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344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您觉得叛军也有机会赢?”狄仁杰问道。

  “当然!”王文佐点了点头:“乞四比羽带着几千人逃走了,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件麻烦事!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候给我们背后一刀?”

  “这倒是!”狄仁杰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那应该怎么办?”

  “只有先等雨停了!”王文佐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至少要等到地面干硬了再说,否则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天气没有站在王文佐一边,雨一直下下停停,直到十月初五方才停了下来,接踵而至的是从遥远北方而来的寒流,泥泞的地面被冻硬了,足以承载铁蹄的践踏,而唐军军营里也开始出现大批冻伤的痕迹。

  “把熊脂发放下去,让士兵们涂抹伤口,用力搓,这样就会好很多!还有,手脚打湿了一定要弄干,不然手指头脚指头冻掉了也不奇怪!”阿克敦一边大声说话,一边向冻伤的士兵做着示范,冻伤的多半是宣润弩手等来自南方的士兵,虽然为他们预先准备了冬衣,但他们缺乏在寒冷地区生活的习惯,很容易被冻伤了。

  在乌尔塔城内,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已经是深夜时分,女萨满哈尔温正站在一只铜盆旁,她在铜盆里撒入一把灰,然后用木杖用力搅拌,使得铜盆里的水一片混浊,然后待其重新平静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死死的盯着铜盆,似乎水面上杂乱无章的纹路蕴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何?”剑牟岑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不知道,看不出来!”哈尔温摇了摇头。

  “为什么?哈尔温你不是法力无边吗?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剑牟岑焦急的问道。

  “那都是外头的人说的,没有哪个女巫,哪个萨满敢这么说自己!”哈尔温叹了口气:“是的,我能够看到一些东西,但那必须是和我无关的事情,假如我也牵涉其中,那就不成了。所以我住在与世隔绝的山谷里,尽可能少和世人打交道,这样我才能在火、在水中看到一些东西。而现在我也在乌尔塔城中,也被卷入其中了,唐人和你的胜负和我的生死息息相关,我自然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好吧!”剑牟岑失望的摇了摇头:“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卷入其中,反而害了你!”

  “这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如果我不愿意,谁也没法让我离开山谷,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此时的女萨满温柔的像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抓住剑牟岑的手臂:“不过即使不用法术,我也能看出你和唐人的战争凶多吉少。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丢下这一切,带着那个孩子,和我躲到山谷里去,没有人能发现我们,我们可以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

  “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剑牟岑重复着女萨满的话,嘴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谢谢你的好意,哈尔温,你是对的,一个将军向萨满祈求胜利这本身就意味着他赢不了,就这样吧!你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山谷了,这不是你的战争,你用不着卷进来!”

  “为什么你不走?有你没你,都改变不了结果?你只是白白送命!”哈尔温不解的问道。

  “哈尔温,你不明白!”剑牟岑走到窗口,指着外间的大旗……“这里有几万人,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但终归是为了这面旗帜;我和乞四比羽不一样,他是为了自己的王国而战,所以他可以逃走,等待更好的时机;而我是为了这面旗帜,既然这面旗帜下已经没有寸土,那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了。”

  “那孩子呢?”哈尔温用尽最后的力气试图劝说剑牟岑:“那个安舜王,你死了他怎么办?”

  “忘了吧!”剑牟岑笑道:“让他像一个普通人那样活下去,安舜王早就死了,就死在这里!”

  唐军的营地,正是拂晓时分,鼓声和号角声在营盘上空盘旋,庞大的队伍正在缓慢的前进,在夜色的静寂中,只能听到得得的马蹄声,士兵的步履沙沙,此后,是“蝎子”沉重铿锵声,时时传来矛杆的撞击的钝响,或者短促的军令声。就在这一切不祥的声音中,在低声私语、铁甲铿锵、急促的行军,都显现着即将到来的大战,千万人死去,鲜血盈野的大战,将随着天明的到来爆发。

  “就要开始了!”王文佐身披银甲,与胯下坐骑同色,没有戴头盔,神色安详,穿过士兵们的阵线,向他们安详的打着招呼:“都准备好了吗?”

