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鸭西楼
老朱脸上出现一丝怒意,猛拍龙椅。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在场的官员,看着发怒的皇帝,百官纷纷闭嘴。
“一个个的,都是犹如斯文的家伙!
尔等连让人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姚广孝,你给朕说,谁要是敢打断,朕将他拖出去打板子!
不过朕也警告你,别整一些歪魔邪道的论证……
若是你胡言乱语,朕也会治你罪……”
姚广孝闻言,嘴角微微翘起,老朱看似公平,其实话语之中,已算是袒护自己。
他道:
“至圣先师留下来的圣学,贫道十分尊重,贫道也并无否定圣学之心。
然,孔孟是孔孟,二程一朱却不是孔孟!
臣写下《道余录》,起因乃是二程批判佛老!
释迦,老子,也是圣人。
佛道二门的道理,也许入不得诸位大人的法眼,却也有人奉行。
臣年少出家,又跟道人学过道术。
如今拜在国师手下潜心修道,佛老二圣,也是贫道的皈依。
所以贫道以论道之心,去反驳二程之道,在贫道看来,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若诸位大人以理服我,贫道自不会多说什么?
佛道二门,自古相争,就是佛老和儒学的辩论,在宋前也时有发生。
贫道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此等简单的事情,
到了诸位大人的口中,却是贫道配不配,或者该不该说的事?
难道,至圣先师孔子都允许论道,释子也鼓励辩经,
贫僧写下道余录之时,确实想不到二程一朱还比圣人难缠,
连说都说不得!
陛下,哪怕是不识文字的蒙古人,都有胸怀接纳异族文化,鼓励辩经,
怎么我大明恢复了华夏正统,却将因言获罪那套给学起来。
陛下可为微臣评评理,若您也觉得二程一朱乃是至圣,动不得……
那微臣马上撤了报纸上的文章,辞官归隐!”
姚广孝一个因言获罪,让在场的官员脸色发青。
尤其是刚才打了姚广孝一拳的老御史,更是脸面通红。
言官这个职位的存在,本身就是以言语冒犯而不获罪而存在,可身为言官,却搞因言获罪,
姚广孝的评论,简直诛心。
关于程朱是不是圣人,民间自由论断。
理学大兴,在皇帝有意的扶持下,二程一朱自然也被神圣化。
只是这种事不能公开来说,如果去细究的话,很容易上纲上线。
朱元璋父子听着姚广孝侃侃而谈,说得在场的官员面色铁青,却不好反驳。
其实说白了,他们倒不是怕辩论。
而是,将程朱摆成一个议题,去辩论的话,他们就输了。
“你的《道余录》写了什么,朕看看……”
朱元璋装疯卖傻,四处找人要道余录的内容。
有感赶紧将藏好的报纸交给朱元璋,朱元璋拿过去一看。
“就这?”
老朱一个就这,说得朝中官员拔凉拔凉。
朱元璋气笑了:
“朕都不知道,原来尔等居然如此?
如果姚广孝侮辱程朱等先贤,朕绝不轻绕他。,
明明是你批判人家,人家反驳,你们都不行?
汪广洋,你说说,这算什么道理?”
朱元璋这些话,说得百官面色铁青。
“古时,诸子百家论道,圣人何曾惧之?
怎么当初圣人的言行尔等学不到,却学了如此霸道的做派……?”
老朱的话,一字一句,都刺在百官心里。
汪广洋口干舌燥,最后无声拜下。
……
“这场舆论战,你赢了,也输了……”
下朝之后,姚广孝回到春秋观,刚好和张异吃了一顿午饭。
姚广孝平平淡淡地讲述了今天早上的事,张异闻言哑然失笑。
妖僧总归展现出属于他的峥嵘。
“其实如果辩经,你未必能说得过宋濂他们这种大学者,
送老先生今年才离开,你这是要气得他写文章骂你了!”
张异的语气中,略带讽刺:
“其实他们之所以反应这么大,还是跟陛下这些年的改革,逼得有点过度反应。
二程一朱,他们的道理先不说对不对,但绝对不是不能反驳。
可异族入侵的八十年,成就了我龙虎山张家,也一样成就了理学一派。
他们的朱家圣人,在活着的时候可是被人指着扒灰,睡儿媳妇呢,
虽然这很可能是政敌的故意污蔑,但也能看出当时理学并不为世人觉知!
他们说我龙虎山受了蒙古人的好处,说孔家安心享受蒙古人的富贵。
可他们就是没说,其实蒙古人在中原的八十年,理学一派得了多少好处?
当年至圣先师传下来的儒家,早就变成了和佛道二门一样的宗教。
也只有宗教,才会对祖师不能有任何质疑!
不过若是换成十年前,事情到不至于会如此敏感!
你交的这份投名状,陛下估计也不会好受!”
姚广孝微微颔首,他明白张异的意思。
他这份东西发表,如果换成以前,最多是姚广孝会被口诛笔伐,然后被孤立。
可是这次为什么百官反应如此大,说白了还是因为他们不再不可替代。
从新儒家到春秋学院,皇帝扶持另外一批人的意思越发明显。
但扶持另外一个势力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恐惧朱元璋将理学这个占据通知思想的学说,也一并清除了。
八十年的神化儒学,理学一脉本质上和宗教也差不多了。
就如任何占据统治思想的宗教一样,不允许别人去质疑,就是最基本的操作。
而皇帝一旦想剥离理学的神圣地位,就是冒犯了天下士子的信仰。
又是剥夺利益,又是冒犯信仰。
也就是在这个扭曲的环境之内,才会出现文官们如此激烈的反应。
“比起贫道,你才是举世皆敌了!”
“若能改造出师父说的世界,牺牲又何妨。
师父也说了,改革不是请客吃饭……”
姚广孝的眼中,闪现出无与伦比的疯狂。
张异:……
还好他给姚广孝看的是删减版的马哲……
要不然,这货估计要在古代,嫌弃一场农民变革。
“算了算了,贫道还是准备回家过年的事吧!”
张异甩了甩脑袋,不去想其他有的没的。
人思乡的情绪一旦上来,张异便不可避免的一阵悲伤。
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父亲,也许只有不到一年的寿元了。
冬天的寒,总让人心情低落。
北京的冬天,也尤其寒冷。
胡惟庸正在读者汪广洋给他的信件,其中最多的,就是对时局的担心。
大明的未来,反复处在一个大变局之中。
深宫中那位心思莫测,但大家伙已经感觉到皇宫中传出来的磨刀声。
汪广洋并不是自己的好友,甚至还算政敌。
但他能给自己写信,证明这位同僚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