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这样一份许诺,哪怕对于三清而言,都谈得上是一份难以想象的大礼——与天齐列的机会,从前历经千难万险,尚且不一定能够获得,如今只需苏午点一点头,他就能得到,就可以与天齐列了!
哪怕是燧皇,若面临这样一个机会,也未必能坚守本心!
哪怕是这份许诺,内中藏有诸多陷阱,并且本身亦是为了杜绝另一些大天不愿看到的可能——譬如苏午真正开辟新天,譬如群诡真正被人道彻底荡灭,譬如大天崩毁、元河干涸……但大天许诺苏午坐上‘鸿蒙金座’这件事本身是真实无虚,毋庸置疑的!
今下苏午又该会如何选择?
苏午对于诸多存在萦绕在己身、若有似无的目光,根本置之不理,他的目光首先看向了那聚集金座位置最近的黑袍中年道人——三清今时显化在大殿之内的身形、衣袍装束,与大天如出一辙,好似是同一个人的老年态与中年态。
它似乎感应到了苏午目光投向自己,在此时微微侧身,与苏午目光相对。
“三清,令你再登上这鸿蒙金座,为‘天地主’——这个机会给你,你要不要?”苏午在此时向三清问道。
三清无言地笑了笑,它的目光转而在玉串珠帘后的大天身上停留一刹那,继而垂下了眼帘:“从前登临此位,全凭吾一身修行得来。
今此嗟来之食,还是更适合你一些,吾不能受。”
苏午目光转向五色仙光里的‘仙’:“仙又是何看法?超脱天外与做天地主,哪个更符合你的心意?”
‘仙’周身五色仙光如涡旋般转动着。
玉串珠帘后的大天、御座一步之外的三清、旁侧的苏午、燧皇尽皆将‘目光’倾盖在了它的身上。
它此时是何心意,却根本做不得假。
——也有赖于那一株仙芝不死药的长成,以至于宇宙内外,不论是参与争夺仙芝不死药的大天、苏午,还是被隔绝于局外的三清,都对于这株不死药的原主‘仙’格外关注了起来。
这一个久困于三不在之地,几乎再无进境的存在,如今骤然爆发,却与苏午齐头并进,一样成为了大天的腹心之患!
受到众恐怖存在如此关注,于仙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它此时回应,却也真诚、坦然:“能为天地主,吾之造化更大,飞升‘真仙’更加简单……”
它仰头与大天对视:“未知君父是否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巨殿内外诸多存在,皆直称‘大天’,唯有‘仙’称大天为‘君父’,如此自然是因为它本是大天血液与元皇脑髓合化而生,元皇或者大天,都可以被视作是它的父母了。
听得仙就势一问,大天未置可否。
它依旧看向苏午,问道:“你可愿与吾共治天地宇宙?”
苏午微微一笑,道:“此嗟来之食,吾不能受。
所谓与你平分天地,实不过是笑话而已。
你赏赐我的,与我挣回来的,个中差别,你以为我莫非不知?
更何况,我今之拼搏,又何止是为了与你分治天地宇宙?你当知我之志——打破旧有,开辟新天!”
苏午话音一落,整座大殿内外,诸多彼岸们盘旋于穹顶的心意,一刹那沸腾了!
“疯了,疯了!”
“已然被挟制于大天面前,竟敢在大天当前直称要打碎旧天——他难道不怕死的么?!”
“不论如何,这一尊完人至今已是亘古绝今的角色!
从未有人在如此场合、如此时刻,还敢于当面斥骂大天!”
“……”
众多彼岸沸腾的心意之下,立于御座一步之外的三清垂着眼帘,久久地沉默着。
它更知苏午敢于当面直斥大天,称己身要‘打破旧有,开辟新天’,实不是逞一时之勇,而是有着十足的底气,强横的凭恃!
凭他自身,今时哪怕立于大天一手演化出的这座巨殿之内,仍旧有力可以破殿而出,大天都困不住他,更无法与今时杀得死他!
