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这、这如何能行呢?”邵道师眼神迟疑,他亦知苏午此举必然经历千难万险,能够成功的概率近乎微不可查,然而当下行事是为了救人,为着这个目的,他亦不知该怎样相劝于对方,只是道,“康熙麾下六王,实力已极匪夷所思。
再兼有诸皇子、太子,乃至康熙一个……
他们这些皇族权贵,必不可能折损于三隔绝之内。
届时他们登临湖心,道兄却要以垂危之身来应对他们,而贫道又实帮不上甚么忙……”
“我有一事,正需要道友来做。”苏午忽然道。
邵道师向苏午稽首行礼:“请讲。”
苏午转头看向身后雕刻江河日月图的棺椁,眼神若有所思:“轩辕陵墓,乃轩辕黄帝死后长眠之所。然而道友有没有觉得,这座陵墓的形制规格相较于‘轩辕黄帝’身前位格而言,未免有些过于简陋了?”
“我确有此般感觉。”邵守善点头道。
“此间轩辕坟冢,似乎缺失太多。
完整的轩辕陵墓,当不至于此。
是以,我今时推测,轩辕陵墓应当被分作了数个部分,当下这座轩辕坟,只是陵墓群的其中之一而已。而这座棺椁之中所葬,或许亦非是‘轩辕之尸’,只有‘轩辕血’而已。”苏午皱着眉头,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邵守善低眉思虑了片刻,想及盈满此间乃至外界九山之中的轩辕血,皆出于苏午身后玉棺,他对于苏午的猜测也相信了几分,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倒是颇大。
中黄居于道门圣人之位,其纵身死,尸亦有神异。
然而此间只见其血,不见其尸显发神异,或许棺椁之中,确实只有轩辕血而已。”
苏午转回头来,又向邵道师说道:“我所请求道友之事,即是令道友代替我,暂时潜身于这轩辕玉棺当中,而我则趁此时折返回第二重隔断,设法在那里,斩杀几个满清王公、皇子。
此后折回这片血湖当中,蛰伏起来。
待到康熙一众登上湖心岛,揭开道友藏身之棺椁时,我再突然出手,重创康熙等众,夺走他们所控制的那个婴孩,逼迫得他们不得不退出九山世界,如此,大事可成矣。”
邵守善听得苏午计划,一时间瞠目结舌。
他倒不是担忧自身安慰,害怕自身呆在轩辕玉棺之中,会在那座玉棺之内生出甚么不测,他担忧的是苏午今时情形,已经越发不妙了。
这样计划,差错一招,那就满盘皆输!
若今时道兄就将自身葬于轩辕玉棺当中,他们二人筹谋一番,完全可以将这座玉棺隐藏起来,叫康熙等众遍寻不着,终究能够偷天换日。
然而今时道兄偏要为了一个婴孩,行这般勉强之事,那就必然得面对重重险境、功亏一篑的代价了!
邵守善道:“兄今性命垂危……”
“我犹有余力,于事无碍。”苏午看着邵守善,忽然又道,“你莫要忘了,我还留了一张符咒在你那里,危急关头,莫要忘了运用符咒。”
一张符咒而已,纵能唤醒道兄之尸,可对于那些险恶情形,真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邵守善心下迟疑,但他见苏午眼神坚定,只得叹了口气,道:“兄既坚持如此,贫道亦愿舍命陪君子——不过,今下我等之商议,俱建立在那棺椁之中,并无中黄圣人之尸的前提之下,若棺椁之中,确实葬有其尸,我们的绸缪,怕只能功亏一篑了……”
苏午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双手按住棺椁玉盖,出声道:“放心,棺椁之内,必定不会留有轩辕黄帝之尸!”
若棺椁之内真有轩辕黄帝之尸,那道影子便不会附在邵道师身后,与他们一同潜入这轩辕坟的最深处了……
此间除却已死的轩辕黄帝以外,其余每个‘人’都想做棋士。
但究竟谁最终能成为棋士,谁会沦为棋子?却尤未可知!
