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皇帝,好自为之罢。”
说完这一席话,苏午长身而起,一阵大风裹挟起他的身影,大风回转之时,他的身影亦消失不见。
玄宗垂头看着手中那一支金箭。
金箭在他掌中融化作一缕光,而后缓缓在他眼下消失干净。
但在他心中,如今却能时时刻刻感应到那支金箭的存在了——那支羽箭依旧牢牢钉在李唐宗庙之中,它一日不得脱落,玄宗性灵便一日不能移回宗庙之中,获得皇脉庇护。
这柄钢刀,长久地悬在了玄宗皇帝头顶!
“霍光故事,而今再临了……”
他喃喃低语,失魂落魄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天地之间飘摇的黑风逐渐消止,有宫人看到了坐在殿前、衣衮冕的皇帝,顿时惶恐不已,匆忙迎上,口称‘陛下’。
玄宗皇帝转头去看那宫人的神色,确信对方对于先前种种,未有存留半分记忆。
今夜之事,除却苏午与玄宗本人,禁宫内外无有知者。
“陛下,今夜风大……”那太监搀扶起玄宗皇帝的身躯,同时绞尽脑汁地斟酌着措辞,想要遮掩去玄宗失魂落魄坐倒在地的这一幕。
而玄宗瞥了他一眼,直起身去,转身归返殿中。
不久以后,即有一道旨意传出大明宫,直抵不良人公署。
……
敕曰:惟玄元降祚,启我唐运……不良帅张午,德行兼备,英才天纵,授镇国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而‘玄门榜’上,张午位居三甲,领‘玄门都领袖’大位,总理阴阳,决断天下法脉,治天下诡。
……
原本的‘不良人公署’,自圣人下旨以后,再度扩建为‘玄门公署’。
玄门下设镇诡局、神工局、诡狱三大机构,诸不良人尽皆并入三大机构之中,彻底转为玄门中人。
自‘神工局’掌握‘生人甲’的铸炼技艺渐于天下之间传扬开来,天下之间,诸多民间教脉弟子竞相来投。
公署之前,门庭若市。
此时,玄门前院之中,某间静室之中。
苏午于主位正襟危坐,在他下首左右两侧,一个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各自安坐。置身于众女簇拥之中,苏午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变作了一具木雕泥塑,自身气息收敛近乎化无。
但他是此间丹加、鼎灵、江莺莺、晴子、平灵子、卓玛尊胜等一众女子眼神流连的主要目标,今下纵能将自身气息收敛化无,却无法隐去自身的存在——如此反因众女目光大都集聚在他身上,而更凸显出了他的存在感。
他便将目光投向眼前桌案,细细观察着桌案上的每一道纹理、每一缕雕纹。
“尊者而今气韵,正似一尊泥塑木雕的古佛一样。
好似深具佛性,实则五脏六腑之内都填满了泥土与木头,心是实的,如何能性意空空呢?”
坐于右侧首位的丹加看了主位上的苏午一眼,鼻翼间发出一声轻哼,扬起白玉似的下巴,笑吟吟地向苏午问道。
她话中嗔怪之意分外明了,而今看似是与苏午讨论佛法修行,实则是借机嗔他在此般场合如同一块木头,在此般场合不发一言。
与丹加对坐的鼎灵瞥了她一眼,忽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譬如修行——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
有人心性不空,不能清净,自不知天地悉归在此,从未移转。”
闾山真人此番论道之音,话外之意即是讥诮丹加,高深境界修行从来都在彼处,不曾移转,而丹加没有慧眼,心性不能清净,所以参悟不透,所以看师兄苏午,会觉得他只是一块木头。
实则真正的榆木脑袋、肉体凡胎,正是丹加自己。
丹加闻声转头,美丽面孔上笑意依旧,向鼎灵问道:“道士心性清净,‘太上忘情’了吗?”
“道可寄托天地万物,亦可悉归自身。
一切自然,万般种种,有情忘情,都可以为‘道’,未必一定须要‘太上忘情’。”这时候,鼎灵还未开声言语,一直与井上晴子坐在角落的江莺莺忽然怯怯出声。
她神色胆怯,但口中吐出言辞却颇为流利,颇有条理。
鼎灵听其所言,看了江莺莺一眼。她不知是想到了甚么,看着江莺莺的眼神有些复杂。
‘安坐’主位的苏午眼看在场众女就要展开一场道法辩论,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眸,往静室门口看了一眼。
他今下不仅邀请了众女,更邀请了陶祖、鉴真、洪仁坤、季行舟等人。
然而众女早早聚集在此,陶祖、鉴真等人却迟迟不见影踪。
没有这些人在场,他对当下局面,已然力有未逮,招架不住。
“祖师。”苏午向静室门口唤了一声,他一开声,便压住了室内渐渐火热的‘论道氛围’,“既已来到门外,为何不入内相见?”
门外。
陶祖左手拉着鉴真,右手拽着季行舟,与洪仁坤互相挤眉弄眼。
“快听快听,她们马上就要自相残杀了!”陶祖幸灾乐祸道。
洪仁坤根本无法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咧着嘴大笑不已:“从前哪能见过苏午这般模样?
