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395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盛儿?”王文佐一愣,旋即笑了起来:“他才多大呀!你操心这个还早吧!”

  “也就是十年的事情了,也不算太早!”崔云英在这件事上表现的格外的坚定:“圣上已经有三个女儿了,若是您向陛下开口,应该问题不大吧?”

  “呵呵!”王文佐打了个哈哈:“现在替这些也太早了,再说了,天家女儿的婆婆可不好当呀!你不是更喜欢关东士族的女儿吗?去问问卢氏、李氏不好吗?”

  “关东士家已经败落了!”崔云英道:“他们都被三郎您玩弄于股掌之间,盛儿娶他们的女儿又有什么用?还不如迎娶天家的女儿好!”

  王文佐突然感觉到一阵厌烦,他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云英,你这又是何苦呢?护良已经娶了天家的女儿了,像护良这样又有什么好的?盛儿就不必这么辛苦了!让他自己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这样不好吗?”

第837章 宴会

  “辛苦?”崔云英冷哼了一声:“那照郎君说,护良迎娶了长公主,反倒是吃苦头了?”

  “那是自然!”王文佐怒道:“你只看到他现在风光,却没看到他背后的苦楚,当初护良留在长安,实际上就是替我留在长安当人质,后来又遇到刘培吉被刺一案,你可知道长安当时是什么情况?多少人以为是我派人刺杀刘培吉的,他一个半大孩子,当要应对各方多大的压力呀!后来护良又带着四百骑兵,去蜀中平乱,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清白,这些事情外人不说,好歹他也叫你一声娘,你也不提了?”

  崔云英从没有见过丈夫发怒的样子,她胆怯的低下头,嘟囔道:“我当然知道护良他不容易,可玉不琢不成器,我也希望盛儿也能如他这几个哥哥一样,成就大器!”

  “不错,玉不琢不成器,可能成器的玉又有多少?”王文佐冷笑了一声:“我在岛上的儿子可是有四十多个,他们都在受雕琢,你要是真的想,我明日就修书一封,让人把盛儿送去便是,不过你将来可别后悔!”

  “那倒不必!”崔云英顿时怂了:“我倒不是要盛儿去岛上,只是怕他将来长大了没人帮衬吃亏,想要给他找个强些的亲戚,省的被人欺负没人帮他!”

  “亲爹是王文佐,母亲是清河崔氏,你还担心盛儿会没人帮衬?”王文佐笑了起来:“再说了,妻族强盛是好事,也不全是好事,你熟读史书,自古以来外戚强盛而后鹊巢鸠占的也是有的吧?”

  听到丈夫这番半是提醒,半是调侃的话,崔云英顿时哑然,不说别的,前朝开国皇帝杨坚不就是凭借女儿夺取了女婿宇文家的天下?不但如此,还将宇文家的宗室杀的干干净净,以至于隋唐时期的宇文氏都不是宇文泰的子孙,而不过是被宇文泰赐姓的而已。

  马车停住了,王文佐用指尖挑起窗帘,从缝隙向外看去,最前面的天子御辇已经抵达皇城的朱雀门前,新郎和新娘已经走出车箱,站在马车上,他们的四周由身着锦袍的千牛卫骑士们环绕,外间则是北门禁军隔开人潮。百姓们高呼着护良的名字,就好像忘记了他是谁的儿子,看到这番景象,王文佐笑了起来,是呀!英武的少年当然比衰颓的老头儿更讨人喜欢,就让他留在长安,站在舞台的中心,吸引众人的目光,自己才能安心在幕后做该做的事情。

  新娘新郎的马车终于进入了朱雀门,高耸的城墙将百姓的欢呼声挡在了外边,四周顿时静了下来,王文佐夫妇俩沉默地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走完最后的旅程。在甘露殿前停车后,王文佐扶着自己的妻子走下马车。不远处,新郎将新娘几乎是横抱下车,新娘发出喘不过气来的娇笑。年轻真好呀!哪怕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能笑的这么开心,而到了我这个年纪,哪怕赢得了半个世界,也很难笑出来……。

  “大将军请!您的位置在这里,就在陛下的右手边!”侍卫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作为这场婚宴的男方长辈,王文佐的位置几乎与李弘的御座并排,只稍微低一点,显然这时经过精心安排的。王文佐点了点头,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他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宴会还没有开始,但食物和美酒的香味已经布满大厅,宾客们很快便会涌入王座厅,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充满歌声与辉煌的夜晚,代表海东王氏与大唐李氏的结合,展示出这一联姻的富裕和力量,威慑所有潜在的不服者归服天子的威严。