  阵前肃然无声,大风吹拂着旗帜,哗啦哗啦作响,晨风吹拂着雾气,晨曦升起,双方的阵线已经只剩不到两百步,即使凭借双眼,也能看清对面敌军的甲胄。

  诚然,这是已经燃烧了十余年的东北亚大火的余烬,自从唐与新罗结盟,摧毁了高句丽这一已经横亘于东北亚近四百年的强权霸主,就如同垂死的巨蟒总会有几下剧烈的抽搐。强权交替的间隙引起飓风,将所有有志于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席卷而来,他们拿起武器,或者加入这边,或者加入那边。而现在,这场飓风终将平息,原本悬浮于空中的一切也即将落地,尘归尘,土归土。

  随着声声号角,唐军的各个营队以纵队进入战场,就仿佛蜂群涌出蜂巢,广阔的战场上,头盔上有白色羽毛的军官们在策马奔驰,大声叫喊着整理各营的队形,在严整的行列中,两队骑兵猛地抢出,他们都是倭人的骑射手,直冲叛军的两侧,弓袋随着战马的起伏,拍打着马鞍,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第一缕晨曦射来,照在他们头盔和鞍具上,闪闪发光。

  面对迎面而来的骑兵,叛军的步兵们本能的竖起长枪,相互靠拢,肩并着肩,密集的长枪向外,就好像被激怒的豪猪。而倭人骑兵们没有直撞上去,而是偏转马头,横掠过叛军的方阵,双方最近之处甚至只有两三根长矛的距离。马背上,被称为“投矛器”的长稍角弓被拉满,箭尾的羽毛直贴射手的耳后根,然后才松开弓弦,长达十四把的重矢射出,带起一阵阵惨呼声,随着一队骑射手掠过,叛军的方阵顿时倒下一片。

  “那是咱们的人!”彦良兴奋的攥紧拳头,对自己的兄弟说。

  “是的,是陛下您的人!”护良不动声色的纠正了兄弟的话。

  看到己方侧翼被骑兵猛攻,叛军也让第二线的骑兵压了上来,倭人得骑射手与其稍一接触便开始向后退却,消失在后面的盾墙来。尝过唐军弩手厉害的叛军骑兵并没有就这样冲上来,他们纷纷调转马头,向两侧退开,避免成为强弩的靶子。

  在战场的中央部分,交换过箭矢之后,新罗的步兵和叛军已经开始接触,如林一般的长矛相互敲击,拍打,穿刺,就好像两头巨大的豪猪,在这种战斗中,个人的勇力根本无从发挥,每个人都必须把自己固定在群体里,相互倚靠,相互串联。只有极少数身手敏捷,胆大如斗的勇士在地上匍匐爬行,任凭长矛在自己头顶上交错,爬到敌人身前,用短剑刺入敌人的大腿根部和小腹。或者相互扭打在一起,就好像他们是田鼠,在洞穴里殊死战斗。

  唐军中军大旗下,王文佐捋了捋胡须:“叛军还真是顽强呀!”

  “若不是顽冥不化之徒,也不会留到现在!”狄仁杰道。

  “这倒也是!”王文佐笑了笑:“不过也只能到这一步了!”他回头看了看,举起右手挥了挥:“这一次不会有大雨救他们了!”

  和第一次交战一样,决定胜负的一击还是由唐军的铁甲骑士们发出的。两千养精蓄锐已久的铁甲骑士第一次冲击就贯穿了叛军的右翼,然后他们转过马头,打在了叛军中央阵线的背上,这直接导致了叛军中央阵线的崩溃。上一秒钟还在拼死抵抗的人们下一秒却不约而同的丢下武器,转身逃走。就好像被冲垮的堤坝,少数坚持不退的人被溃兵挤倒,裹挟,淹没,化为乌有。一个声音盘旋在叛军头顶上:“逃命呀!”

第748章 意外

  “是击鼓吹号的时候了!”大旗之下,沈法僧低声道。

  “右翼不要动,围三缺一!”王文佐沉声道。

  随着鼓号声,更多的唐军骑兵出现在己方的左翼和中央,在他们的猛攻下,叛军的右翼和中军已经彻底瓦解,在唐军的挤压下,向己方的左翼逃去。为了避免被冲乱阵型,叛军的左翼不得不向袍泽刺枪射箭,将其驱赶开来,已经昏头的溃兵也拔刀相向,人们怒目向望,切齿咬牙,流血满面,在死者、伤者痉挛的躯体上搏杀,军令呀!吆喝什么的都听不见,能听到的只有可怕的喊杀声,伤者的呻吟,以及武器的碰撞声,这一切汇成可怕的音乐。

