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诡异人生 第1740章

作者:白刃斩春风

  父在位九年而崩,自身临危受命,至于今时,已然打开了局面。

  只需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即能彻底控制局势,‘贯通天地人三者之王’,应是寡人!

  “看来这九国质子都不能用作人殉了。”妲己看着沉默不语的辛,似乎已然看穿了他内心的诸多想法,她摇了摇头,道,“但是陛下身上的伤势,一日严重过一日,如若再不能得到弥补,只怕不等周盟誓八国来取大商,您便要首先死在这‘天缺之病’中了。

  您如今的寿元,只剩下一个月。”

  帝辛闻声缓缓道:“周这次献上了五百羌人,用这五百羌人作牺牲,能不能请天降下神酒,帮助寡人弥补伤势一时?

  寡人只需一些时间,以‘考’牵制周国,使之为大邑商不断捕捉奴隶,直至周国四下再无野人奴隶可以献上,周国便只能将目光投向投奔自己而来的方国、部族了。

  如此,逐步行‘驱虎吞狼’之策,致九国联盟从内瓦解,分崩离析……

  此可以保大邑商三十年无虞,而寡人亦能得喘息之机,好好修补伤势。”

  “大王雄才大略,若大王此计可成,何止可以保大邑商三十年无有方国谋叛之患呢?

  此事若成,天下便只存有‘大邑商’一宗,而诸国尽没,万方来朝大邑商。那样的大邑商,便真正配得上‘商朝’之称。”妲己语气清淡,从中听不出她的任何情绪,她对帝辛的规划深为赞叹,但在此后,却话锋一转,道,“您不能将那体内有天帝化身之人,作为牺牲,献于天庙;

  不能以周国方伯长子‘考’为牺牲,献于天庙;

  不能以八国质子献于天庙……

  只是五百羌人,如何能令苍天看到您的诚意,上次周祭,您便以三百羌人为祭,苍天只降下了少许酒浆作为赏赐。

  若这次只是多二百羌人的话,苍天或许连少许酒浆的赏赐都不会有,它更可能降下惩戒!

  如此,就更不提那能弥合您之伤势的神酒了……”

第1495章 比干

  “别无他法了么?”帝辛垂下眼帘,声音低沉地道。

  他如今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元,一个月的时间,对于经略一国而言,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许多谋划都不可能在这一个月之内完全推行下去。

  妲己闻声并不言语,未置可否。

  这时,一阵脚步声自宫殿之外传来,甲士步入宫殿之中,向帝辛拜倒,而后禀报道:“大王,太师在外等候拜见。”

  “太师?”

  辛闻声皱紧眉头。

  今商太师,大邑商众阿衡中权柄最重者,名为‘比干’,系帝乙之兄弟,帝辛之叔父。

  “叔父所为何事至此?”帝辛低语了一句,旋而向那拜倒在地的甲士说道,“把叔父请进来罢。”

  “是。”甲士领命而去。

  宫殿内,妲己忽然轻笑出声:“世传太师比干有七窍玲珑之心,纵然传闻不得信,但比干也是一位人神,掌管宗庙祭祀,他又与帝乙血脉极近,可先王天帝却对他秋毫无犯,不曾使他患上‘天缺之病’。

  假若以他来作祭祀牺牲,或许效果——”

  妲己还未把话说完,便被帝辛摇头打断:“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叔父忠直之人,以他为镜,可使寡人照见己身得失缺憾。

  若没有叔父……”

  “若没有太师比干与微、箕同气连枝,统合庙堂诸位阿衡、贵族、王族,大王何至于要任用外部强人?

  推行政令何至于这样困难,举步维艰呢?”笑语声中,妲己身形已然在宫殿之内渐渐消隐,“妾身便在祭坛之中等候,假若大王有了定计,可遣人往祭坛处焚火祷念。

  假若大王一直无有定计,那便待一月以后,妾身为您焚火祭祀,告知于您,在您死后,殷都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商境内又有怎样变故?”

