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三张所修‘苍天再化元炁’、‘原天大炁’、‘天人合一正炁’充塞天地,而后在某个瞬间,忽然聚合作一缕若有似无的‘炁’,那一缕‘炁’意蕴不定,渺茫难寻,只在众生感知之中留存了一个瞬间,便又倏忽消隐了。
此后,又有黑白二色漆刷过天地。
三首六臂,着一道漆黑色,却能反映出宇宙万般变化的道袍的‘三清本形’伫立于天地之间,它的身形,已然与天柱齐平,甚至隐隐超越了那支撑这片天地的巨柱。
它随手一挥,先前被它禁锢在掌中的丹加、及至被裹挟而上的张角、燧祖、柳飞烟等黄天道人,便俱落在了巨鼎山脚下。
三清真形充塞天地,燧祖、柳飞烟、丹加一众,高仰起头才能隐约看到它的肩背。
“吾今扫灭天根遗患,引领众生抗御苍天——大天在此方天地之外,已不知出手多少次,意图拍碎这不过如同鸡卵般的天地。
如不是有吾支撑,这般天地,也早早化无了。
吾不能使三化为一,统合诸般?”三清立身于黑白天地之间,它的心意随袅袅云气垂落而下,被燧祖等人所感。
燧祖目光越过三清本形,看向那道支撑天地的巨柱。
他未有言语,但他的意思不言而明。
开辟这般天地、支撑这般天地的,在他心中却非是三清,尽管历史会湮灭于尘埃之中,但真相总会在尘埃里留下蛛丝马迹。
柳飞烟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你为何自天外遁归此方天地之中,彼处天外,实应当是你最好的‘三化为一’的时机。
为何离开彼处,遁归于此?原因如何,你自己明白得很。
今下是你势强,但却并不代表你就是对的——不然你遁归此天之后,为何马不停蹄开始三化为一的进程?
三化为一,于你而言,正有大利益。
反之,你不会在此上停留片刻。”
“论迹不论心,天下人终究为我所救。”三清性识转动着,它那件漆黑道袍之上,忽然之间浮现了宇宙洪荒、万类万物。与此同时,八尊故始社稷之鼎环绕在它周身,交相转动着。
鼎中人道洪流喷薄漫溢,化作滚滚金光,覆映于三清那件道袍之上,使道袍中央的黑白太极鱼章纹,化作了男女交缠人身蛇尾之形,站在三清身前,与燧祖、柳飞烟等黄天道人一般渺小的三张,在此刹骤化飞灰,唯独蓄积于他们体内的‘三炁’,尽汇向了三清!
“完人已然死在元河尽头。
今能撑开宇宙,与大天相抗,及至斩灭大天者,唯我而已……”三清的心意震飘于天地之间,它接受着三炁于体内的合化,同时朝丹加等人身后那座被藤蔓树木缠绕覆盖的第九尊大鼎招了招手,巨鼎骤化作一团金光,投向三清身外,与其余八尊大鼎一起围绕三清交相转动!
这一刻,三清俨然已是如苏午一般,立于人道源流的存在!
它将一道手臂在身前摊开,九鼎化作九团金光,在其掌中汇集——那奔腾的金红焰流之中,人们的嘶吼声依旧那样激烈昂扬:“五千年来谁铸鼎?!”
“五千年来谁铸鼎?!”
“……”
可这般昂扬激越的声音,为三清作了陪衬,便总令熟悉它的人们,内心多出许多难抑的悲伤。
“而今只看吾能否借助三炁极尽演化,寻得那个踏临‘诸我归一’之境的可能了……”
九团金光在三清身前合铸为一,它任由那团合铸为一的金光在身前徐徐转动着,黑白二色道炁亦于此时流淌入那团金光之中,金光之内,诸多人的嘶吼声逐渐消寂,一阵阵与三清大道共鸣的钟鸣之声,从那团以人道故始九鼎为根本材料,汇集了黑白道炁的金光之中渐次传出——金光由金转为赤色,由赤色转为漆黑,又由漆黑转作玄黄——
钟鸣之声愈发轰烈!
