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这时候,心中不祥预感愈来愈浓的尹秀华,也顾不得那散落在庙墙角落的金银被旁人发现了,循着心中那股浓烈的恐惧感,直接惊叫出声,“朱哥快来!
出人命了!”
她话音才落,钏宝儿就扬起脸儿,她面上笑吟吟的,与尹秀华说着话:“嫂子这是等不及啦?你既然等不及——
那你先第一个去罢!
你的丈夫、你的姘头、你的儿子,都会下去陪你的!”
“朱哥!
啊!你这个贱婊子!”尹秀华惊得踉跄后退——钏宝儿此时却更快一步,伸手掐住了她的面庞,她张口怒骂着,就想咬断钏宝儿掐住她满脸肥肉的面庞!
轰!
这时候,一片炽白光芒在尹秀华眼前闪烁了一瞬!
下一刻,那种浑身血肉乃至性魂都被生生撕裂的疼痛,骤然在尹秀华身魂间漫淹了开来——一缕雷光从钏宝儿掌心迸发,霎时缭绕尹秀华全身,尹秀华发出杀猪般的叫嚎,浑身激烈地颤抖着,在这般猛烈颤抖中,满身皮肉迅速绽裂,继而满身尽作焦黑之色!
一阵肉香飘进了庙堂里。
一具焦尸仰面而倒。
噗通!
那黄脸汉子——‘朱老大’在尹秀华‘千呼万唤’之下,终于从耳房里走出来,他原本平静的神色,在看到尹秀华的焦尸仰面倒下、摔得四分五裂之时,陡地化作了满脸的惊恐——朱老大转身就朝庙门口扑去!
轰!
钏宝儿掌心迸射一缕电光,那电光刹那穿空而过,在朱老大身上轻轻一触——
又一具焦尸摔倒在地,四分五裂!
门外黑脸汉子听到内里的吵嚷声响了一霎,又倏地沉寂下去,他觉得情况不对,便提着柴刀推门走入,迎面就见一缕雷光迸射而来……
庙堂里安静了下去。
庙堂外却有冷风裹着风雪扑打进来,搅得庙子里的篝火猛烈摇晃,火星随处挥洒。
这雪风将金孝泉的身与魂也俱冻彻。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钏宝儿跟前:“宝儿,宝儿……我、我我——我知错了,我知错了啊,宝儿!第一回 的时候,是爹娘说卖了你,给我添一份产业,我没拒绝他们……
第二回 ……
宝儿,说到底也只有这第二回 是我自己贪心作祟,而且爹娘也都点头答应了!
你能饶他们两回,能不能也饶我一回?
我保证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钏宝儿冷眼看着涕泪横流,求饶不已的金孝泉,面上忽地浮现一抹笑容,她向金孝泉问道:“兄长怎么就能确定,我会饶过爹娘两回?”
“你——爹娘还好好地呆在家里!”金孝泉下意识回道。
他才说过话,便猛然间意识到甚么,震惊地看向钏宝儿,他喉结滚动,却说不出话来,便一个劲地向钏宝儿磕头!
“那个家是我的伤心地……
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爹娘若是在意我半分,只要在咱们临出门的时候,他们拦你一拦,帮我多说一句话,我都当他们对我有恩,把事情就揭过去了……
可他们甚么都没说……
虽然如此,我也不愿叫他们死得凄惨,死前还要那么难受——你还记得吗,兄长,今天晚饭前,我特意去打了些好酒回来,和爹爹、娘亲饮了一杯。
给他们的那酒里就下着毒药哩……
他俩吃了酒,今下应当也睡死了过去,再醒不过来啦!”
轰隆!
钏宝儿的话,犹如一道激雷,骤然劈进了金孝泉的心魂里!
金孝泉浑身冰凉,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盘旋着了:“她连爹娘都杀,她还有甚么杀不得的?!”
“她连爹娘都杀,她还有甚么杀不得的!”
“她杀我,更不会有甚么阻碍了!”
嘭嘭嘭!
一念及此,金孝泉直接双手撑地,不停地朝钏宝儿磕着响头!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嘭嘭嘭!
他将自己磕得头破血流,知道自身决计无能逃跑,只希望自己这般‘虔诚’地祈求,能得到妹子的一点宽恕!
在他连连磕头叩首之际,却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钏宝儿身躯摇晃着,踉跄后退,也跌坐在了庙门口——金孝泉心思一动,抬头以眼角余光微微一瞥,就看到钏宝儿口鼻流血,面白如纸,靠在庙门口,双眼无神地望向自己这边。
“今晚她给爹娘吃了毒酒,她自己也吃了好几杯——毒药药劲发作了!
