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关家逆子,龙佑荆襄 第1066章

作者:牛奶糖糖糖

  “呵呵,长沙、鲁阳孤待过,寿春孤也待过,再到送父亲的尸体回曲阿,后来才与兄长回到老家钱塘……孤没有童年,孤只有内心中的惶恐,只闻到这天下分崩离析下,漫山遍河的血腥味!”

  说到这儿,孙权顿了一下,他努力的撑起身子,他笔直的站起,依旧是宛若那高高在上的东吴之主一般,他接着说,“世人都对哥哥神魂颠倒,连曹操都无暇争锋,于是……曹操便与我家通婚,辟孤为官,郡察孝廉,州举茂才(曹操与孙坚是叔伯亲家),那时孤才十五岁,可那时……哥哥与周公瑾却已然风卷江东五郡,他们的仇家越来越多,孤……也越发的……一如既往的惶恐,常年惶恐!孤看任何事情都无比悲观、阴暗!孤这种没有出身的家庭,父兄却杀得都是赫赫有名之士,他们又能英雄到几时?孤会不会被他们牵连?”

  “呵呵……孤看的透彻啊,就算没有孤,兄长该死还是会死,有人说,乱世凭的是英雄气,父兄自然可以逐鹿,而我……呵呵,黄祖孤都打不过,山越孤都害怕,但是周瑜与张昭却把十八岁的孤扶上了大位!然后,庐江李术叛了,庐陵宗室孙辅也叛了……孤能怎么做,孤只能把他们都杀掉,弟弟孙翊成为孤的威胁,孤也只能把他杀掉!”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美好的,孤每日都活在父兄惨死的噩梦里,醒来也要面对腥风血雨,再坐上这摇摇欲坠的位子,孤还要平讨山越,还要平定部将的叛乱,若不是……公瑾、张昭护着孤,孤都不知道要就了谁的刀斧?”

  “公瑾,呵呵……我以兄示之,他的忠诚自不用说,他劝服鲁肃、也劝我不要质子投降,他规划帝王之业,开疆拓土,抵御曹魏,震慑你们荆州……他是很忠诚,但他的强势霸道也是毋庸置疑,他藐视曹操,也蔑视孤的江南,东吴人人拜张昭,军中人人跪周瑜,呵呵,他带兵纵横江南!他替孤做的主还少么?年轻的孤只能什么事都让着他?可孤何曾有一日安心?他走的那天,孤痛不自已,百事俱废,哼……那都是孤装出来的,坦白的说,就是他走的那天,孤才真正的做回了这江东的主人!”

  说完周瑜,孙权从孙绍的面孔上移开,移到了鲁肃的脸上。

  “鲁肃,鲁子敬……你嘛?你总是主张抗曹,是孙刘联军的第一功,三分天下,单刀赴会关羽,你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招人爱呢?人人都说你眼界广、格局大,可孤却觉得你一天到晚净说大话,孤最气的是你与周瑜的主张不同,周瑜本来是要二分天下压制刘备的,可不知道你鲁子敬给周瑜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同意借荆州给刘备!哼,你们都是重臣,你们手中的兵比孤的两倍还多,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孤对你们是又爱又恨,可你们又知道……你们带给孤多少不便与不安么?”

  说完了周瑜与鲁肃,孙权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可他没有停止,他接着说,接着沙哑的说:“内忧外患,内部的不安……孤可以隐忍,可以用时间来消磨,让孤温水上位,可以用私兵制与扶持士族,让他们掌权来制衡,来温水过度,去缓和,政治嘛……那是孤的强项,但是外部的不安,孤又有什么法子?曹贼大军南下,刘备如日中天,孤头顶的是合肥张辽,孤江水上流的是你们荆州的这一对关家父子……不要问孤怕哪个?孤每个都怕!这些……孤也都要面对,都要解决……”

  “可你们知道,孤内心的恐惧却是孤从小到大永远赶不走的梦魇,扬州不安稳,孤打合肥淮泗,受到你们关家父子上游的威胁,孤不偷袭荆州?还能如何?莫说是孤没有成功,若是成功了,孤杀了你们关家父子,刘备举全国之兵前来征讨,孤都想好了,孤可以摇尾乞怜的向曹操称臣……这都很难,可孤不这样?还能怎样?东吴的历史就是孤消除恐惧的乐章!”

