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吹胡子瞪眼一阵,便复又闭上眼神,恢复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了。
嘱咐过门下几个弟子,苏午的目光随即看向了灶班众人,青苗提着承载着珠儿火神身的那只铁框灯笼,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秀秀则端着承载有李虎火神身的一盏烛火,亦神色紧张地与他对视。
苏午看了看二者,笑了笑,道:“青儿今在何处?”
“总是在周围不知哪里溜达着,要唤它回来也简单,师兄找它是有甚么事情吗?”秀秀心直口快,向苏午问道。
苏午应道:“嗯。
我本是打算将你们寄托性意的火神身,包容于我之薪火当中,带你们横渡时空长河,去往我所在的那片天地。
不过我今细思,此法并不保险。
你们或会在我回归现实的一瞬间,便从我自身薪火当中脱落。
在此之外,我想到了另一个法子——你们以火神身行走人间,已无从如有肉壳之人一般,修行那‘魔身种道大法’,涉过百年时空,走入现实之中了。
便是自身火神身燃烧愈久,亦愈可能引来种种死气风灾、异劫,扑灭自我的火神身。
所以,我想你们虽不能修持魔身种道大法,但或许‘青儿’能修持此法,若它修持了此法,你们将火神身又寄托在它的‘诡胃’当中,应能涉过百年时空。
——你们觉得此法如何?”
之所以苏午会提出这个方法,是因为他确实见过数百年后寄托于火神身中的秀秀——正是秀秀传来的一缕薪火,打破了苏午当时面临的死局。
那时的‘青儿’,尚且未有修行‘魔身种道大法’,便令秀秀涉过了百年时空。
若青儿修行此法,或许能将所有人都带到百年以后去。
听得苏午所言,青苗眼中熠熠生光,原本安静的面孔上,亦有了丝丝笑意。
李秀秀则犹豫着道:“青儿只是一头骡马,让它修行魔身种道大法,它应当是不知道怎么来修的罢……”
旁边听着几人言语的陶祖,闻听此言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出声向苏午喝道:“嗨!嗨!嗨!小道友,你把咱们茅山巫的魔身种道大法随意传授给其他人也就罢了,而今怎么能叫甚么骡马猪狗也学这法门,这般法门修行历来凶险,门槛极高,岂是随随便便就能修成的?!
虽然说法门修行,亦为救渡众生渡过苦海。
渡人也好,自渡也罢,都是好事。
但你把法门传给一头骡马,却也太轻贱茅山正法了,反而叫天下人轻视此法,以为茅山正法是甚么狗皮膏药,随随便便就能买两贴往身上贴一贴,玩一玩呢!”
听到初祖所言,苏午神色不变,转脸与初祖回答道:“青儿不是普通骡马。”
“再不普通的骡马,那也是骡马!”
“青儿以自身命格,容纳了一只‘诡胃’。
它自明末存活至今,仍然没有肉壳衰败之迹象,及至厉诡复苏的显兆。”
“啊?”陶祖闻言愣住,“还有这等事?”
“正是。
祖师而今觉得,青儿是否有天份学成‘魔身种道大法’?”
“……随便罢。”
苏午转而目视钟遂。
钟遂顿知其意:“苏师是想令我为一头骡马传授‘魔身种道大法’?教授一头畜生魔身种道大法,并非易事,不过苏师既然说那骡马本身就禀赋不凡,那在下也不妨尝试一番。
我尽全力而为。”
“请务必尽力。”苏午再向钟遂躬身行礼。
钟遂看了看灶班众人,脸色也严肃起来:“必不负苏师所托!”
“多谢!”苏午向钟遂郑重道谢,随后才稍有些放松地看向青苗、秀秀等灶班师弟师妹,笑着道,“百年时间总归漫长,但若置身于魔身种道修行之中,其实亦很短。
师妹师弟,我们百年后再见。”
“好。
百年后再见,师兄。”
灶班师妹们笑着答应。
已被安顿好的众人离开草庐,转眼之间,草庐内便只剩下了邵守善、素珏道人,以及李黑虎三个人。
“猪子……”李黑虎挠了挠头,犹豫良久,还是向苏午开口说道,“你不回老家看看吗?奶奶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呢,这都过去七八年了……”
“那便回去看看。”苏午应道。
李黑虎咧嘴笑了起来,未再多言其他。
苏午则道:“黑虎,你本来便最有可能修成‘魔身种道大法’,此法我早便传给了你,莫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资,百年之后,希望你我能够再见!”
“放心罢。
一定能再见。”黑虎爽朗应声,他随后也走出了草庐。
草庐中,只剩下苏午与邵道师、麻仙姑。
第1251章 、东王公本命傩府
“真人。”
“道友。”
邵道师、麻仙姑向苏午稽首行礼,苏午亦稽首以作回应。
双方见礼以后,邵守善犹豫着,向苏午开口道:“我们也无甚么事情拜托真人,今时能与真人相识一场,于我们而言,已是一场玄妙的机缘了,也不奢求百年以后,能够再与真人重逢。
那‘魔身种道大法’……”
“我知魔身种道大法修行困难。”苏午不等邵道师把话说完,便摇头道,“我曾在彼方现实之中,见过两位。
彼时,二位已经油尽灯枯。
二位所容纳之诡,亦就此复苏,引起了莫大的灾祸。
——其实我之所以能走上这条路,真正开始与诡接触,及至以后借诡修行,与邵道友容纳的‘万目诡’,亦有莫大关联。
此诡当时亦险些将我逼上了绝路。
便连素珏道友门下弟子‘小河姑娘’,曾经亦与我共同经历过万目诡之死劫,她的父母便死在万目诡死劫规律之下。”
邵守善、素珏道人闻听苏午所言,顿都神色微变。
他们作为今时人,哪里能料想到后来事?