三清耳听得这好似大道天音一般的钟鸣声,三双手臂立时在身前、在天地上中下三部,结成‘道一’印决……
盘绕其身外的黑白道炁,如丝如水般缠绕向那团玄黄色光。
玄黄色光中,陡又有双耳沐浴着此般光芒,浮现而上,而后方身、四足、古拙厚重、满带历史沧桑的一尊大鼎,被三清重铸了出来——陡见得玄黄色光中,又有大鼎被铸炼而出,三清内心隐生不妙预感,它看着那尊大鼎之上,故始人道甲骨文字依次篆刻其上,环绕鼎身,性识间的不妙预感在这一刻陡然放大——
嗡!
遍布绿锈青斑的大鼎骤然间挣脱了黑白二色道炁的缠绕,直升上三清头顶!
那尊大鼎上,烟气蒸腾,而大鼎之中,好似由无数金沙汇聚而成,载满了超脱、诸我合一之气韵的金液如滔滔大河般自三清顶门骤然浇灌而下,这滚滚金液,一落在它身上,便令它身上承载宇宙万类的道袍变得千疮百孔,它的血肉被金液就此熔铸了,在天地间挥洒成一场神灵之雨!
众生沐浴于神灵雨中,自此时开始,即有了‘杀死厉诡’的能力!
从众生无一可以杀死厉诡,只能以损伤自身为代价,容纳种种厉诡起始,至于完人苏午第一个掌握杀死厉诡的能力,再到今下天下人尽得苏午那般金沙气韵的馈赠,终于尽皆拥有了杀死厉诡的能力——此般历史进程,无数英雄人物前赴后继,亦足足走过了万载岁月!
由‘大天’演生的诡类,相对于众生而言,依旧强怖可怕。
但众生手中,却再不是无有兵器可用。
自今时开始,厉诡被杀就会死!
第1548章 诸我归一(完)
轰轰轰!
金色大河以那尊青黑故始大鼎作支撑,流遍了此间天地!
它将三清洗刷成一副黑白二色道炁缠绕的骸骨,三清自身诸部血肉脏腑,则皆在金沙河流气韵洗刷之下,崩解气化,向着大鼎上空不断蒸腾——它的血肉脏腑、诸般之‘我’,在大鼎上空云蒸霞蔚之中,化作了一块块瓦片、一根根木柱、一颗颗石头!
如此诸般重组着,叠合着,聚成了一座高古大庙!
不见门额,庙墙遍布烈火灼烧痕迹的大庙之前,一道斑驳牌坊隐约浮现,牌坊上的‘仙门’二字已经金漆斑驳。
而那道牌坊下,隐约有道高胖身影捧着一团烛火,将它供奉到了那座由三清诸我垒砌而成的大庙之中——
嗡……
随着那团火苗落入庙内,整座大庙里明光堂堂,三清驻留于此的诸我气韵,皆被光明炼烧成虚无——整座大庙彻底被定住,不可能再被三清收摄回去——只剩下一副骸骨的三清,肩扛着那座高古大庙,口中低低出声:“完人,完人……
完人已死?
或是,已证……诸我归一……”
带着这样低沉的呢喃声,只剩下一副骸骨的三清,扛着那座压在它肩头的高古大庙,沿着金沙河流漫过天地虚空,击穿苍穹留下的‘河床’,朝此般天地之外走去。
洪荒之中。
遍处金沙气韵星星点点。
无数金沙气韵交织在这枯寂的、已死的黑暗洪荒之中,形成了一道直通向元河起源的河道。
河道尽头,还能看到大天仿似有无数厉诡堆积坟土而成的陵墓本形。
三清看了河道尽头的‘皇天真形’一眼,便扛着那座重塑了人道起源,使人与诡得以齐平的高古大庙,沿着河床,朝河道尽头而去。
那承载着完人气韵、疑似已证诸我归一的金沙河流,朝着三清直灌而下的时候,它的道途已然彻底被斩。
它无望证就诸我归一,当下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想到元河起源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如自己猜测的那般?
完人已证诸我归一?
哪怕元河起源处有大天‘皇天真形’镇守,它以当下这副羸弱的姿态去往彼处,必会为大天所杀——也在所不惜!