苏午双手按住棺椁玉盖,周身猛然发劲,将那座棺椁徐徐推开来。
这座棺椁被封得极为严实,十余个壮年男子一同发劲,都不见得能将这座棺椁推开分毫——然而,能真正履足此间之人,大都已非常类。他们要推开棺椁的话,倒不会太过困难,就连邵道师全力推动,也能将这座棺椁推开。
棺椁缓缓打开。
‘轩辕玉棺’之内,除了种种精美雕饰,便再无余物。
那棺椁之底,有无数似是指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抓挠形成的孔洞。
孔洞之外,一具具泥胎塑像在轩辕血湖当中浮浮沉沉。
它们密密麻麻地堆积在血湖当中,在血湖内人头攒动,像是一堆一堆聚集的苍蝇!
诸多孔洞由外而内地贯穿了棺椁底部。
一层淡金色的、已经干涸的血痕留在棺椁底部,恰如苏午方才推测的那般,这座棺椁之内,根本没有轩辕黄帝之尸,原本也只承载了‘轩辕血’,而那滚滚轩辕血,早就被棺椁底部那些泥胎塑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抓挠穿凿,掏出了无数的孔洞。
轩辕血从孔洞中流泻了出去,倾淹九山世界。
宏大而肃穆的韵致,从轩辕玉棺内部散发了出去,通过玉棺表面雕刻的江河日月图,向着冥冥之中不断延伸,它隐然间穿过了冥冥,与现实山川大地之中伏延的一道道龙脉牵引了起来!
这座‘轩辕玉棺’,有汇集诸方龙脉之能!
它能利用龙脉地势,演变风水局,继而导引龙脉尽数交集于棺椁之内,在棺椁之中重新演化!
此般演化,其实于安葬在棺椁中的死者而言,原本也没有半点效用,只是能利后人,叫风水演化利于后人繁衍绵延,长盛不衰。
然而,此间山川龙脉之上,尽皆沾染了流不尽的轩辕血!
龙脉集汇于棺椁之中,重新演变,便也相当于将龙脉沾染的轩辕血也重新汇集过来,转‘死’为生!
怪不得康熙所出的那些皇子,称‘轩辕玉棺’有脱胎换骨之功效,如是叫这些伪人汲取了轩辕血,在棺椁中转死为生的话,它们何止是脱胎换骨?
简直就是再造了一回本源!
也怪不得连康熙都亲自显身,来争夺这座轩辕玉棺了。
‘活化的轩辕之血’,对于他这样伪人皇帝而言,亦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宝物!
康熙虽以‘天母八轮’掌控八旗伪人,驾驭国运,坐拥天下四海,然而他至于今时,却还维持着自己那具垂垂老矣的人身——人身已然这般苍老,相较于伪人身躯而言,实无半点优势可言,但他偏偏如此坚持,想来还是因为伪人身躯有些致命的彼端无法被弥补!
而人身虽然羸弱,却天然没有此种弊端。
他保有人身至今,想也不是要这样耗尽寿元而死的。
应该就是为了等这个‘再造己身’、‘再活一世’的机会!
第1129章 、轩辕识
“诚如你我所料。
棺椁之中,并无中黄圣人之尸。
道友,请入棺罢。”苏午定定地看了轩辕玉棺内部一眼,在这短短几个刹那的时间里,玉棺之中已经弥生出了一层水盈盈、淡金色的雾气,遮蔽住了玉棺内部环境。他收回看着玉棺内部的目光,回过身来,向邵道师开口说道。
轩辕玉棺今有‘转死为生’之能,却亦非是哪个人都能承受轩辕血的冲刷的。
康熙凭借天母八轮,或能勉强做到。
今时他那几个儿子都还无法承受轩辕血的冲刷,几个伪人皇子落入棺椁之中,更可能直接被轩辕血当作病毒当场‘消杀’!
邵道师也无此种能力。
其入棺以后,死状不会比几个伪人皇子好看多少。
但是,今下表面上看是邵道师入棺,实则进入棺椁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筹谋如此之久,不断将外界活人拉扯入九山九窟之中,拼凑本源,应是为了能完美承继‘轩辕血’,好令自身完成‘凤压龙’之局,借此转为生人。
今时邵道师入棺,想来是做不了它要压制的‘龙’。
它肯定不愿平白浪费这次利用轩辕玉棺之机会,那便不会叫邵道师死在棺椁之中,成为被填镇的‘龙’,必定会暗暗蛰伏,等待那个‘真龙’入棺!