既然如此,苏午又何惧之有?
这样的底气,这样的凭恃,哪怕是三清从前全盛之时,也根本没有!
苏午的铿锵之音犹在巨殿内外回荡着,盘旋于大殿四下的彼岸心声已然纷纷沉寂。
大天漠然地看着金阶之下的苏午,它张口出声,语气里一片寂冷,没有丝毫被苏午之言挑惹出的怒意:“你今至汉时,试图于汉末之时,合汇你留在汉末的一道因果,完成‘诸我归一’。
然而你那一道因果,吾又岂会令你掌握?”
大天言辞之间,化作巨殿地砖的元河水面上浮起层层涟漪,涟漪之下,汉末烽烟滚滚,那滚滚烽烟与元河大水合汇一处,从其源流所在蜿蜒诸方,一道道厉诡、一种种恐怖气韵盘旋于元河源头——亦即是元河尽头之处,在那片元河尽头之中,赫然填镇着一尊漆黑的棺椁!
棺椁之内,便封押着苏午那另一道因果!
“他们……不曾行至元河尽头。
你的从前,倒真正濒临了元河的起源与终点,但也终究沉沦于此,困缚于此。”大天指着那座沉寂于元河源流种种恐怖气韵之下的漆黑棺椁,目光从‘仙’、‘燧皇’、‘三清’身上掠过,最终定在苏午面孔之上,“行至尽头,便会明白,你等根本没有一丝真正凭恃,从前以为的最大依托,只是你等人族的一厢情愿而已。
今时你若重走旧路,却不过只是令元河尽头多一座棺椁而已。
你还要如此?”
元河尽头的景象,就这么被大天指给了苏午及至在场所有三不在、彼岸来看,每一个恐怖存在皆从元河尽头呈现出的景象中,似有所得。
它们恨不能将心识都沉入元河尽头中去,它们从前求而不得、甚至无从望见的元河尽头,今下真正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它们眼前!
连燧皇、三清、仙都在这个刹那被元河尽头的景象影响了心识,有一刹那的心神散乱。
苏午的目光落在元河尽头那纷纷扬扬、甚为恐怖诡谲的种种气韵之上,他从那种种气韵之中,依稀分辨出了元根、元皇的气韵……他倏忽意识到了甚么,这一点陡然而起的心识,联系着大天的那番言辞,令苏午皱紧了眉头——他强行压住脑海里一瞬间纷扬而起的念头,冷笑了几声,同大天说道:“你今赏我以鸿蒙金座大位,莫非是因你发了善心?
真正原因,莫非不是因为——大天亦有弱点?!”
苏午此一言出,大殿之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守在殿门内外的诸多彼岸尽皆低下头去,死死地收束着各自的心意,却不敢再像先前一样,对苏午的这番言辞有任何的评判了!
巨殿之中,一时寂静。
大天亦漠然不语。
“诸天之间,无数厉诡,皆是你众生的触手!
斩绝触手,灭杀诡类,便足以动摇你之根基——你依凭厉诡索取人命,消弭自身的灾劫,厉诡死尽,你自身灾劫自生。”苏午紧盯着大天,语似连珠!
然而,他这番言辞,却不可能被守在殿门内外的那些彼岸听到,都不须大天动手,大天神韵倾盖之下,彼岸们已然被禁闭心识,连旁听几尊三不在、半步诸我归一与大天之间对话的权利也没有了!
苏午所言,正中大天最忌惮的关键点。
是以哪怕他所说的方法,诸多彼岸也无法做到,但大天仍旧屏蔽住了彼岸们的心识!
“你比从前更加出色。
从前之时,你虽行至元河尽头,但却也无法杀死世间任一个厉诡——而你如今,倏忽成就‘神上完人’,以完人之身,拥有了杀死厉诡的能力。
在万天厉诡眼中,你已是比它们更加凶怖的存在了。
你说的方法,确实有用。”大天向苏午说道,“但这样方法,而今只你一人得用而已。
天下之人,无从运用这个方法。
独你一个,能杀死万天之诡,斩绝吾所有的使臣么?”
