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苏午心中念头转动着,在这每一个刹那皆是漫长的等待中,他终于等来了后颈上燃着洪炉火的卖货郎。
——卖货郎将一尊香炉捧到了苏午近前。
香炉之中,没有堆积香灰,反而流淌着一汪赤金色的水,那一汪赤金色的‘水’,苏午只是嗅闻过祂的气息,化作金质的皮肤就渐渐褪色,有变得柔软、重新转作人皮的迹象。
那一汪赤金色的水,即是‘中黄太乙之血’!
苏午一手托起那尊香炉,另一手抹过卖货郎的后脖颈,在卖货郎后颈上燃烧着的掌印,便倏忽隐遁了下去,卖货郎借机匆匆逃入画轴中。
捧着香炉中的‘中黄太乙之血’,苏午还未想好该以何种方式来融合这一滴鲜血之时,中黄太乙之血便陡然见融化了苏午双手捧起的那尊看似是青铜质、实则亦有莫名根脚来历的香炉。
一汪赤金血液,当头浇泼在苏午面孔之上!
赤金色血液在瞬息间渗入苏午面皮之下,融入他面皮下一道道肉眼难见的纤细血管之内,借由这些纤细血管,在他周身血液里流淌开来,与他周身鲜血相互交融!
他本就有‘轩辕血脉’在身,如今得到的这一汪中黄太乙之血,直接与他自身的轩辕血脉互生感应,二者于倏忽之间完成交融,过程之中根本没有丝毫变数——在苏午体内,原本被地相本源力量压制得近乎熄灭的一缕缕人道薪火,忽然间勃然而起!
熊熊薪火煅烧着苏午的五脏六腑,令他已经化为金质的脏腑,再度生出血管,始有血液奔流,由死物转为‘活物’,他的肤色亦在五脏六腑逐渐回转正常的情况之下,跟着变为正常肤色;
他的性魂里散失去的人性逐渐回归;
他的‘自我’逐渐压制住了那一切归于虚无的‘无我’;
他的体魄里传出隆隆战鼓之声,那壮烈而悲凉的鼓声,唤醒了他的整具体魄,本已‘全醒’的人王体魄,在这个刹那有迈过‘全醒人王’之层次,踏入‘象升’之境的征兆!
这个刹那,人意薪火化为一面赤金巨轮,缭绕着轰烈雷霆,盘旋在他身后。
紧跟着,地相本源亦化作一面黑金之轮,缠绕着一道道地气龙脉,与赤金巨轮并列,交相运转!
二者并驾齐驱!
便在二者交相运转之时,苏午自身时而转回人身,时而又变作金造的死物——‘人力’与‘地力’在苏午身上相互对抗,互不相让,以至于苏午始终无法协调自身的状态,令自身处于一种‘平衡’当中。
他体内的‘三才阵势’之中,属于‘天力’的那一环,在此刻完全缺失。
正因为没有天力的协调,才导致自身始终无法构建起稳固的平衡!
苏午对此早有准备——中黄太乙本身不曾涉及一丝一毫的‘天力’,也让苏午微有些意外,但当下情况,却也并不超出苏午的预料,他沉浸于元河水面之下,身后双轮交相转动着,在自身由死物转脱回人身的这一个刹那,他猛然振动双臂,从水面之下浮出——
铺洒于元河水面之上的无边佛光,在苏午浮出元河水面的这个刹那,终于找到了目标!
被一道道法性长河交相贯流、汇集而成的佛日,一瞬息濒临河面!
佛日之中,一道缠绕‘无上正等正觉’之法性的手指,于苏午仿似猝然临于水面之上的这个瞬间,点向了苏午眉心——佛陀不给苏午‘拒绝’的机会,所有铺散在河面上的佛光,在此刻封冻万古,禁锢住了苏午的身躯,令他无法再沉溺于河面之下!
从佛陀的‘视角’而言,它确实是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自身的法性灌输于苏午性意之中——但苏午本也就在等待这个机会——那‘无上正等正觉’的法性贯彻于他的性魂之中,内蕴的‘天力’直接构成了他体内崩塌去的那一环!
