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孙吉摆摆手,转头看向了孙九:“走走!咱们回去了!”
“这就走了啊?
不等李彘吗?”孙九迎上来问道。
“他还有他的事要忙。
等他做甚?”孙吉又一次把李黑虎从苏午身旁挤开,瞪了李黑虎一眼道,“你莫问你这大哥那般多,他这会儿累着呢,叫他歇歇罢!”
李黑虎一脸茫然,挠了挠头。
按他与猪子的出生年月时辰来讲,他比苏午其实还大几个月。
他该是苏午的兄长才对。
只是就眼下情形来看,还是‘弟弟’帮助哥哥更多。
“黑虎,已经没事了。
红骑士带来的劫数,已然被压制下去。”苏午看向李黑虎,与对方说了几句,暂解了黑虎心中的稍些疑惑。
黑虎神色惭愧,其实还有颇多话想说。
但那火光中的三道人影,此时已经安抚好了手下众人,亦临近苏午身周,将苏午团团围住,他们也有许多话要与苏午分说,黑虎也不好‘霸占’着苏午不放手。
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未有多说其他。
李彘站在黑虎身后,他看了看自己手中提着的柴刀与木杆组成的一柄朴刀,犹豫了片刻,便解下背后背着的牛角长弓,身形越过李黑虎,将那张弓递给了苏午:“我除了有把子力气之外,身上也没有太多东西能拿得出手——后世子孙太不肖,李家收来的供奉很少,家底也不比村子里的其他家……
这张弓算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送给你罢。
今次若没有你搭救,我这后人说不定就得凶多吉少了。”
“我并不常用弓箭。
先前自张五郎仙人法坛前所得神弓,已被我转赠给身边友人。
更何况,这弓留在李大哥手里,比在我这里用处更大。”苏午直接推拒了李彘送来的礼物,道,“黑虎与我自小一同长大,虽非亲生兄弟,但亦与亲兄弟无异。
我救他,是出于兄弟之情,与李大哥的托付已然关系不大,李大哥不必言谢。”
李彘闻言,迟疑了一下,重新把弓背在了身后,继而向苏午说道:“你既然不要这把弓,我也不强送你了——此弓于我确实有用,猎获野物,养活李家上下,全凭这张弓了。
虽然黑虎是你的兄弟,但他亦是我李家后人。
你救了他,我深为感激。
我没有好东西可以送你,但给你出力帮忙,我却能做到。
你以后遇事,尽管来找我就是,我必应约而来。
这件信物留给你,持此物默念我名,我就能感知得到,应约前来——你也可以省下几张纸人了。”
李彘将一支铁箭头交给了苏午,即与苏午、李黑虎道别,转身步入冥冥之中,身形顷刻间消失于现实世界。
“太行山中异相消散,笼罩此间的大恐怖亦失去影踪。
康熙必会有所反应,派人前来此间探查。
如今大家正是疲惫之时,不宜与敌众再起冲突。”苏午站起身来,看向了青苗、秀秀等几个灶班师弟师妹,开口道,“师弟、师妹,先把你们手下真空莲乡会众聚拢起来,找个安全所在安置下来,其余事情,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好。”
“听师兄的。”
青苗、秀秀几人纷纷点头,聚拢起了真空莲乡会众。
这时候,邵守善、素珏体内诡韵各自沉寂下去,也从昏迷之中苏醒了过来。
二人亲自经历了‘三清投影’裹挟自身之事,但在那三清投影裹挟之下,他们各自神智亦未散失,只是自身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身。
此下看到苏午当面,邵道师、麻仙姑二人脸上皆有惭愧之色。
“无须惭愧甚么。
当时情形,便是我受三清投影携裹,也难有甚么作为。”苏午已经看出二人心思,安慰了二人几句,接着道,“两位道友,先和我们一起走罢。”
第1169章 、“九流散人”
黄昏时候。
临近京畿之地,某座人烟稀少,只剩寥寥几户人家居住,其余房屋尽早荒弃的村落之中,苏午等人聚集于此间某座荒弃的房屋中。
真空莲乡会众化整为零,早已化散入直隶省诸地之中。
只剩苏午领着青苗、秀秀,以及邵守善、素珏两位道士及他们各自徒众、李黑虎躲入了当前村落之内。
“我在直隶省、京城各地颇有交游,与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打过交道。
方才从他们那里收集到一些消息——紫禁城中,‘粘杆处’的太监已被派出宫去,前往太行山去搜集消息了。
康熙自夺取‘轩辕玉棺’失败以后,便一直身体欠安。
他极可能将从前的‘皇太子’以某种方式作为血食牺牲了,补全自身——但即便如此,他身上伤势似乎一直未有痊愈,近几年来,甚少出现他巡幸某地的传闻。
但我那些京城的朋友观测皇宫动向,他们倒是觉得,康熙最近可能会按捺不住,出宫巡幸了——此或许与咱们在太行山中做的事情有关……”
空气里漂浮着腐朽味道的破落屋室内。
邵守善坐在一把刚被修整好的凳子上,向对面靠着椅子椅背、赤着上身坐着的苏午言语着,讲说着当下情况。
苏午上身未着衣裳,下身那条裤子也是破破烂烂。
此时,已经长高了很多,有些清秀少女模样的秀秀清扫好了靠墙的那张桌子,把手中油灯蹲在桌案上,朝已经油尽灯枯的油灯伸手一指——油灯里,便有月白火光徐徐升起,照亮了当下甚为昏暗的空间。
青苗坐在已经填补、修整得差不多的土炕上,怀里躺着一件沾染着赤金鲜血的衣裳,她在灯下穿针引线,缝补着那件破破烂烂的布衫。
李虎先带着莲乡会众逃散,待到朝廷的搜查松懈以后,他便会赶来与苏午等人汇合。
听着耳畔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邵守善微微放低的声音,苏午心中萦绕着很久未有的安宁感,他的眼睛在这微显昏暗的环境里发着亮光,乃向邵守善说道:“皇太子被康熙作为血食牺牲的说法,最初是从何地传来的?道友可了解个中内幕?”
