就是自来火厂,自来火厂的两个储气罐里可是储存着五十多万方煤气。”
“我也觉得,租界高层肯定说了什么,所以联合大学的校董局才会做出停课决定,要不然不会轻易停课的。”
一个漂亮女生走到窗前,对着其中一个西装革覆却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学生说道:“阿钧,要是真停课了,你打算去哪里?是回家还是留在公共租界?”
“回家?”阿钧幽幽说道,“我们还有家吗?”
房间里的十几个学生顷刻间都沉默了,他们原本都是之江大学的学生,后来学校并入华东基督教联合大学,他们学校就整体迁到公共租界上课,但是联合大学的校舍非常紧张,最窘迫的时候甚至于只能露天上课,可那也只是在硬撑。
撑到今天终于还是撑不住,要停课了。
“要不然我们也去四行仓库找阿云吧。”
“对,我们去找阿云,当兵打鬼子去!”
“我同意,这兵荒马乱的反正也没法念书了。”
几个男学生蠢蠢欲动,但是有个女生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他们干沉默了,引西啊?你们忘了阿秋是怎么死的?
沉默中,外面大街上的广播忽然响起,播放的居然是一首从来没听过的歌曲,但是很好听。
“那是一个阴冷的秋天,”
“鸽哨声伴着起床号音。”
“当今的世界豺狼遍地,”
“战火已经烧红了半个中国。”
“看那军旗飞舞的方向……”
“这是什么歌?怎么从没听过?”一个学生问道。
“真好听。”另一个学生说道,“又是起床号又是军旗的,这唱的是当兵的吧?难道说是一首军歌?”
……
瓢虫号已经驶过了江阴要塞。
但是文韬和陈嘉伯的胸口却仿佛仍被压了块沉重的大石头,气都喘不过来,而且只要一闭上眼睛,两人眼前就立刻又会浮现出江面上飘满尸体的那副惨绝人寰的画面。
“安民兄,我们听会广播吧。”
陈嘉伯习惯性的打开收音机。
于是收音机里也传出那首歌。
“看那军旗飞舞的方向,”
“前进着我们的滚滚洪流,”
“上面也飘扬着我们的名字,”
“年轻士兵期盼为国而战。”
“准备好了吗?”
“士兵兄弟们。”
“当那一天真的来临,”
“放心吧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