  这激烈的战斗还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战场上,尸骸多到将岗地抬高了丈余,使得唐军的骑兵无法驰骋,以免战马失蹄,从马背上跌落。最终,叛军的勇气和气力已经完全耗尽,甚至连逃走的气力都没有了(唐军拥有骑兵优势,也很难逃走),成千上万的人丢下武器,瘫软跪伏在路旁和战场上,任凭胜利者处置,整个战场上能听到的只有凄惨的呻吟和哀求声,这种声音仿佛起于地下,仿佛来自半空,又仿佛来自九重天外;就好像是千百鬼魂怨灵,伧然浩叹,盘旋于战场上空,随风飘荡,即便是最勇敢的战士听到这种声音也会不寒而栗,为之胆寒。

  恰在此时,骑着战马的王文佐登上高岗,大旗在他的头顶上飘扬,仿佛民间传说中的巨灵,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胜利的一方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瞬间将败者的哀叹淹没,王文佐举起右手,欢呼声随之陡然高涨,直冲云霄。

  “不意英公、卫公之武功,现于今日!”狄仁杰低声感叹道。

  “是呀!”卢照邻道:“经此一役,至少二十年海东平靖,天子无东顾之忧!”

  狄仁杰回过头,眼神古怪的看了卢照邻一眼,低声道:“卢先生,照我看大将军恐怕不会顿足于此!”

  “什么意思?”卢照邻问道:“这一仗打完,叛军难道还能再起?”

  “叛军的确完了,但乞四比羽还没授首!”狄仁杰道:“大将军只怕不会罢休!”

  “乞四比羽?”卢照邻笑了起来:“漏网之鱼罢了,只需悬赏重金,自然就有人将其首级送来,何劳大将军虎驾?”

  “你说的倒也不错!”狄仁杰道:“若是只是为了乞四比羽的脑袋,的确大将军用不着亲自出马,但大将军恐怕是想乘着这个机会,拓边千里,创立后世留名千古的基业!”

  “拓边千里?”卢照邻吃了一惊,他看了看四周:“现在才十月,这里就已经这么寒冷,而且一路上来,路上到处都是沼泽密林,人迹罕至,便如同开天辟地的荒野一般,再往北走千里,那是什么地方?即便真的拿来又有何用?这种不智之事,大将军怎么会去做!”

  “会做不会做,很快我们就知道了!”狄仁杰道:“不过你也应该知道,这海东之地虽然苦寒,但土地肥沃,河流纵横,只要加以开拓,其实并不亚于河洛之地,只是见效不是三年五年的事情。可你别忘了,大将军可是有不少儿子,他麾下也有的是如狼似虎的武臣!”

  “儿子?武臣?怀英你什么意思?”卢照邻被弄胡涂了,不解的问道。

  “自然是分茅裂土,以为千秋万代计啦!”狄仁杰笑道:“其实你我也不是没有机会!”他指了指卢照邻,又指了指自己。

  “你?我?分茅裂土?这怎么可能?”卢照邻连连摇头:“你也还罢了,我不过是一介文士,又未曾上阵破敌立功,怎么可能受封?再说了,我大唐素来都是食俸而不临国,即便是开国诸位功臣,也不过食千户、两千户租税罢了,哪有分割土地,临国为君的!”

  “信不信都由你!”狄仁杰笑道:“反正这次出征回师的时候,这事情就有眉目的,你在大将军身边做事,只怕还要知道的早些,到时候估计会有很多人来找你,你可得把根脚立稳了!这种事情牵涉太多,那些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一个不好,你性命难保!”

  听到狄仁杰最后那段话,卢照邻顿时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点头,不敢说话。

  胜利当天的剩下时间里,王文佐并没有下令一鼓作气,攻下乌尔塔城,按照俘虏们的口供,叛军指挥官剑牟岑和最后的那点残余,应该就躲在那座小城里,在他看来拿下这座小城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耗费士兵们宝贵的鲜血来攻城并非明智之举。只要再等一两天,并不难用其他手段不战而下。

  当天的夜里,唐军的营地里满是欢笑,胜利的喜悦和对美好未来的期待让每个人都笑逐颜开。而战场此时却是一片死寂,这是永恒的沉睡,那些被长矛贯穿、刀剑劈砍,箭矢射中的汉子们,都在这里永生永世的长眠了。缓慢升起的月亮,将月华洒在这片死亡的土地上,映照着处处凝固的血泊。月光掠过这片尸体,再扫过那堆尸体,凝望着一双双圆瞪而又死去的眼睛,照亮那一张张死青的面容,照亮那一丛丛折断的长矛,照亮一匹匹战马的遗骸。月光愈发苍白,似乎也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坏了。

  然而,这边,那边,战场上依稀可见少数游动的鬼影,他们是依靠尸体过活的人,每次大战结束之后,总有这类人在尸体上摸索,打劫死人,就好像跟随着雄狮的豺狗,他们伴随的是死神。这些发死人财的家伙们,穿行于尸堆之间,发出的声响被夜风吹拂,透过四野的林木,瑟瑟回响。

  “将军,你听到了吗?这声响!”