  “曹操是华夏正统,刘备是汉室宗亲,可孤是什么?孤是蛮夷之地,孤才是逆贼啊!说到底,孤就是一个没本事的瓜农之后,孤说孤是孙武之后,不总是被你们私下里笑掉大牙么?孤还能怎样?孤也不想时而喊曹操主上,时而唤他奸贼?孤也不想时而唤刘备左公,时而呼他卑鄙、无耻!孤占据上风,孤就藐视他们,若是下风,面对他们时,孤只有忌惮他们!”

  说到这儿……孙权注意到了陆逊。

  “噢,陆伯言,孤差点忘了你……孤一度把你当成照耀江东的光,你让孤有一种只要你在,孤就能在惶恐的夏夜里安眠……只是,你算错了孤,孤也算错了自己,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惶恐的夏夜里安眠?孤从小起……从父兄杀戮那一个个敌人起,孤就没有踏实的睡过一个安生的觉,你的存在才是让孤更加不安……还有周瑜、还有你凌统、你甘宁,你鲁肃……孤是爱你们,可孤更是畏惧你们!孤是东吴的主人,一生生活在惶恐中的东吴之主,谁……谁也不能威胁孤!谁也不能!不能……”

  俨然……

  这一夜月黑风高,孙权在饮过毒酒后,他最后想要把他全盘的心境,全部……全部……全部都诉说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在惶恐中一辈子,他想要最后……在别离这个世界之前彻底的释放。

  他更幻想着与他心头的惶恐去……去做最后的——和解!

  ……

  ……

第559章 三分天下不再,吴主孙权谢幕——

  牢狱外是如磐的暗夜,牢狱中,昏黄的烛火下,孙权的话仿佛就要将那仅存的烛火也给彻底熄灭。

  孙权的声音愈发激昂,声调越来越大,语气也变得愈发的郑重与一丝不苟。

  “父亲的死,孤已经丧失了对人的情感,兄长的死,让孤丧失了对亲情、情义的渴望,让孤更看清了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周瑜、太史慈……呵呵,他们太霸道了,孤爱他们,所以孤也更狠你们……所以孤才要杀了他们?孤有什么错?孤能给的,孤就能收回,孤不给的,他们不能抢!你们明白么?”

  说到这里时,孙权注意到了人群中,他的儿子孙登也在,他“哈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望着孙登,孙登站在鲁肃的身侧,牙关紧咬,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努力的不发出声音来。

  孙权狠狠的说:“便是儿子,又算个什么东西?无论是世子之位,还是大都督的印绶,孤都能给他砸了!”

  “鲁子敬、甘兴霸、凌公绩……还有你们、你们……你们很厉害,孤一直依赖着你们,可孤依赖的人,孤都会忌惮,其实孤忌惮你们和忌惮那曹操、关羽是一样的。”

  “对……你们也曾一次次的劝孤,可孤时时刻刻都在想,为什么劝孤的是孤如此依赖又如此忌惮的你们,你们有的是百官之主,有的是士族楷模,有的手握重兵……哼,你们是不是觉得没有你们,孤的东吴就要亡了?你们来威胁孤?可你们谁又知道,孤怕的东西,让孤恐惧的事儿够多了,会在乎多‘灭国’这么一条么?孤一生为了利益,委曲求全,但唯独在消除恐惧这件事儿上,孤,不度德量力!”