  声音尚未消散,其人已然远走。

  帝辛捂着涌出汩汩鲜血的胸膛,感应着胸中心脏激烈的跳动,一种难言的窒息感将他死死禁锢住,好似有一双无形的、铁铸一般的大手狠狠勒紧了他的脖颈,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一阵阵昏眩。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为自己披上了一件衣袍,遮挡住胸膛上那些狰狞裂痕,而正在此时,身材高大、面容与他有四五分相似,但已经皓首白须的太师比干一阵风似地卷入了大殿之内。

  老者正见帝辛摇摇晃晃之态,顿时满面怒色,斥道:“大王竟在白日纵酒至此?!

  微、箕称大王耽于享乐,纵情声色,日日与一妖妇欢饮嬉戏,不理朝政,我原本不信,而今再看,竟果真如此?!”

  帝辛披衣侧对比干,闻听比干劈头盖脸一通斥骂,言辞之间的贬低与轻看简直要漫溢出来,他胸口绞痛,而不能以手揉压纾解,心中发寒,更无从分辩言说丝毫,是以冷眼向比干,道:“寡人临朝,朝中阿衡皆抱病在家休养,偌大庙堂之中,不过寡人一人而已。

  寡人不在朝中,阿衡王臣倒能兢兢业业,日日聚于庙堂之内,商议国政。

  如此一来,寡人不理朝政,岂非好事?

  叔父已然在家抱病多时,寡人更连月未与叔父照面,而今看来,叔父的病疾是已大好了?”

  “哼!”比干闷哼了一声,他昂首直视帝辛双目,不怒而威,“帝祖、先王、先公俱在天庙之中,为天帝身。

  你却欲废弃天庙祭祀,禁绝人殉,你不敬苍天,是意欲何为?!

  兄乙传位于你,你却倒行逆施,至于而今,众叛亲离,再这般昏庸无道下去,必致大商基业毁于你手!”

  帝辛陡然转过身来,正对比干。

  他身形英拔,自身气势陡如平地起青山,拔升而起:“我等生而为人,莫非不该为人请命?!

  率苍天而食用同类,比牲畜犬彘不如!”

  “你你你——

  你是天帝子!”比干闻声满面通红,不敢置信地看着帝辛,他颤抖着手指,连连指着帝辛,如是斥道。

  “叔父一向轻看寡人,与寡人十分疏远。而微、箕自幼多受您之教诲。大抵在您心中,微承王位,应是万全之策。

  此举一可以令王族贵胄满意,二则,微性情乖顺,定能奉行旧制,使大商祖制从此绵延不绝。”辛盯着比干的面孔,一手轻轻按揉胸口,同时道,“但辛可以在此断言。

  微、箕难成大事。

  如微继位,如何应对四下群起、声势日强的方国?行绥靖之策?以怀柔之法?以他对外乖顺而对内好争斗的性情,却不过是个内残外忍的君王而已!

  微不堪一用!

  至于箕——今在众多羽翼庇护之下,何等成就大事?

  唯有脱离翼护,独对险恶,或有一番成就!”

  比干闻言冷笑摇头,对于帝辛这番言辞,显然不能认可:“今不过是您成为君王,而您的兄弟只能屈居于此下而已。

  是以您有这番评断。

  然若微承王位,他对您或许有另一番不同看法。”

  辛不再就此与太师比干争辩甚么,他转而道:“叔父前来,所为何事?”

  “我见殷都城门之前,甲士如林络绎不绝,押送周、濮等九国囚徒的囚车频频穿过城门。

  是以特来问一问大王,大王可是要将此九国方伯的子嗣尽质于殷都?”比干语气不咸不淡地问道。

  “正如叔父所想。”辛神色恢复平静,他在条案后跪坐了下来,手掌尤在胸膛前用力按揉着,在他前头站立的比干,未曾注意到大王胸前的衣衫已渐渐被鲜血浸湿。

  “大王行此强霸横蛮之道,不能使诸方伯归服,只能使各方人心愈发与大邑商背离,终会逼迫诸方国群起,谋叛大邑商。”比干神色严肃了下来,与帝辛如是说道。

  帝辛对比干所言亦颇为赞同,点了点头,道:“使九国方伯子嗣质于殷都,此为第一计。

  此后一段时日内,寡人会将濮、庸、蜀、羌、髳、微、卢、彭此八个方国的质子,陆续释放,使之归回旧地。

  须令八国质子物尽其用,拨弄周与八国之间联盟,瓦解其联盟,而后行蚕食之策,逐步吞并九国,令八方来朝——”

  帝辛还在说着自己的构想与谋划,比干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扬声打断帝辛所言:“我听闻周国方伯姬昌,系世间少有贤德之人,大王将其嫡长子质于殷都,必致天下与大商离心离德!