  目睹百济、高句丽、倭国、新罗、靺鞨人、天师道叛贼们的下场,还有谁敢反抗天子的统治?吐蕃人还在青海和西域活动,突厥叛军也在草原上搞事,但那不过是残余的火星罢了。只要再经过两年的经营,运河和道路将会更加通畅,四轮马车和水轮船就能够将更多的粮食和器械运到堆集到陇右和青海的前沿壁垒,如果让李敬业从西南,裴行俭从青海,自己在陇右居后调度,对吐蕃人的胜利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当然,这只不过是自己宏伟蓝图的一角,在击败吐蕃人的同时,须陀的舰队正在向亚洲大陆的最北角不断前进,新的移民点正在一个个出现,终有一天,自己后裔的足迹会踏上新大陆的土地。在那儿,他们将会繁衍生息,发展壮大,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在这个新世界!

  “大将军!”不知不觉间,宫女来到王文佐的身旁,她捧着金壶,笑容满面:“您要喝什么?”

  “来点葡萄酒吧!”王文佐道:“儿子大喜的日子,当爹的应该多喝几杯!”

  宫女倒酒的时候,宾客们已经开始进入大厅,他们在宫女们的引领下,找到自己的位置。几乎每个人都向王文佐躬身行礼,露出讨好的笑容,不过只有少数人才敢于走到案前,打招呼寒暄几句,毕竟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婚事不但弥合了过往的裂纹,而且还把他抬到了几乎仅次于天子的高度。

  这时王文佐看到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妇人带着稚童走进殿,被安排在距离天子不远的位置,看服色应该也是皇族成员。可王文佐努力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这两人的形影,但一无所获。

  “大将军,恭喜了!”

  王文佐回过神,却是沛王李贤,他赶忙站起身来行礼:“原来是沛王殿下,多谢了!”

  “大将军何必多礼!”李贤笑道:“您的儿子娶了我的小妹,两边今后便是一家人了,算来您还是小王的长辈了!”

  “不敢!”王文佐谦让了两句,指了指那妇人和稚童,问道:“沛王,那妇人和孩子是什么人?为何坐的距离天子那么近?”

  “哦,您是指柱子旁边那两位?”李贤顺着王文佐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妇人是许才人,旁边那稚童是她孩子鄱阳王!”

  “鄱阳王?”王文佐又想了想,还是一无所获,李贤笑道:“哦!你不知道也不稀奇,这鄱阳王乃是兄长的庶长子,乃是当初兄长与那许才人一时兴起所生,所以不是太被看重,虽然是兄长的骨血,但也只被封了个郡王!”

  “什么?难道是那位?我想起来了,居然长这么大了!”王文佐这才想了起来。

  “不错,就是那位!”李贤笑了笑:“其实也是没办法,皇后一直没有生下儿子,所以这个孩子的身份就很尴尬了,希望这次皇后能生个儿子,对他们母子也是一种解脱!”

  “你是说……”“嗯,如果皇后这次生了个儿子,这孩子和他母亲应该就可以外出就藩,那肯定会比留在长安宫中要好多了!”李贤笑道。

  王文佐看了看那对母子孤寂的样子,不由得点了点头:“是呀,这对他们母子倒也是好事!”

  黄昏还有一小时才降临,大厅内却已灯火通明,每个壁台的鲸脂蜡烛统统点燃。已到的客人坐在自己的几案后,正在进门的官员和贵族们经内侍依次通报名讳与官爵后,再由宫女引领穿越宽阔的汉白玉台阶。柱子后的锦垫上全是乐师,他们弹奏着美妙的乐曲,将殿内的气氛烘托的愈发热烈。

  当所有客人抵达后,天子与皇后从屏风后来到自己的座位。满脸喜色的李弘挥了挥手,大声道:“今日乃是难得的大喜之日,今晚便不论君臣之礼,只论亲戚旧交之谊,便免去君臣之礼,诸位不妨脱略些,不醉不归!”