苏午闻听大天所言,只是冷笑几声,并不作任何回应。
大天转而看向苏午身侧的‘仙’,它向‘仙’出声问道:“吾赐你以鸿蒙金座大位,与你共分天地宇宙,划元河而治。
你又如何报答于吾?”
一直被冷落在旁的‘仙’闻声,周身五色仙光一时膨胀,内里长出了一张巨大的绚烂笑脸,它向大天长揖及地,出声回道:“君父若以天地主之尊位赐我,我愿献上‘封押完人’之法,以解君父腹心大患!”
“那仙芝不死药是假的。
贸然服用之,必然身负重伤!”此时,苏午忽然扬声道出了几句话!
他似是极为忌惮‘仙’的封押完人之法,是以出此言语,希望以此来引起大天对仙所谓‘封押完人’之法的质疑!
他所言句句是真!
第1529章 完人真性根本相
苏午一番话语落定。巨殿之中犹是一片寂静。
金阶上下,不论是大天、三清,还是仙对于苏午所言,皆全无反应,好似充耳不闻。
唯有燧皇此时微微抬头,皱眉看了苏午一眼。
萦绕于巨殿之中的大天神韵,在这刹那无声无息朝燧皇汇集了些许,之后又须臾四散开去。
大天注视着金阶之下的‘仙’,它未曾言语,今下是该‘仙’出声解释的时候。
‘仙’周身五色仙光徐徐地收放着,如同一阵悠长的呼吸。
它向大天再度躬身行礼,坦然回应道:“在‘仙芝不死药’一事之上,我从未有半分隐瞒。
此药是我费尽心机造就,独为我登仙之用。
除我之外,其他诸类,一旦运用此药,便是身受重伤,乃至自身追求之道途出现无可弥补的裂痕之时。
但是,‘容纳完人之法’,实用不到‘仙芝不死药’。
这位完人在此时忽有此言,我不知他是何用意——或有挑拨离间君父与我之心,使君父对我心生猜疑!
君父如不信我所言,可将你所掌握仙芝不死药分作数份,于殿中诸位服用,我与他们一同服用此药,如此效果如何?君父自能一眼即明。”
仙言语之际,殿门内外的诸多彼岸顿时惊怒交加,敢怒而不敢言——若那仙芝不死药真如仙所说,除了它服用可有超脱天外,化为真仙的效果,余者必然因此身受重创,乃至道途破碎的话,大天听从其建议,选择喂药作比对的对象,只能是它们这些彼岸!
它们这些彼岸在元河之上,本就支撑困难,再服用下此般毒药,又焉有活路在?
至于金阶上下这几位,大天纵然想给他们喂药与仙作对照,也得看他们自己答不答应!
“此药于仙之外的诸类乃是剧毒……”大天缓缓开声,玉串珠帘后一双眼睛看向苏午,犹如漫漫星河朝苏午倾盖而来,苏午每一个念头心识之中,都回荡着大天的询问声,“既然你已知此药乃是剧毒,你为何还要奋力争取?”
苏午所有性识尽在大天观照之下,他犹然面不改色,目视着‘仙’,忽然笑道:“仙道无二么?
只你元皇脑髓、大天血液融合而成的畸类,方才能超脱天外,化为真仙么?”
听着苏午所言,‘仙’周身缭绕的五色仙光,近乎微不可查的停止收缩了一个瞬息!
紧紧盯着他的苏午,心头顿时了然!
‘仙’需吞噬五色不死药,褪尽污秽之身,化去凡俗蒙昧诸相,至此时,才是获得了登上真仙阶级的资格!
但想要真正成为真仙,它却还需容纳一尊完人——既然它需要容纳完人才能成仙,完人之身必是关键要素,苏午作为这亘古无二的完人——他又为何不能以自身追求仙道?
仙道无二,独属于‘仙’一个?
大谬!
‘仙’能走的路,苏午也要走,‘仙’不能走的路,苏午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