只是当下苏午能从彼方时空横渡至此,倒是叫他们明白,自身殒命以后,又挑惹起了多少因果。
素珏蹙着眉,叹气道:“如不能彻底杀死厉诡,厉诡便终究是祸患,哪怕今时能将之封押,待到它复苏之时,亦必定会为人间带来许多灾难,所谓‘封押厉诡’,其实从来都是姑息权宜之计。
我们先前与钟遂先生结识,倒从他那里了解到,他对于如何‘杀死厉诡’,已经有了稍些眉目……只是具体情况如何,他也未与我们透漏过。
真人与钟先生相交莫逆,或能从他那里探知到一二消息。”
苏午闻言若有所思。
他回转当前时空,除了安顿好各位故旧亲友以外,亦有与钟遂探讨‘杀死厉诡’之法的心思,钟遂先前亦称有要事与他商量探讨——那所谓要事,应当也与‘杀死厉诡’有关。
钟遂所得‘如何杀死厉诡’的线索,应该就是从他所赠的那张伏藏纸上得来。
伏藏纸与苏午、钟遂之间结下的‘因’,在如今终于要结出‘果’来了。
“贫道也未想到,‘小河’与贫道之间原来还有这桩因果。
小河乃是后世之人,却在今时转脱人身,醒觉了宿慧……这般因果变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素珏道人看向苏午,接着向苏午说道,“贫道与邵道兄,已经了知真人言下之意。”
邵守善闻言神色迷惘。
他其实还未听懂苏午话外之音。
但道侣既都如此说了,他也只好跟着点头,作出一副已经了然的模样。
素珏道:“真人是希望我们能修成‘魔身种道大法’,莫要将这莫大劫难留到后世,可是我们二人参修过那般法门,我们扪心自问,俱觉得自己没有那般天资,能够真正将这玄秘莫测的法门修炼完成……哪怕真人曾经提点我们许多,我们如今亦不敢向真人作甚么保证。”
邵守善听得素珏所言,终于明白过来,也跟着点头附和:“我们天资愚鲁,能走到今天,其实已是因为生逢贵人的缘故了,魔身种道大法,于我们而言,委实难以修行……”
他们两人颇有自知之明。
虽然先前见苏午将魔身种道大法都传授给了一头驴骡,但内心亦没有丝毫轻视此法的心思。
二者仔细研修过此法,自知此法修行之艰难。
“万目之诡、发诡如此凶怖,其灾劫蔓延开来,只怕一州一城数百万千万百姓,都将沦亡于其之死劫下,我们两个容纳此般厉诡,其实也就承当了它们带来的因果——而那数千万百万百姓沦亡的因果,我们又实在承当不起……”素珏道人目视苏午,眼神坦荡,“是以我们希望苏真人,如今若有手段,不妨将这厉诡从我们身上取走。
由更强者容纳更恐怖的厉诡,于天下人而言,反而是一件幸事。
当初贫道之所以能容纳发诡而存活至今,亦是侥天之幸,更得了真人的帮助,真人若能寻得合适人选,不妨将发诡交由那人来容纳。”
邵守善亦是坦然道:“贫道从前有经营天王观,使之名传天下之志,而今经历诸多之后,反而觉得守着自家的小道观,与门下弟子传道授业,终老于山中,方才是真正顺遂如意的生活。
容纳万目诡,虽为贫道挣下一番声名,可贫道更知这好大声名之后,接连着无数人命……是以,贫道的想法与素珏道友其实一致。
苏真人若有合适人选,不妨将我身上之万目诡,亦交由他来容纳。”
他们如此坦荡,苏午亦不会扭捏作态。
苏午向二人稽首行礼,道:“我本是希望两位道友,能够精研‘魔身种道大法’,在百年之后能有机会渡过生死劫关,再活一世。
但两位道友志不在此,我亦不能勉强。
而眼诡、发诡干系重大,任由其辗转于岁月长河当中,必生变故,引致灾劫频仍。
既然如此,便由我来容纳‘万目诡’。
‘发诡’亦由我来暂时封押,为它找寻合适人选——其实而今就已有两位合适人选了。”
“两位?”素珏道人神色困惑,“其中应有一位是‘小河’,当时我遇见她的时候,她便被发诡纠缠着,在发诡那般凶怖的死劫规律之下,却能保持性灵不灭。
可见她的命格与发诡应是较为契合的。
那另一位又是谁?”
“便在而今草庐之外。”苏午笑了笑,未有明说。
曾在发诡死劫规律之下不死,看似‘侥幸’渡过发诡死劫规律之人,除了性灵在此世转劫的‘江莺莺——小河姑娘’以外,还有‘柳飞烟’。
今时‘柳飞烟’受‘天怨’纠缠,独以她的力量,无法完全容纳发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