  乌尔塔城墙上,守夜的军官对剑牟岑低声道。

  剑牟岑侧耳听了听:“什么声音,是夜鸟吗?”

  “不是,大军厮杀一天,就算有鸟也早就被吓得飞远了!”军官苦笑道:“我曾经听人说过,战场上被杀的人的魂灵徘徊依恋自己的尸体,每当夜里,都会在战场上游荡徘徊,发出呻吟哀号,这应该就是的吧?”

  剑牟岑叹了口气:“也许吧!不过我们应该也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就可以加入他们了!”

  “将军,其实你不用死的!”那军官突然低声道:“唐人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今晚肯定要欢宴庆祝,包围肯定不严密,如果您今晚连夜逃出去的话,肯定有机会!”

  “逃出去?”剑牟岑露出一丝苦笑:“还能逃到哪里去?曾经有那么多人联合起来,新罗人、靺鞨人、契丹人、还有我们,本以为终于可以打败唐人,复兴高句丽。可是王文佐一回来,新罗换了国王,变成了他的盟友,靺鞨人和我们被打的惨败,契丹人的灭亡也就是迟早的问题。这么多军队,这么多国家都完蛋了,成千上万的士兵死了,尸骸遍野,我还活下去做什么?”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那军官竭力劝说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将军,乌尔塔城这么小,是不可能抵挡唐人的攻打的,你今晚不逃走,明天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不用了,如果你想逃走的话,就逃吧!”剑牟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再说我如果逃走的话,唐人恐怕会屠杀城内剩下的人泄愤的,他们跟随我到现在,我至少可以用自己的命向唐人换他们的命!”

  次日天明,唐军的营地响起一声悠长的号角,两个骑士举着旗帜,来到乌尔塔城下,其中一人大声向城内叫喊:如果天黑之前守兵打开城门,放下武器,保证城内的房屋和财物一切完好,大将军就可以确保他们的性命,否则的话,就鸡犬不留。

  城头上的守兵并没有让喊话的骑士们等太久,只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城门就打开了,最先出来的是女人、老人、和孩子们,然后是受伤的男人们,后面的是成群的士兵,赤手空拳,光着头,身上只穿着反穿的羊皮袄子,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样子,最后面的是是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面色惨白,毫无生息。

  “大将军!贼首剑牟岑已经服毒自尽了!”阿克敦禀告道。

  “确认是本人了吗?”王文佐问道。

  “已经让俘虏中认识他的人辨认过了,确实是他无疑!”

  “很好,那伪安舜王呢?”王文佐问道。

  “据俘虏说那个伪王在大军抵达前就不在城中了!”

  “不在城中?那去哪里了?跟着乞四比羽走了?”

  “不清楚,可能是和乞四比羽一起逃走了,也有可能是剑牟岑暗中安排秘密送走了!”

  “就是说除了他自己清楚,其他人都不知道?”王文佐指了指担架上的尸体。

  “是的!”阿克敦露出一丝苦笑:“属下立刻去严加追查!”

  “嗯,去查查吧!”王文佐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安舜王还就是个孩子,真正掀起这场叛乱的真正主使者是乞四比羽、金法敏和躺在担架上的这个男人,但即便只是个傀儡、旗帜,但如果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也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遵命!”阿克敦应道:“那这贼人的尸首呢?”

  “尸体?”王文佐看了看担架上的男人:“给他火化了吧!骨灰在林子里随便找一棵树下埋了,不要让外人知道!”

  “遵命!”