  新郎和新娘在众人的欢呼声走入大堂,二十四名少女在他们前面,洒下片片花瓣,两人都身着喜服,太平公主大红罩袍下是淡绿色锦绣抹胸,露出肩膀和胸脯的上半部。她柔软的头发盘于头顶,再分为四份,其中三股直向上盘成三个环,另一股环状较大且向旁成抛状,髻前斜插步摇,抛环上饰珠翠,额前是一条金丝抹额,笑容甜蜜而又有几分羞涩。

  新郎与新娘在天子座位左侧坐下,天子和皇后先举杯敬酒,然后是王文佐和崔云英,随后是天子的三个弟弟,一个个大臣贵戚纷纷起身,向今晚的主角是行礼敬酒,为他们的结合表示庆祝。王文佐和崔云英也逃不过众人的围攻,他们一个个围了上来,举起酒杯,恭喜这场联姻的达成。

  相比起新郎新郎的辉煌,许才人和李守文的座位就冷清多了,应该说是被人忽视了。权力场中的人们都有一种天生的本事,那就是依照对方的距离权力的远近调整自己的态度。像许才人和李守文这对母子虽然也是天家的一员,甚至李守文还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在众人眼里,这对母子似乎就是一对透明人,完全不存在,这不能不说是一件让人心酸的事情。

  不过以李守文的年纪,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个事实,面前几案上不断送来的一道道各色各样的美食迅速把他的注意力给吸引走了,他开始大快朵颐,看在许才人眼里,不禁有些心酸。

  “阿娘!”李守文抬起头:“这盘菜肴真好吃,又甜又糯,是什么做的呀?我怎么都吃不出来?”

  “哦,这是蛋白杏仁酪,是用蛋白杏仁和乳酪做的!你若是喜欢便多吃些!”许才人擦了擦满是碎屑儿子的嘴角。

  “不,守文已经吃的够多了,阿娘您也吃点!”李守文拿起汤勺递给许才人,许才人心中不由得一酸:“若我的家门高贵些,圣人自然会对这孩子看重些,又怎么会明明出身天家,却连这点蛋白杏仁酪都没有吃过?”

  这时大厅两侧传来的音乐变得急促起来,那却是《七德舞》,数十名健儿冲入堂上,手持盾牌长戈做舞起来,听到这熟悉的乐曲声,席间众人跟着齐声唱和道:“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坐在天子不远处的王文佐却有点紧张,他瞥了天子一眼,右手已经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不禁有点后悔没有把曹文宗一同带来,不过看那些健儿舞了一场便退到殿下,不像是要对自己下手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三郎,汝之武功虽不及文皇帝,但也在开国众将之上!”李弘指着堂下健儿道:“这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你也当得起呀!”

  “不敢!”王文佐赶忙躬身道:“臣岂敢妄自尊大,忝居卫公、英公之上!”

  “当得起,当得起!寡人说当得起便当的起!”李弘举起手中的金杯,喝了一大口,将金杯往王文佐面前一送:“来,饮了这杯酒,也全了你我君臣之间这番佳话!”

  王文佐上前,接过金杯一饮而尽,四周顿时响起一片赞颂声。接下来,菜上得越来越快,表演也愈加繁多,李弘喝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七德舞》之后,一只猴子在笛子和鼓声的指挥下翩翩起舞,同时宾客们享用碎杏仁、芝麻烤的羊肉。两个胡人相互吐着烈火,四个新罗姬或翻着筋斗,或倒立着走出来,一会儿单脚踩在盘子上保持平衡,一会儿又共同组成大金字塔,伴随这次表演的是用肚子里塞满了坚果的烤野鸡。

  “郎君,您喜欢哪个?”崔云英问道。

  王文佐闻言一愣,发现是拿着烤肉叉的婢女上来了,上面是烤的油汪汪的蘑菇、洋葱、牛肉、鸡肉和猪肉,厨子的手艺很棒,食物香气扑鼻,但王文佐发现自己好像没啥胃口了,他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我吃的有点多了,还是留点肚子给后面的菜肴吧!”

第838章 三头(一)

  拿着烤肉叉的婢女退下了,王文佐擦了擦嘴,正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出去透透气,活动一下身体,毕竟这场婚宴应该才过去了三分之一不到,就这么折腾下去自己恐怕撑不到最后。

  “大将军!”又有人凑了过来,却是韩王,只见其在世子的扶持下走了过来,脚步还有些盘跚:“今个儿可是贵公子大喜的日子,来,本王这一杯酒你可是跑不脱的!”

  “那是自然!”王文佐赶忙笑道,这韩王是宗室中的长者,德高望重,过去在朝中也没少帮自己的忙,今日这杯酒肯定是免不了的。

  两人喝了一杯酒,分别坐下,韩王世子打横陪坐,替二人倒酒。韩王笑道:“老朽这把年纪,入土也就是早晚得事情了,本来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应该也该知足了,只可惜还是放不下不争气的后辈!”说到这里,他指了指一旁的韩王世子:“王大将军,将来若是有事,还请你看在老朽这番薄面上,提点提点这小子呀!”

  “大王言重了!”王文佐笑道:“世子英杰勃发,乃当世英才,在下正要借重,哪里敢说提点!”