  说到这儿,孙权似乎完全释放了一般。

  他站的笔挺,宛若一个高高在上,却又无比落寞、悲凉的孤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短暂沉吟了片刻后,他又发出新一轮的苦笑,仿佛,他还有千言万语……还要无尽的诉说一般。

  这些话,关麟听在耳中,意识到……孙权的不甘,或许并不是东吴亡国,不是他从那高位上被推下,而是……哪怕到最终,他依旧没有战胜他心头的恐惧。

  “天下……天下就是个烂摊子。”孙权的声音开始露怯,“都说孤统兵不行,十万大军被张辽八百杀退,可……孤是蛮夷啊,孤以江东一隅对抗华夏……孤的对手、仇敌皆是枭雄,他勇敢刘备是枭雄,他无畏曹操是枭雄,就连你……连你关麟也是枭雄,与你们比?孤又算个什么东西?”

  “诚然,孤发展了江南,建立了海军,发现了夷州,巡游南海,扶南、堂明、林邑等国都向孤俯首称臣,孤还开辟了与辽东、高句丽的航道,孤让百姓免于战乱,孤让他们过上富庶的生活,孤将山越收为己用,可……可哪怕如此?哪怕成为江东继往开来的第一人,那又有什么用?孤依旧治愈不了这一生的恐惧啊!”

  “每当睡下,父兄的尸身,叛将的铠甲,权臣的话柄,刘备的战剑,关羽的大刀,曹操的奸笑,士族的嘴脸,众臣的责骂……这些就快要……快要将孤吞噬了。烂摊子……孤,孤谁都不信,谁……谁都不信!也罢,呵呵……事已至此,孤……孤决定不问苍生,孤还是去问过鬼神吧?”

  随着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孙权缓缓的坐下,他背对着众人,他将压抑在心头这么十几年的话悉数吟出……他彻底释然了一般!

  他再不说话,仿佛……周围的一切再与他无关。

  渐渐的,他双臂抱膝,他蜷缩起了身子,他像是一个畏惧一切的小孩子般,慢慢的挪到了墙角。

  或许,曾经他的疆域十分辽阔,可现在,属于他的只有那方寸之地,只有这里,让他能浑然忘却恐惧,在紧张与不安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反观关麟,反观所有站在关麟身后,默默的听过孙权这一番话的“东吴故吏”……

  他们中,有的发出粗重的呼气;

  他们中,有的怒斥孙权的强词夺理;

  他们中,也有同情孙权的,觉得他……哪怕是昔日的江东之主,可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唯独关麟,在听过孙权这么长的一番话后,他缓缓的走到了孙权的身前。

  他没有去评价孙权的话,也没有用上位者对下位者时的口吻去讥讽孙权。

  他站定了许久,方才说道:“人嘛,谁没有苦难,你渡过生命之河而必须踏着的那座桥,谁也不能为你建造!要战胜心魔,除了你自己以外,没有人能帮到你……”

  唔……关麟的话,关麟那和缓的语气,让孙权微微抬眸。

  他并不是因为这短暂的话语就有所感悟,而是觉得……这个时候,关麟竟是用如此平静的语气,完全没有那所谓胜利者的姿态。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人生的本质就是不确定性,从头到尾都充满着无常,你追求的克服恐惧,换句话说……你追求的其实是十足的安全感,但……所谓的安全感,这不过是个假象而已……谁会没有恐惧?谁会永远的身处安全的环境中?真正能提高所谓安全感,能克服恐惧的,其实……是提高我们与不确定性相处的能力罢了!比如,在你不会恐惧的事情上去积极努力,在你无比恐惧,不能掌控安全感的事情时……保持淡定从容的心态,仅此而已……这才是所谓人的修行!”

  这……

  如果说方才孙权只是惊诧于关麟的姿态,那么现在,他的话竟有些发人深省,竟有些让他莫名的感悟出什么。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在这点儿上,你可真比不上我大伯,试想一下,我大伯昔年颠沛流离,他就不恐惧?就有安全感么?曹操不容他,他接受并努力一生,当阳的时候‘以人为本’,携民渡江,越难越稳,所谓‘颠沛险难,信义愈明,势逼事危,言不失道,恋赴义之士,甘与同败……’他若与你一般越败越恐惧?越败越猜忌?那哪来的如今惶惶然的蜀汉!哪来的这南北对峙,哪来的这三兴大汉的希望?”