  尤其是周国对大商连年朝贡不绝,大王却仍要将其长子质于殷都,天下人必然更视大王为残虐昏庸之辈!

  是以,请释姬昌长子,使之归于周国,如此可以不致大商名声沦丧,不使大王背负骂名!”

  辛听得比干这番言语,他面色一僵,呼吸一滞,紧跟着心脏咚咚咚狂跳了起来,面红如火,须发皆张:“周国今时如何强横,叔父久在殷都,莫非尽充耳不闻?!

  你可知,寡人耗费多少英勇之士的性命,才使姬昌献长子‘考’于殷都?

  如今就为了那所谓虚名,竟然就要令寡人无故释回考?

  将考释回,倒也未尝不可。

  但其余八国质子,便必须留在殷都,叔父以为如何?”

  “以贞人占卜卦象而论,如今应是休养生息之年,不该大动干戈。”比干耷拉着眼皮,平淡地道,“质八国方伯子嗣于殷都,不过是令方国对大邑商徒生怨怼而已,应依贞人之占卜,尽释八国质子。

  些许甲兵,外部蛮夷而已。

  耗费一批,再从外面捕捉一批就是。”

  “狗屁贞人!

  狗屁占卜!

  天欲亡我大商,你要将大商拱手献祭于天乎?!”辛霎时怒吼出声,双手按在身前条案之上,生生在那条案上按出两个一指头深的掌印,他胸前鲜血淋漓而下,怒视比干,“世传太师比干有七窍玲珑之心,能识奸邪,断忠奸,明善恶,辨是非——你难道真正心有七窍?

  假若真正心有七窍,为何还能如此昏昧?!

  是谁!是谁令你来与寡人谏言?令你劝谏寡人释放姬昌长子?!

  是不是微?

  是不是微!

  去问问他,去问问微——收了周人多少贿赂,拿了周人多少好处,才让他如此不顾大商社稷,敢就此请动你来劝谏寡人?!

  寡人要杀他,寡人恨不能杀了他啊!!!”

  一道道裂纹顺着帝辛双掌按落的位置,在整道条案上完全蔓延而开,最终在轰隆一声中,整道厚重古朴的青铜条案直接碎裂一地!

  比干何曾见过帝辛如此狂怒之相?

  他与大王虽然政见不合,素有争执,但自心问心无愧,所有作为俱为大商国祚绵延,长盛不衰,持此公心,自然一往无前,无有畏惧,而帝辛亦知其忠直,从来不会因与他有甚么争执,而仇恨于他,问罪于他。

  然而,他如今见大王盛怒至此,以至于双目血红,口喷鲜血,乃至胸膛衣衫上都有淋漓血迹——他顿有惶恐之感,更觉得自己今次只怕真是做错了甚么事情——他慌忙跪倒于地,膝行至帝辛身前,要为这个子侄,也即是如今的大王验看伤势——

  然而辛此时胸中悲怒交加,见比干如此,却更难过——至今时过后,自己于天下人眼中,便要又增添上一个不敬长辈、暴虐无德的罪名了!

  他推开比干,背对着叔父,道:“叔父请回罢。

  叔父久持宗庙祭祀,少知政事,或许不能清楚此中内情,回去以后了解内情,当知寡人所为问心无愧。”

  比干垂头看着大殿地面上洒落的一滩滩血迹,他神色震恐:“大王胸膛之上为何会有那样严重伤势?

  应当尽早请来医官、贞人,为大王医治病情,此事绝不可拖延!”

  “医官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