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流转于天地间的苍白诡韵亦尽被烈火裹挟,转眼间烧作虚无。
李虎乘奔腾的焰流而来,抬眼看向高居于一座虎山劫影之顶的李黑虎,他高声道:“我试试以收魂米来收押此诡!”
黑虎手持黑刀,闻言看向四下禁锢住白骑士死劫规律的‘白昼’,他见此时白昼象升依旧稳固,未有被‘白骑士’死劫规律震碎的迹象,便点了点头:“好。若是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办法!”
听到黑虎所言,李虎笑了笑,并未多言。
他收摄来一缕白骑士的残余诡韵,将之就着大地上铺洒的骨灰,抟成泥丸,塞进了自己手中托着的一个黄铜虎头罐子里。
旋而从那虎头罐-五内罐的屁股后头,抽出一张纸条。
看到纸条上勾画出的一道道命纹痕迹,李虎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洋人的厉诡,亦有相应命格。以收魂米封押这个‘白骑士’,应当没有问题!”
“还是小心一些。”黑虎紧紧盯着那被白昼象升禁锢的白骑士,提醒李虎道,“猪子当时封押‘红骑士’之时,亦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我当时未见他运用灶神法来封押天启之诡……
当下纵能以灶神法封押白骑士,但也须仔细验看,以免出现甚么纰漏!”
黑虎的话提醒了李虎,李虎神色肃然,点了点头:“我会多加留意。”
他取出一碗收魂米,依着五内罐给出的‘白骑士’命纹,称量出恰当重量的收魂米,将之摆在了一个土坡之上。
做完这一切,‘白昼象升’亦终于支撑不住,徐徐消解下去。
映亮天地的‘白昼’,如雪般消融。
苍白诡韵重新倾盖了天地,那冰冷死寂的苍白色光中,隐约中极细微的线虫蠕动着,在虚空中游曳,飘散各处,在大地间播撒‘灾秧’!
李虎与黑虎并肩站立在土坡之后,紧紧盯着着‘白骑士’,看着那道白色形影缓缓复苏,在复苏过程中,不自主地飘转向了他们前方的高坡。
一缕缕苍白诡韵聚集于土坡上的那碗收魂米中。
‘白骑士’汇同那一缕缕诡韵,亦跟着扑入了那碗收魂米内。
瓷碗内的一粒粒生米,因白骑士‘浸没’入其中,顷刻间被翻腾的诡韵蒸熟,饱胀的米粒在瓷碗里堆得冒尖,一块块青绿的霉斑覆盖在熟米之上——即便李虎、李黑虎与那碗收魂米相隔数丈之远,仍旧嗅到了空气中高度腐败霉变的气味!
李虎眼见白骑士浸入那碗收魂米内,未再从其中挣脱而出,他神色一振,道了声:“成了!”
跟着就匆匆奔上土坡,临近那碗遍布霉斑的收魂米,想要将之捧起——
“竟然这般简单,就能封押与红骑士齐名的‘白骑士’?”黑虎跟在李虎身后,神色间尤有些迟疑——他对封押红骑士的情形记得清楚,虽然苏午当时并不单单是封押了红骑士,更将红骑士的死劫规律从厉诡本形之上剥离,但即便如此,红骑士乍然降临,亦令当时群聚于太行山中的大家都手忙脚乱,一时间进退失据。
未曾想到,而今距离封押‘红骑士’还未过去多长时间,再封押‘白骑士’时,就已经如此容易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与李虎出手时机选择得恰好,瞬间杀尽了此间的伪人洋道士,不叫它们将仪轨彻底完成,如此也就导致降临的‘白骑士’恐怖程度、死劫规律,远远不如当初的‘红骑士’……
也或许,白骑士本身的死劫规律便不及‘红骑士’那样直接,灶神法用以封押它,也是‘正中下怀’……
黑虎眼看着李虎捧起那碗已被蒸熟的收魂米,心中的最后一缕疑虑就将消散之时,他忽然看到——自己脚下的劫影由黑转赤,这瞬间泛红的劫影淹没过李虎脚下,及至李虎脚下那微弱的劫影,在此刹都变得通红通红!
“不对!不对!”
他连连出声,如岩浆般的诡韵从他身上爆发开来,倾轧向了前头的李虎!