  啊……这……

  当关麟的话悉数吟出,孙权眼中的茫然不见了,好像他苦寻了一生的……那克服恐惧的方法,终于在今天依稀感悟到了一些答案!

  ——恐惧,只是假象!

  ——与恐惧相处的能力,才是修行么?

  这……

  孙权不由得深思,不由得遐想,仿佛关麟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

  只是……

  就在这时,腹中那原本隐隐的痛感开始变得剧烈,开始如同波涛汹涌一般……

  “唔……”

  下意识的,孙权捂住了他的小腹,面颊上也露出了痛苦的模样,可他口中尤是喃喃:“恐惧……假象,假象么?”

  关麟注意到了他的疼痛,算算时辰,那毒药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索性,关麟蹲下,抓住了孙权那苍白、冰冷的手,作势……像是在他的手中拍了拍,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宽慰一般。

  然后转过身,迈着铿锵的步伐一言不发的离去。

  “踏踏——”

  随着关麟离开,那些跟随关麟而来的,那些昔日孙权的故吏,他们一个个最终深深凝视了孙权一眼,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情,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他们也转过身……跟在关麟的身后,徐徐离去。

  鲁肃是走在最后的那个,他等所有人都走远一定距离,他最后留下一句,似乎是问孙权,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仲谋,若东吴没有亡国,那继太史将军、周都督、黄老将军被你除掉之后……是不是下个要除掉的……就是我鲁肃了?”

  这话传入了孙权的耳畔,可他没有抬头,他的脑袋压得极低,像是周围任何的声音都不会再影响到他。

  宛若,这已经是他的落幕,他选择的……孤独的落寞!

  “也罢……”鲁肃摇着头,转过身,他背对着孙权,像是告诉孙权,也像是自言自语,“仲谋,在你心头,江东是不是注定不会有一个活着的大都督!注定不会出现任何一个有可能成为权臣的人?啊……是这样的吧?是这样吧!”

  无疑,在所有孙权故吏中,鲁肃是最痛苦的那个……

  可悲啊,可悲啊……

  鲁肃是把将心向明月,可奈何,奈何……明月却……却照进了沟渠……沟渠!

  他有志为孙权,为东吴殚精竭虑,可孙权……却……却要他的命!

  “仲谋,仲谋啊……你败在恐惧,败在畏惧,败在你不够大气啊——”

  最后留下一句,鲁肃长袖一甩,愤愤然的离去。

  反观孙权,他一如既往的低着头,仿佛鲁肃的话,不,是任何外界的声音都已经完全无法影响到他。

  可唯独,唯独孙鲁育……她站的位置,让她看的清清楚楚,在鲁肃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她的父亲……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这让他意识到,父亲或许会因为恐惧杀掉太史慈,杀掉周瑜,杀掉黄盖,可……他绝对,绝对不会加害鲁肃。

  父亲从未将鲁肃视为臣子,视为手下,父亲视鲁肃为亲人,为兄弟啊!

  “嘀嗒……”

  那流出的泪水最终还是滑落到地上,很快被这牢狱中的冷气所凝结,也就是这时,孙鲁育注意到父亲手中竟握着一张折纸。

  “这是……”她忍不住轻呼。

  “是关麟留下的。”孙权又一次张口。

  “上面写了什么?”孙鲁育好奇,可她突然意识到,现在不该关心这个,她连忙又关切的问:“爹……是不是已经感觉……”

  不等她把话讲完,孙权一边捂着小腹,一边展开了那折纸……

  然后,折纸上的内容一览无余的映入他的眼帘。

  是两个数字……

  准确的说,是“公投”之下,百姓们决定杀他的数量,和百姓决定饶过他的数量。

  这本没什么……

  可偏偏,那数字间巨大的悬殊,使得孙权整个怔住了。

  这一刻,仿佛腹中的疼痛都止住了一般,他霍然起身,他双手牢牢的举着那折纸,一双眼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

  十息……二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整整百息,孙权一动不动,就看着这折纸上的文字。

  ——江东共计二百一十六万百姓。

  ——所统计的一百七十万人中,超过九成,他们的决定都是放孙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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