她也得死了!”
第1201章 、珍珠如土金如铁
金孝泉一下就想到了问题的答案,他心中狂喜不已,面上却不敢表露——钏宝儿已变作一个会放雷电的妖女了,纵然她快身死,但随便放出一道雷霆,也能结果寻常人了!
这个时候,自己只要拖住就好,万不能以身犯险!
“妹子,我错了!我真知错了!”
金孝泉又哇地大哭出声,继续磕头。
只是磕头的力度,显然不及先前那般足了。
“兄长,你也猜到了罢?
我也吃了毒酒,当下也快死了……
兄长,你还记得吗?
你把我卖掉的那天,你诳我说带我去赶集,要给我打一支铜簪子——我从小到大,都穿你穿过的衣裳,家里有些余钱,爹爹送你去读书,我便每日烧火、煮饭、喂养鸡鸭,跟着爹娘下地干活,我哪里拥有过自己的东西?
那天你说要带我去赶集,要到铺子里给我打一支铜簪子——我觉得,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
可你把我带到集市上,带着我在镇上绕了几圈,我就迷路啦,也找不着你,只看到朱老大带着个打手把我拦住了……我那时还未想到,是你叫他们来的,是你把我卖给了这些人牙子……我还想着那支铜簪子,于是我拼命挣,想着法子跑——我真从他们手下挣脱了,跑走了!
你又出现了,你说送我铜簪子……
你这次直接把我送到了他们跟前……
兄长……
我从朱老大那些人手底下挣脱的时候,心情和你如今心情,应当是一模一样的。
你也觉得我马上就得死了,你就能逃得生天,大难不死,该有后福了……
是吗?兄长?”
钏宝儿话音落地。
一股寒气从金孝泉心底喷涌而出,直贯天灵!
他僵着脖子,缓缓抬头,就看到眼耳口鼻里淌出一股股黑血的钏宝儿,站在他跟前——他张了张口,眼睁睁看着宝儿那只纤细的手掌覆盖上他的面容。
妹子的说话声,还在他耳畔飘荡:“兄长,这种原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结果才发觉时掉进更深的冰窟窿里的感觉,才是最疼最疼的啊——
住在我邻床的‘碧桃’不愿出去卖身,她被龟公拿鞭子抽,拿针扎,叫她只穿着肚兜整夜跪在冰雪地里,派打手轮着奸淫她……
她只剩一口气的时候,被抬了回来……
她死前喊了一整夜的娘——她死了,还知道自己娘亲是最疼她爱她的……
可我那时候也和她一样经历了这些……我该去喊谁呢?
总是我杀了爹娘,杀了兄长……
我把你们送上路,我就往庙外头奔,死得离你们越远越好——下辈子咱们别再碰上啦……”
轰隆!
一片炽白雷光在金孝泉眼前迸发!
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身与魂皆被撕碎的痛楚,在这般痛楚中浑身痉挛着,冒出滚滚黑烟,变作了一具焦尸!
钏宝儿收回手掌,愣愣地看着倒地毙命的金孝泉。
片刻以后,她转回身,踉踉跄跄地朝庙外奔去。
如她先前所言,她往着与野庙相反的方向踉跄逃奔着,一滴滴鲜血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她衣裳上,溅落于雪泥中。
她未走出多远,便有一辆骡马车乘着风雪,从远处倏忽而来,拦住了她的前路。
那匹骡马身躯雄伟得不像是一匹骡马,它拖着的马车里,响起一声叹息,那声叹息之后,熟悉的声音就在钏宝儿耳畔响起了:“钏宝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毁去?”
钏宝儿听到这个声音,眼眶一热,低头垂泪道:“我杀了我的爹娘,今下便服药而死,算是偿还他们的生养大恩了!”
“你从前肉壳,早已死去。
今下肉壳,非你爹娘所生,实由我血液之中‘轩辕血脉’化生。
你之父母,早已不是从前的爹娘了?他们于你的恩情,你亦已尽数偿还,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听得马车里的声音,钏宝儿心里忽然释然了许多,但她已经服下毒药,确已命不久矣,便拜倒在地,哭着道:“宝儿明白了……
只是宝儿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本想着了却前事,便投在您的门下,拜您作师父,以后就好好孝敬您,追随您了——而今看来,只有下辈子才有机会了……
宝儿下辈子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恩公!”
“便是现在拜师,也为时不晚。”
“师父!”
钏宝儿朝着马车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接着便眼前一黑,委顿在地。
宽大如房屋的马车上,两扇车门被忽然推开,一道高大身影从中走下来,看了看地上的女子,摇了摇头,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