一轮赤白大日悬于苏午身后,横亘于‘人力之轮’与‘地力之轮’之间,三者叠成了‘品’字形,!
三者相互推转,又相互牵制!
苏午的心识在三者相互牵制,彼此皆无法脱离‘三才循环’的这个刹那,渗入了三才循环之中——
轰隆!
三种力量尽为他所掌控!
他身后三重轮盘,瞬息间叠合为一!
天力、人力、地力交叠形成的那一重轮盘,猛然间向上举升,带动着苏午的身躯脱离了元河——而铺满周天的佛光中央,佛日之下,那佛陀踏足于彼岸之下,目视着另一轮‘大日’在天顶升起了!
它尝试做些甚么。
佛日之中,再度探出一指,欲将苏午一指弹灭!
然而,苏午维系住体内平衡的这个瞬间,他亦跟着迈过了‘全醒人王’的关槛,将自身的‘人神象升’晋升成‘人王象升’——他的‘人王象升’,即是那轮赤日!
赤日映照之下,盘绕汇集形成佛日的那一道道法性长河,在此刻尽皆暴动了起来!
它们在赤日光下,全被栽种上了苏午的自性,因而竞相逆流,遍天遍地的佛光,尽化作了血火的颜色!
此熊熊血火,阻滞了那根弹向苏午的手指一个刹那!
一刹那后!
血火崩灭!
苏午坠落回现实!
元河异相、彼岸此岸一瞬间将苏午抛离,他回归现实,不曾见到佛陀那骇人一指,点中自己的眉心!
但四下虚空之中,还有佛唱声逐渐远去。
“南无阿弥陀佛……”
第1360章 、正法
钟乳石洞中。
石笋如林垂立,地下河在不远处流淌着,在静谧石洞里传出潺潺水声。
苏午从一块平滑的巨石上站起了身形,他脑后盘转的那轮赤日便如岩浆焰流般融化而去,最终消散于无形。
他立在原地,静静停顿了很久,方才定住晃动的心神。
——虽也做好了强行承接‘佛陀’灌输法性的准备,但真正面临佛陀弹压而来的那一指,直面一尊彼岸存在的手段之时,他仍旧难以维持住心神的镇定,只是勉力压下种种纷纷而起的念头,在某个刹那抓住机会,将佛陀法性转为天力,与自身本有的‘地力’与‘天力’完成平衡,以此三才阵势,炼成了人王的象升!
他自性中没有一丝‘佛陀法性’的存在。
所有被佛陀灌输而来的法性,皆在三才阵势交相牵制、交融之中,化作了他的人王象升!
在三相运转之中,佛陀法性也与地相本源彻底融合,被苏午的人意导引着,完全化作了他自己的东西。
这一步走得险之又险。
苏午不知佛陀强行从彼岸灌输法性给自身,究竟所图为何——从他承接雁塔本源神灵,从‘无我之境’,踏入‘非有非空’之中,彻见自身法性的刹那,佛陀就在彼岸等着他了。
对方已然成就彼岸,不该往更高处——那‘三不在’的境界而去?
缘何要将目光留驻于后来者身上,将自身的法性强托于后来者的身上?
是因为彼岸上的佛陀,只能永远停在彼岸,无从再往前行进一步,无法再登临‘三不在’之境了?
可后来者比它的修行更加低微,若寄托于后来者能取代它,最终成为它,超越它,登临‘三不在’的话,岂不更加希望渺茫?
佛陀端坐于众生石堆砌成的彼岸之上。
那这佛陀,是否就是‘鬼佛’?
还是说,‘鬼佛’是它的某一面?
苏午如今可以确定的是,鬼佛与佛陀必有脱不开的干系,甚至二者本就是一体,但佛陀究竟是不是就是鬼佛,鬼佛又是不是就是佛陀本身?苏午暂时还不能确定。
平灵子先前与他所言,如今已被他证实。
‘成佛’之时,果然就能见到‘鬼佛’。
当下与‘鬼佛’有关的那件惨事尚未发生,扬州‘众生集愿’的时刻还未来临,但‘鬼佛’已经存在。
历史还未再度回到那个节点,鬼佛大概率还会‘如约而至’。
拿什么来应对彼岸上的鬼佛?