汹汹诡韵淹没了李虎的身形,并未损伤对方分毫,只是在那岩浆焰流般的诡韵冲刷过处,于李虎身外,一根根细微的、几乎不可查见的苍白蠕虫都被祥羊恶堕死劫规律引诱,瞬间变成血红之色,坠入了岩浆焰流般的诡韵之中!
“白骑士未被封押住,李虎,那碗里的诡没有沉寂!”
黑虎急声提醒李虎,拔步奔至对方身后——
李虎浑身颤抖着,黑虎方才出手,亦未能阻止事态持续进展——一根根苍白线虫顺着他周身气孔,钻进了他的体内,他浑身毛孔中,都有苍白的蠕虫在风中徐缓游曳!
听到黑虎的厉声提醒,李虎颤抖着转回头去——
他脸色苍白,就连双眼里都有一缕缕苍白线虫盘转着、蠕动着,渐渐填满他的眼眶,将他的双目都变作苍白之色!
他张开口,发出充满憾悔的声音:“来不及了……
快杀了我,快杀了我!”
轰!
明黄色薪火从李虎周身气孔中喷涌而出!
但那熊烈的火焰里,亦有苍白蠕虫遍处游曳!
甚至于,那些苍白蠕虫在熊熊薪火里勾牵着、聚集着,隐约间变作了一个骑着白马的恐怖厉诡形影——白骑士如疫病一般依附在了李虎身上!
而李虎手中捧着的那碗收魂米里,亦有蠕虫在挣扎蠕动!
李黑虎眼见此般情景,瞬间头皮发麻——岩浆焰流般的诡韵从他头顶漫灌而下,将他变作顶着羊头骨、一身黑衣、背后生有六对染血羽翅的‘祥羊’,祥羊撑开双臂,猛然间抱住了李虎!
岩浆焰流般的诡韵顺着李虎周身气孔,钻进他的性意深处!
那副停在远处的骷髅骨架,在此瞬忽然间蹦蹦跳跳而来,它贴在李虎背后,李虎浑身血肉都好似猪油遇到了被烧红的铁筋一般,缓缓化开,缓缓将那副缠绕红绸带、遍体缭绕赤金雷霆的骷髅骨架包容了进去……
一缕缕钻入李虎脏腑血肉内的祥羊诡韵,随着苏午骨骼被李虎身躯包容,而被逼迫了出来。
一道道焰流般的诡韵,带出一根根死去的蠕虫。
赤金雷霆在李虎遍身游曳着,最终聚集在他的双眼内,扯碎了其中游曳的一条条蠕虫——他眼里淌下腐臭的血泪,赤金雷霆聚成了他的眼仁。
“你情况如何?!”
李黑虎见李虎的情形似乎好了一些,连忙出声相问。
“白骑士被暂时封押了……”李虎面上浮现一抹笑容,“阁下驾驭的厉诡诡韵,连同师兄的骨骼,将白骑士封押在了我的体内——这下子也算因祸得福,它本要在我体内寄生,却正为师兄骨骼封押它提供了机会……
不过我现下情况不妙……接下来便要请阁下将我封入棺木之中,留待以后与师兄在轮回里相见了。”
“好!接下来一切便交给我!
你……安心休息就是……”黑虎答应下李虎的请托之后,李虎把眼一闭,整个人的活气迅速颓靡下去,转眼之间,已变得犹如一具活死人一般。
黑虎看着瞬息间就死寂下去的李虎,叹息了一声。
他将对方背了起来,走向远处山坡下的一辆马车。
马车上还停着一副漆黑的棺木。
远方残阳如血。
黑虎将李虎封入棺材之中后,远望那轮夕阳颤抖着、无可避免地坠入地平线以下,他心生茫然——而今虽然封押了‘白骑士’,但自己又该如何进入轮回之中,再见猪子?
自身如今都是身处于时空的罅隙、冥冥之中,这处罅隙之内,都无法确定是否有其他被抛出轮回之人的踪影……
若不能尽早见到猪子,以李虎如今的状态,也无法在‘非生非死’的状态持续太久。
那便需要尽早为他找一块合适的葬地,令他能在其中渡过死劫了……
第1228章 、待到英雄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五)
“天星冥暗,四季难分,农人依节气耕种,而不能收获谷稼,百姓守四时穿衣,而不能预见冷暖——这是妖孽降世的征兆!
这是‘天崩’之相!