  “在老朽面前,你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好听话了!”韩王叹道:“按说老朽在长安也算得上教子有方了,可家里的孩子和贵公子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了,说到底,富贵家中多纨绔,朱门大户少男儿呀!这道理老朽是明白,可实际做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文佐看了看那韩王世子,比自己也小不了几岁,当老爹当着别人面和还不满二十的护良比较,却还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城府。

  “世子将来要继承大王的爵位便可安享富贵,自然与护良不同!”王文佐笑道:“不过您请放心,方才您说的话在下都记在心里!”

  “那便好,那便好!”韩王闻言大喜,又与王文佐喝了两杯酒,才说自己年纪大了,有些倦了,起身告退,留下韩王世子,他笑吟吟的和王文佐喝了一杯:“护良公子此番迎娶长公主,实乃两家之好,我听说大将军子嗣众多,犬子宗盛,今年十三,不知可否有年貌相当之女,结为秦晋之好?”

  “这个……”王文佐没想到韩王一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他有那么多儿子,自然女儿也不少,与韩王世子口中那个十三岁的儿子年纪差不多的倒也有,只是自己对对方的动机和立场都不是太清楚,自然无法贸然答应,但这件事情也不可能直接拒绝,于是王文佐瞥了妻子一眼,崔云英心知肚明,笑道:“这是件大事,在酒席上不方便细谈,不如过两天挑个吉日,愚夫妇来王府细商如何?”

  “好,好!”韩王世子见王文佐没有直接拒绝,心中也很高兴,他又扯了两句闲话,便起身告辞了。王文佐长出了口气:“这韩王倒是手脚快得很,竟然在护良的婚宴上过来提亲了!”

  “这也是好事!”崔云英也是满脸喜色:“韩王是宗室长者,若是能嫁一个女儿去他们家,我们与天家的关系就更紧密了!”

  “话是这么说!但也得小心斟酌斟酌,毕竟树大招风,若是与宗室走的太近,只怕会引来猜忌!”王文佐道。

  “夫君若是担心这个,恐怕已经晚了!”崔云英笑道:“就你现在的样子,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躲得过他人猜忌的,照妾身看,还不如老老实实多结姻亲,多为枝党的好!”

  听到妻子这番话,王文佐也不禁苦笑起来,崔云英这话倒也不错,就王文佐现在的位置,权势,已经不是靠韬光养晦,自污这些小手段可以自保的了,与其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不如干脆多结交朋党,把势力做大到“大到不能倒”。说白了,韩王这种宗室长者主动要求两家联姻已经是一件标志性的事件了,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睛盯着呢!自己是答应还是拒绝,都会影响到后面一系列的事情,着实大意不得。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身后传来的惊呼让王文佐回过头,只见李弘的嘴角歪斜,口水从嘴角流出,半边脸颊剧烈的抽搐,皇后正抓住丈夫的胳膊,剧烈的摇晃着:“陛下,陛下!”

  王文佐跳起身来,快步走上台来,这时李弘突然翻过身,酒水和食物的残渣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袖子将桌面上的金杯带倒下,引起了一片惊呼声。

  “该死!快,快传御医!”王文佐赶忙将李弘扶起,天子的嘴唇在剧烈颤抖,喉头蠕动,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他想说些什么,但只能发出含糊的声音,王文佐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中风了,也就是说脑部血管供血不足或出血造成的脑部疾病,这在唐代几乎可以说是不治之症。

  “大将军,这可怎么办呀!”皇后也慌了神,手足颤抖的问道。

  “皇后陛下莫慌,小心动了胎气!”王文佐喝道:“张相,韩王,二位且到这里来!”

  张文瓘和韩王应了一声,来到天子身旁,王文佐对皇后道:“皇后陛下,您有孕在身,动不得胎气。您若是信得过臣等,便先在一旁歇息,我等三人和御医一同看护陛下,您看如何?”

  皇后看了看眼前三人,王文佐自然不必说了,张文瓘是朝中老臣,韩王是宗室领袖,这三人在一起分别代表了帝国最强大的三股势力,再说自己腹中阵阵隐痛,很有可能如王文佐说的,已经动了胎气。

  “也好,就劳烦三位了!”皇后向三人点了点头,向一旁的内侍少监使了个颜色,才在宫女的扶持下退到一旁。

  “爹爹!天子怎么样了!”护良低声问道。

  “今天是你和长公主殿下的好日子!你们两个该做的就是把这场婚礼办好了!至于天子,自然有我、张相、韩王三人看顾,你和长公主殿下无需担心!”说到这里,王文佐向护良身旁的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我对您也是这个意思!”