  乌尔塔城中的仓库里没有多少金银财物,但粮食和军资倒是不少。王文佐一面下令犒赏士卒,一面派出侦骑探寻不久前离开乌尔塔,进入蛮荒之地的乞四比羽一行人的下落。当将领们得知他打算亲自领兵追击时,不约而同的表示反对。理由很简单:王文佐千金之躯,犯不着为了乞四比羽这么一个逆贼余党冒险深入蛮荒,这种事情交由一员副将领兵追击即可。而王文佐则表现的异常的坚决,并不理会每个人的劝说,这让将领中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流言传播开来:乞四比羽逃跑时带走了巨额的财物,所以大将军才会这么坚持的亲自领兵追击。

  这种流言说服了一部分人,但跟随王文佐日子更久,更了解他的那部分人却嗤之以鼻,原因很简单,他们知道王文佐的财库里到底有多么充裕,而且他这个人并不贪财,战争中又何等的谨慎小心,又怎么会为了钱财而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呢?不过这种争论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几天后,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传到了乌尔塔,相比起这个,谁去追击乞四比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沛王已经离开了范阳?”王文佐神色凝重,看着卢十二:“你确认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卢十二答道:“先前大将军令属下平日里注意沛王平日里的往来,属下派人早晚监视,可是半个月前发现府中平日采买的羊肉比平日里少了不少,经由查证之后才得知沛王已经离开沛王五天了!”

  “也就是说,沛王离开范阳五天后你才发现的?”王文佐已经是目露凶光。

  “正是,属下该死,还请大将军治罪!”卢十二低下头,咬紧牙关,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是他没有听到把自己拖出去治罪的命令,几分钟后,他听到王文佐的声音:“罢了,沛王身份尊贵,有些事情也不是你能做的,倒也不能怪你!”

  “多谢大将军!”卢十二有种死里逃生的快感,他抬起头来,只见王文佐神色凝重,口中喃喃自语:“离开后五天才发现,路上又花了十五天,也就是说二十天前沛王就已经离开了范阳,如果路上一切顺利的话,他现在应该差不多应该到长安了,至少也到了洛阳。长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他不会这么做,毕竟天子下诏让他来范阳督师的,无诏回京就是抗旨……”越说到后来王文佐的声音越低,面色也愈发凝重,到了最后已经听不清了。

第749章 决断

  “沛王已经离开范阳了!”王文佐说:“现在很可能已经到长安了!卢十二,你把情况大概说一些!”

  “是的,大将军!”卢十二的声音因为疲惫而呆滞,他的衣衫上沾满尘土,袖子和外袍的下摆上还有好几处撕裂的口子,整个人看上去落魄之极。

  屋内平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闭住嘴,死死的盯着卢十二,宽敞的会议室里,只有火炉中的柴薪在劈啪作晌。

  经历了艰苦的行军和拼死的会战,屋里的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期待,片刻之前,他们当中的不少人都吃饱喝足,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搂着女人柔软的身体。然后听到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报告大将军有要事召集,当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原先的辛苦都是白费——磨破脚底板和大腿内侧的长途的行军,啃着比砖头还硬的腌肉和面饼、被荆棘扎满口子的小腿、叛军锋利的长枪和箭矢,全都落了空,沛王背着大将军回到长安,大将军的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更何况自己的功劳是否能兑现了。

  “这怎么可能?”沙吒相如绝望的呻吟道,“怎么可能?沛王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们平定了叛军,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呀!他这么跑回去又有什么用?天子肯定不会轻饶他的!”

  “恐怕天子已经无法对沛王做什么了!”狄仁杰应道,他的神色冷静,就好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情:“沛王不是傻子,他当初离京可是奉诏领兵的,现在他就这么离开范阳,连和大将军知会一声都没有,就是抗诏,就算他是天子亲弟,也是大罪,削去王爵也不奇怪,从宗籍中除名也不奇怪。”

  “狄郎君的意思是?”沙吒相如问道。

  “很简单,天子已经驾崩了,或者即便没死,也已经失去了权柄!”狄仁杰叹了口气:“而沛王一旦回到京师,估计就能弟承兄业,登基为帝了!”

  “天子驾崩?这,这怎么可能?”沙吒相如吃了一惊:“怎么全然没有一点消息,天子的年纪也很年轻呀?”

  “这不奇怪!”狄仁杰继续解释道:“沛王这么突然回去,肯定是京中给他送来了消息,换句话说,京中已经有人掌控了局势,就等着他回去定下大局了。有了这样一个人,天子身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了!”

  “京中有人掌控大局?”卢照邻的声音轻微的颤抖:“那多半是裴侍中,只有他有这个本事,他的女儿就是皇后,是后宫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