哈哈!
合该他有此劫!
就要叫他狠狠吃瘪!”
被陶祖拉着胳膊的鉴真老神在在,枯瘦面庞上没有甚么表情,对于当下这场闹剧,似乎毫不在意。
但他今下分明轻易就能挣开陶祖手臂,推门而进,却始终纹丝不动。
唯有季行舟在旁嗫嚅着嘴唇,小声道:“苏午该有要事与咱们商量,就这样让他孤置室内,未免不太好罢……”
“你倒是个厚道人!”陶祖瞪了他一眼。
洪仁坤神色一肃,拍了拍季行舟的肩膀:“室内众女,俱是张午在各个时期结识的红颜知己。
而今我们给他与众女单独留下空间,叫他们互相交流感情,这有甚么不对?
他感激我们都来不及,有甚么不好的!”
季行舟闻声张了张口,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便在众人耳听得室内言语交锋越发激烈,一个个眉飞色舞之时,苏午的声音忽自门内传来:“祖师,既已来到门外,为何不入内相见?”
第1449章 、做局
“哈哈哈!
他急了,他急了!
现下就在等着咱们推门而入,给他救场呢!”陶祖眉眼间满是压不住的高兴,他连连拍手言语。
今下这一门之隔,根本阻隔不住他的声音与气息,被室内的苏午感知,但偏偏因这一门之隔,方才能营造出如此美妙的场面来!
洪仁坤在旁咧着大嘴,压低了声音道:“咱不开门,不要开门!越是这个时候,越得多晾一晾他。
素日里欺压你我,不敬尊长,如今被咱们找到机会,就得给他连本带利都收回来!”
鉴真在旁抖了抖眉毛,垂着眼帘。
季行舟叹息一声,他在此间只能算是个后进而已,根本插不上话,对于苏午此时的困局,却也爱莫能助。
陶祖将耳朵贴近了那扇门,正想听听房间里又有怎样的‘争斗’之时,忽听到一阵脚步声临近——他倏忽瞪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耳朵贴近的那扇门便被从里面倏忽拉开——
门外天光倾照出站在门口的俏丽身影。
井上晴子立在门口,神色安静,向陶祖躬身行礼:“老师,阿布请您们入内相见。”
看到拉开门的竟然是井上晴子,陶祖一时吹胡子瞪眼,他伸出手指,恶狠狠地虚点着晴子的脑袋:“老夫真是白教了你,老夫真是白教了你!”
晴子垂下螓首,小声道:“弟子不忍心看到阿布如此坐立难安……”
“哼!”
陶祖闷哼了一声,扬首从晴子身旁经过,领着洪仁坤、鉴真等人走进了屋室之内。
当下晴子已然拉开了门,他再躲藏也已无意义,与苏午打过招呼以后,几人各自在室内落座。
随着陶祖、鉴真等人步入室内,萦绕在房室之中的莫名氛围,一下子消减了许多。
只是众女眼神交流之间,仍旧隐有剑影刀光。
陶祖正暗暗观察着几个女子眼神交流间偶现的刀光,忽听到主位上的苏午开声说道:“而今将祖师、洪兄请来,实有一事须与两位商议。
此事关乎两位的‘死期’。”
苏午此言一出,顿时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集聚到了自己身上。
陶祖闻声暗暗腹诽,更觉得苏午今下所言,实是公报私仇。他斜眼看向苏午,道:“老夫与阿坤如今死期将至了?”
洪仁坤亦侧目看向苏午,等候苏午回应。
“如今祖师一缕真性,得以脱离‘阴间’,化阳神而登此岸,但这缕真性终非完整。
在祖师登临此岸之时,祖师寿元业已定下,只得五载寿元。”苏午眼神平静,徐徐言语着,“今下祖师自己感觉,五载以后,是会定下渡河之期,还是在五载以后,自身将会‘寿终正寝’?”
生死之事,哪怕于众多修行高深之辈而言,都是极力避免、忌讳提及的事情。
但苏午与陶祖、洪仁坤交谈生死,彼此则都很坦然。
盖因所谓生死,几人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回。
现下陶祖、洪仁坤真灵更寄托‘黄天法旨’之上,纵然此时就死,日后未必不能重活。
当然,纵不能重活,陶祖、洪仁坤亦已无甚遗憾,对此并不在意了。
陶祖听苏午所言,并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他皱眉仔细思索了片刻,又与洪仁坤眼神交流了一阵,才向苏午回道:“你今亦有猜测,所谓‘此岸’,亦是人造出来的,以此来隔绝苦海。
而老夫从前正当年的时候,实也没有‘此岸’、‘彼岸’的分别。
只有在岸上和掉河里的区分。
是以,如今老夫一缕真性化阳神登‘此岸’,也未有感受到所谓‘渡河之期’的存在,所以五载寿数渡过,我与阿坤大抵就是真正去死了。
——你那黄天法旨,却不一定能留住我俩的性灵。”
苏午点了点头,忽向陶祖问道:“是天意使然?”
“自是天要杀我。”陶祖撇嘴一笑,“老夫之名,虽不如张道陵盛传天下,数千年不衰,但与他同代,也绝不曾屈居于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