  “妾身明白!”太平公主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她看了看李弘的面色:“看兄长的样子,和当初先帝发病时的样子很是相似!”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李弘最坏的情况就是遗传了当初李治的“风疾”,若是那样,即便不死,也肯定是没有能力主持朝政了。问题是当初李治可以让武后代执国政,李弘让谁?难道是现在的那个杨皇后?且不说杨皇后现在还有身孕,根本没能力处置国政,就算她没怀孕,她也没这个本事呀?武后狠毒归狠毒,但不蠢,又有丰富的行政经验,让杨皇后来还不把帝国弄个底朝天?

  此时大厅里已经是充满各种混乱喧嚣与狂暴,王文佐却奇特地镇静。御医已经到了,正手忙脚乱的替李弘诊脉,推拿,但天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孩童嚎啕,大人们彼此呼喊桩桩毫无意义的建议。一半的宾客站了起来,有的推挤过来想看清楚,有的则忙着溜出门去。

  “真是个草台班子!”王文佐心中暗想,尽管眼前的宫殿富丽堂皇,眼前的人们衣着华丽,但归根结底和农村某个地主没啥区别,希望我死的时候不要这么难看,他不禁暗自下定决心。

  御医掰开李弘的嘴巴,试图用一支银勺子探入咽喉深处,灌入药汤。这时,李弘的眼睛对上了王文佐的目光,这时天子的喉头挤出一下干燥、粗嘎的声音,似乎是要说话。他眼白突出,神色恐怖,提起一只手……指向王文佐,指向……他是要对我说些什么吗?或者认为我能拯救他?王文佐赶忙蹲下,靠近李弘,试图想要听清楚天子说什么。

  “皇后,皇后……”天子的声音微弱而又颤抖,王文佐废了好大气力才听懂说的什么,他侧过脸,耳朵凑近问道:“皇后什么?陛下您说……”“腹中,腹中,孩子……”李弘最后那点气力终于耗尽了,他的脸歪了过去,涎水从嘴角溢出,沾染了胸前的纹绣,但口中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韩王,张相,你们两个听清楚了吗?”王文佐问道。

  “好像是皇后,腹中,孩子!”韩王用不那么确定的与其答道。

  “嗯,我听到好像也是这三个词!”张文瓘苦笑道。

  “那就应该是让皇后腹中的孩儿继位?”王文佐问道。

  “应该是吧?”韩王苦笑道,这可不是个好建议,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后能不能安全生产,更不要说剩下的孩子是男是女了,毕竟皇后前三胎都是女孩呢!

  “二位倒也不必忧虑!”张文瓘安慰道:“陛下只是一时发病,只要细心调养,未必不能恢复!”

  王文佐和韩王点了点头,脸上的忧虑却没有散去,张文瓘说的话虽然好听,但却没啥用。傻子都能看出来天子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而且先帝啥样大家也都看到了,就算真的御医扁鹊附体能把天子抢救回来,基本也就是个废人了,还是要面对帝国继承人是谁的问题。

  “王少监!”王文佐对一旁的内侍头子道:“你准备一间清净的偏殿,还有,今日的起居郎在哪里,请他来!”

  “是!”王少监应了一声,立刻安排内侍宫女,不一会儿便将李弘抬到旁边的偏殿,三人刚刚坐下,王少监便带着一个绿袍官员进来,向三人躬身道:“这位便是今日当值的起居郎崔融!”

  “嗯,请坐下吧!”王文佐指了指旁边的几案,神色一冷:“除去御医,侍候陛下的人,其他人都退下吧!”

  “遵命!”王少监正要走,却被王文佐叫住了:“不,王少监你也留下,正好当个见证!”

  王少监闻言身体一颤,低头道:“是!”

  “张相,韩王!陛下今日突发重症,我等三人身处嫌疑之地,若是一个不好,只怕便会惹来大祸。所以我等须得把今日的事情记录清楚,不然将来只怕说不清楚。”

  张文瓘和韩王交换了一下颜色,一齐点头,正如王文佐所说的,李弘突然发病不能处事,他们三个临时被拉出来处事,一个不好将来就会被翻出来算旧账,王文佐在河北天高皇帝远,手头还有兵还好,张文瓘和韩王两个可是死路一条。

  “那大将军打算怎么做?”韩王问道。

  “很简单,我待会便把方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便由崔郎记录下来。我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二位便可当面指出,崔郎也可拒绝记录。待到记好了,就由我们三个,王少监,崔郎各自署名,这样将来别人问起来,我等也有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