弥漫金沙气韵的河道之外,无边寂暗之中,元河静静流淌,有此金沙河流衬托,更显元河广大无边。
但河中空明大水,却不能侵染那金沙气韵一丝一毫,有此元河衬托,更显金沙气韵永恒真如。
三清迈过河道,徐徐向前。
在它身后,那金沙河道接连的鸡卵天地之中,燧皇、柳飞烟、丹加、张角等黄天道众从中爬出,他们在与天师道的交战之中早已伤痕累累,如今互相搀扶着,也沿着那条河道,走向元河起源之地。
燧皇、丹加等人离去鸡卵天地不知多久,直至金沙河道之中,已然难见他们身影的时候,又有一些人从鸡卵天地中爬出,沿着这条从未走过的、存在于他们祖祖辈辈传说中的道路,走向那河道尽头。
一些人走入河道……
无数人踏上河道……
他们在鸡卵天地之中,闯下了偌大声名。
他们听闻自己的前辈曾经走过这‘人道大河’,于是一代接一代地、循着先人的踪迹,走入河道之中。
……
元河尽头,漆黑棺椁的震颤愈发狂烈。
守在棺椁之外的‘皇天真形’避过那气势广大、令它不能直面、隐隐有证就‘诸我归一’之气象的金沙河流,它看着那金沙河流贯通元河,往鸡卵天地而去,在原地沉默了良久,继而将性识落在漆黑棺椁之上。
是谁获得了证就诸我归一的机会?
是我?
还是完人?
它不能再继续这般等待猜测下去,便将那道推灭了大半宇宙洪荒的紫红手臂伸出来,卷起那道不断涌出五色斑斓之光的漆黑棺椁,将一道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入棺椁之内。
棺椁中。
五色虹光环成旋涡,那般光怪陆离的漩涡中央,瘫坐着一对失去孩子的父母,他们恸哭良久,好似意识到了甚么,忽将目光投向对面——大天变作了一道模糊而扭曲的影子,它站在彼处,在苏午父母目光投向自己的同时,轻轻一招手,那被苏铨、郑春芳丢在身边的石头与木棍,化作两股气韵洪流,汇入了它的掌中!
它将这借予苏铨、郑春芳的力量收回,看着两人身上流转蒸腾的完人骨血气韵,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庞上有了些丝笑意:“情关情关,看不破,踏不穿,才是关槛……
而你以自身之陨亡,能换得他们一时存活,又焉能保证你死以后,他们还能继续存活?
不能勘破情关,如何证照诸我,使诸我统谐合济,又如何统谐宇宙洪荒?
如何能成为‘圣人’,成为‘太上’?”
“大天所言甚是……”那道模糊扭曲形影话音落地的刹那,在它的左面脸庞之上,便浮现出一张有着人的五官、与人极其相似,但任谁第一眼看上去,都会觉得对方绝不是人的面庞——这是元皇的面孔,它似笑非笑,忽然看似是附和一般的言语了一句。
而在‘元皇面孔’出声的同时,大天右侧面庞上,浮现出了苏午的面容,苏午亦笑着道:“该你渡情关了。
渡得情关,便证就诸我归一,成为圣者,成为太上。”
元皇、苏午诸我因果之一的言语声在大天性识之中萦绕着,它盯着那缠绕着完人骨血气韵的苏铨、郑春芳夫妻,因元皇、苏午诸我因果之一在此时突然作声,自性中乍然生出一阵寒意:“自吾创生以来,便已斩情绝性,如何会有情关?
而今败尽强敌,吾已是事实上的‘太上’!
吾脱离这副棺椁,与‘外相’相合,内外合济,便可以在顷刻之间证就‘诸我归一’!”
事实正如大天所言一般,它将宇宙洪荒化作自身的坟冢,而自身跻身其中,受享万类祭拜,一切种种筹谋,就是为了败尽强敌,收拢他们的遗产以后,自死中生,直证诸我归一,带动整个死亡宇宙由此新生!
它本来没有情关!
情关是它给苏午设下的题目,却不是拦在它自己跟前的关槛!
然而,当下情形分外诡异,超出了大天的预料——只剩些丝因果被它用作鱼饵的元皇、苏午诸我之一,自苏午还骨血于父母,还气韵于天下人以后,好似又生出了些丝‘真性’。
此般真性,在它一息搜遍诸我之后,依旧未能循出其根因所在。
直至苏午诸我之一的因果,在此时再度出声,它才陡地意识到了甚么:“你以宇宙作坟冢,归葬自身,以期有日复活,内外合济,祛除一切障碍,证就诸我归一……
而今,有人以自身作坟冢,亦将你困在此中,为你留下了‘情关’之试。
你在此中,不能顿开情关,便永远不得脱离了。
你与我同样称眼前男女为‘父母’——父母之爱,养育之情……身在此关之中,你欲要如何破出?”
“七情六欲,万般爱恨纠缠,在吾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