值此妖魔祸乱,神州陆沉,人道颓靡之时,正该由我们来开天辟地,驭正气而灭邪佞,存浩然而去阴晦!
我辈读书人,在此时正该有一番作为——
罗刹妖人,你干什么?!
放开我!
放开我!钟兄!快快救我——这怎么回事?你背几句诗词,就能令枯梅再开花——我慷慨陈词、我慷慨——啊!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钟兄,别在那干看着了,我快死了!”
非生非死的冰冷韵致从荷花池中翻腾地如白银般的液体中飘散了出来,两个肤色苍白的洋道士按住人群中那个大声叫嚷、作书生打扮的清瘦青年人,押着他往盈满‘人类之银’的荷花池走来。那书生原本还慷慨激昂地言语着,吸引来众多与他一般被捉拿至此的百姓目光,可他一被洋道士捉住,立刻就原形毕露,恐惧地大叫了起来。
书生这般前倨后恭,贪生怕死的样子,未免有些可笑。
可当下众多百姓见那书生被押往由诸多白袍洋道士守护着的那方荷花池,一个个却都笑不出来,他们神色悲戚,有些妇孺更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众皆兔死狐悲。
这个书生接下来的下场,便是他们这些人不久后的结局。
此处原本属于富贵人家的园林里,树木葱茏,远山与近处的湖景皆被融入到了偌大的园林之中,也是个风景雅静的好所在。
然而,而今聚集于园林中的无数黑袍洋道士,却坏了此下的好风景。
遍处可见的尸骸、被圈禁起来的人们的悲泣之声,更令此下的风景陡然间变得阴郁而恐怖起来,原本雅静所在,此下更充满了阴森。
“我们跟踪这些洋道士多日,而今看来,终于要到收获之时了。
根据咱们收集而来的大秦教典籍所载,当下这些洋道士进行的仪轨,正是招引‘天启’降临的仪轨——此处又距离太行山不远……”绿树遮蔽的某个角落里,黑须道士与身旁面有雀斑的中年妇人言语着。
邵守善盯着那些洋道士的一举一动,他未有把话说完,但话外之意已然甚是清晰。
当初苏午正是在太行山中夺去了‘红骑士’的死劫规律,失却本来‘相杀’之死劫规律的红骑士,极可能仍在太行山及近周边地带飘飘荡荡。
而今,他们循着红骑士的隐约线索而来,就发现了在太行山下已成一股庞大势力,兴修了诸多大秦寺的这股大秦教团。
当下这些大秦教洋道士聚敛各地残余不多的百姓,在此下园林中进行的仪轨,正是招引‘天启’降临的仪轨,它们将招引而来的‘天启骑士’,很可能就是‘红骑士’!
素珏道人牵着婴初的手掌,她注视着那个书生被押往流淌着人类之银的荷花池,跟着出声道:“咱们再不出手,这个酸书生就要死了。”
邵守善点了点头,瞬时抽出腰间黄铜法剑。
利刃穿过皮鞘,发出沙沙之声。
麻仙姑与他同时动作,抽出了一柄隐约有国运龙气萦绕、化为青黑鳞片的法剑。
二人同声喝道:“动手!”
话音落地,二人身形拔地而起,偏将婴初-丁隐儿留在了树林里,他们高跃至两棵高树之上,就将给予园林里的诸多洋道士雷霆一击之时——
一个长衫被洗得发白,身形高瘦,颧骨高耸的青年人走出哀泣的人群,向那两个押着方才叫嚷的书生,就要将书生投入荷花池中的洋道士喊道:“且慢动手!”
那两个洋道士闻声,竟真停在了荷花池边。
它们按住浑身哆嗦的书生,转回头,两张青白脸上,两双没有情绪的眼睛看向了走出人群的高瘦青年人。
青年人也是作书生打扮。
其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从面相上看便是个孤冷性子,常人不易接近。
然而,此下他满面笑容,见押着那书生的两个洋道士、荷花池边低声祷告着的诸多白袍洋道士,俱向自己看来,他面上笑意更浓:“诸位,不若由我代替孔兄,首先投入那荷花池中,先替他去死,诸位以为如何?”
被孤冷青年人称作‘孔兄’的书生肩膀直哆嗦,他听到孤冷青年人的话,面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钟兄,你——你也没有甚么办法吗?
那正气歌、天地浩然之气……竟、竟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