唰——
苏午抽出腰侧‘十灭度剑’,端详着银闪闪的剑面——仅仅凭借此刃,想要应对鬼佛,却根本不可能。
鉴真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还需要更多手段、更多力量,才能将‘众生集愿之祸’镇灭于摇篮之中!
他收刃归鞘,目光看向了一丛丛钟乳石林间,那流水潺潺的‘地下河’。
当下寂暗的钟乳石洞,也被那道闪动着庄严佛光的地下河照亮了,变得瑰丽斑斓,五光十色。
那道所谓的地下河,其实就是玄奘流淌至此的法性。
玄奘已然‘成佛’。
他将这一道法性留存在此,等候与佛有缘人。
当下苏午对这道法性河抱有万分的忌惮,不愿去接触这道法性河一丝一毫——他更忌惮于鬼佛忽自法性河中生出,再向自己弹来一指——彼岸存在的一指,他此下至少不愿意再承受第二次。
然而,现下也不容许苏午拒绝甚么——他手持十灭度剑,在那道‘法性河’畔立定身形的这个瞬间,那寂静流淌的法性河中,忽有激流涌荡,一重重佛光如彩虹般垂拱于法性河上,整道法性河在蒸腾出那一道道虹光以后,便直接消散于无形——玄奘遗留所有法性,尽皆化作了那一重重虹光。
如拱桥似的重重虹光下,寂暗虚空中,似是忽然敞开了一道门户,紧接着,一高瘦僧侣穿着青灰百衲衣,从虹光下显现身形,向苏午逆光而来。
他面容苍老,但一双眼睛里,依旧有熠熠神光。
“檀越。”那僧人似乎感觉到了苏午的忌惮,其在距离苏午十步以外时,便停住了脚步,立于一重重虹光之下,向苏午双手合十,出声道,“我佛门早在长安至洛阳两地之间,以佛法度化两京之间龙脉。
我之法性,便是接引两京之间诸龙脉神灵的钥匙。
请檀越收下我之法性,将来用之收拢诸龙脉本源神灵,使之能为檀越所用,亦请檀越承我衣钵,传下正法。”
这位高瘦老僧,即是‘大乘天’玄奘法师遗于法性长河中的投影。
苏午看着玄奘留影,他本不愿承接这道法性,毕竟这道法性长河以后,贯连着太多凶险,但今下听到玄奘留影所言,他皱紧了眉头,向玄奘留影问道:“法师可知‘成佛’究竟蕴含怎样凶险?”
真正的玄奘已经在成佛之时,彻底死去了。
这道玄奘留影,是否还能了知玄奘成佛之时的情形,苏午须要问过以后才能确定。
“贫僧知道。”高瘦僧人听到苏午的疑问,他神色平静,无喜无悲,出声说道,“贫僧短暂住空,见得法性之时,便已经知道,成佛究竟意味着甚么。
贫僧留下衣钵传承,亦为给予后人降示,令后人明白成佛险恶。”
玄奘留影抬目看向苏午,面露笑意:“我请檀越承我衣钵,非是请檀越拜入佛门,为佛弟子。
只为‘继往开来,导引正法’而已。”
听到玄奘留影的话,苏午眼中神光闪动,他开口出声,声音都有些低沉:“我亦不知正法究竟是甚么?
若能成佛之法就是正法,法师的因明法门已是天下第一等正法了。
但你我皆知,成佛只是将自身变成了‘佛’,那样成佛,又岂是世人渴求的真正解脱?”
“檀越虽不知正法所在何处,但檀越已是如今最近正法的那一个了。
我将我之衣钵传于檀越,其他高僧大德,自也会将他们的衣钵传于檀越,檀越汇集诸法,融汇贯串,未必没有成就正法之时。”玄奘留影如是说道,“岸上的佛亦是汇集诸法性而成就,檀越再走一遍这条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