邵守善点了点头,笑着道:“我对此事内幕,倒确实了解许多。
康熙杀皇太子之说法,最初由‘算命人张某’首先提出,以‘龙吞龙’之局,隐射康熙杀自己所出太子之事。
这位‘算命人张某’,便是我在京城里的某位友人。
他常被称作‘张老瞎子’,自号‘九流散人’,是‘中九流’共推出来的头面人物,主理京畿之地、直隶省中九流——即相命、丹青、隐者、僧、道、尼、琴棋、郎中、童仙这九种职业的纠纷,以及对外的各种交流。
皇太子死后,他起了一卦,确实算出了‘龙吞龙’的命局。
但他并未将此事传出,乃是门下弟子口风不严,泄露了出去,最终引起轩然大波。
京城中九流人物,因此死伤诸多,基本逃散到了天下各地去。
连‘张老瞎子’自己都自身难保,从京城逃离,至今我都未与他取得联系,不知道他的行藏。”
“这位九流散人,倒是有些意思。”苏午点了点头,“若事实真如他卜算的那样,他的相命之术倒确实了不得,如此一来,我也甚想请他帮我算上几卦。”
“张老瞎子算命卜卦确实匪夷所思,鬼神莫测。”
邵守善摇着头道:“他的卜算常被称作‘二十九不灵’,意即一月三十日中,他的卜算有二十九天皆是不灵验的。
但此中亦必有一天,乃是百算百中,从无错漏。”
“二十九不灵……”苏午一时沉默了下去。
“算出龙吞龙之局的那天,应该是张老瞎子那个月算命最灵的一天。”邵守善思索着道,“若他所算不准的话,宫里头的人也只当他胡说八道,将散播谣言之人抓住责打一顿,打个半死也就罢了。
可康熙反应如此之大,近乎将京城中九流职业都连根拔起,至今京城中九流都还未恢复元气,由此可见,张老瞎子或许真是算准了……”
苏午点了点头。
康熙自‘轩辕坟’内脱离之时,被他硬生生撕扯下了一双手臂,更在与他以命相搏的过程中,元气大损。
此般情况下,康熙确有‘修补己身’的必要。
它以子为血食,将之祭献给‘天母’,换来自身得到弥补,其实深有可能。
而这个被献祭的儿子,或许亦需要有‘帝王之相’方才能达到‘天母’的要求——如此一来,最接近帝王之相的倒只有那位皇太子胤礽了。
“你容纳‘万目诡’在身之后,被康熙赐号‘度厄真人’。
当时康熙赐号之时,你莫非未曾见到他?”苏午又向邵守善问道。
邵守善摇了摇头:“只是有旨意送到了景室山天王观而已,我不曾亲眼见到康熙。”
“在康熙那里,你亦是有了名号。
‘万目诡’更非同小可,你容纳此般厉诡,康熙对你必有极深印象,内心可能对你甚为忌惮都说不准。从前太行山中异相频现,你与道侣又结伴出现在了太行山——或许要不了几日,就有旨意送到天王观中,着你前往京城觐见皇帝了。
太行山中,‘红骑士’显身之事,康熙未必不了解。
此般厉诡背后大秦教的图谋,至此昭然若揭。
而大秦教之图谋,与康熙自身所追求的——或许恰恰相悖。
届时你一定得多提醒这位满清皇帝,令之禁绝‘大秦教’再在天下间布道发展——他虽是伪人,但性灵仍旧归属于‘真人’,他又是今时的皇帝,若官面上对大秦教表现出明确的排斥态度,大秦教亦必会发展受阻。”
“伪人心思叵测险恶,虽然现下这些‘清妖’,还只能算是披着伪人皮的‘真人’,但从他们开始修习伪人法门,转变为伪人开始,它们已经自觉与凡人非在同列了……
师兄还想与这些清妖陈明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看它们不仅不会领情,反而会暗中给咱们使绊子,这些清妖,最信不得的!”
秀秀脆生生的声音从苏午身后传了出来。
苏午转回头去,就见身影如月光般朦朦胧胧的秀秀蹙着眉,神色警惕地言语着。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秀秀说话,面上忽然就有了笑意:“我与满清宗室亦打过不少交道,甚至还阅览过那些伪人所修功法——那些八旗伪人,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满清王公宗室在伪人一道上修行的资粮而已,它们内部阶级分明,既有阶级之分,便不可能铁板一块。
伪人阴险恐怖,我亦有所领教,也不可能相信它们,与它们合作甚么——如今只是出声提醒它们一下,希望它们做出些反应来。
它们对大秦教之作为能有反应最好。
纵然没有反应,我们亦不损失甚么。
秀秀师妹放心即是。”
李秀秀抿着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兄能明白就好。”
“如今莲乡会里,大事都是秀秀做主哩。虎师弟只管领人做事。”缝补着苏午衣裳的李青苗此时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李秀秀与苏午,向苏午说道。
苏午点了点头:“玄照老道曾经便说过,秀秀有大造化。
而今看来,玄照老道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