苏午将邵守善带到棺椁前,将他送入了‘轩辕玉棺’之内。
棺椁中弥漫的淡金雾气,在此时化作了一条条游曳的龙蛇,缠绕在邵守善全身之上,湖心岛下,寂静流淌的轩辕血水,于此时渐起波澜。
这般涟漪层叠而起,一直向着血湖之外蔓延。
九山世界之内遍流的一道道血河溪流,渐渐摇颤。
堆积在群山间的无数泥胎塑像,滚动不休。
轩辕地宫之上,那些灰白人形堆积形成的巨大坟丘,在这般摇颤之中,渐渐崩裂,一个个破碎的人形如土块般从坟丘上滑落了,跌入塑像堆中,随着塑像的滚动、碰撞,在其中跌得粉身碎骨!
邵道师仰面躺在轩辕玉棺当中,自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感觉自身好似被一层温暖的鞘膜包裹了,那层鞘膜携裹着他的身躯,不断往更幽深的渊海之中沉陷。他开始渐渐看不清玉棺外的情形,眼中所见尽是斑斓迷蒙的色彩,唯有苏午的声音,还在持续地传入他的耳中:“我暂将道友面容拟作我之面容。
康熙等众揭棺之时,如见‘我’躺在玉棺当中,或会因此有一瞬心神失守,这个时机,正可以为我所用。
道友莫要怪责我,由你来承当风险……”
“好,好……
不怪,不怪……”
邵守善近乎于本能般地回应着,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思维越来越重,渐渐停止了思考。
而在轩辕玉棺之外,苏午伸手拂过邵道师的面孔,对方因被一道道山川龙脉缠绕包裹而显得模糊的面容,顿时变得与苏午更加相似了。
苏午看了看玉棺之底——
玉棺底部那些穿凿而出的孔洞外,轩辕血湖泛起的涟漪愈来愈多。
层层涟漪卷荡着沉陷于湖底的诸多泥胎塑像,令它们如水草般在湖底摇曳着。
然而,尽管血湖已经兴起波澜,此时却仍未有一滴轩辕血渗入玉棺内部——仿似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封堵住了那些穿透玉棺的孔洞,不叫一滴轩辕血液灌入玉棺当中。
以邵道师的体质,沾染上哪怕一滴轩辕血,也必是寿元大损,命不久矣的结局。
这个依附在邵道师身后,跟随苏午与邵道师一路穿越‘三隔绝’而来的灰白人影,倒因为它本身的筹谋,而被动地做了一件好事,保全了棺椁中的邵道师。
苏午不再犹豫,搬起了旁侧的棺椁盖板,以之重新封住了轩辕玉棺。
随后,他纵身跳入那翻腾起层层涟漪的轩辕血湖之中,乘着涟漪泛滥的黄金血液,逆流而上,穿过蜿蜒河流,临近了‘三隔绝’中的第二隔——‘障诡关’。
障诡关中,无数以‘轩辕心识’演化的神魔之面,高悬于地宫之顶。
它们鼻翼翕动,下方香炉地中,遍插于一尊尊香炉中的一炷炷线香,便被倏忽点燃了,一缕缕浓郁的诡韵化为袅袅香烟,飘摇而上,笼罩在一张张神魔面上,形成了一团团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香积云。
——此时的香炉地中,每一尊香炉中都插上了线香!
这一炷炷‘线香’,实是一个个厉诡!
大秦教穿着黑袍子的洋道士们,遍布于香炉地各处。
它们被不断裹挟进香炉中,捏造成了一根根线香。
它们的杀人规则乘着诡韵飘摇而上,化为了笼罩在诸神魔面孔前的‘香积云’!
如此海量的厉诡,如此密集的‘香表献祭’,直接导致了地宫顶上那些神魔面孔再无法以最高效率吸取‘香烟’,这重‘障诡关’的运转,在此时达到了它的上限!
康熙依附在皇太子胤礽身上,带着满清六尊王公,及诸皇子,闲庭信步般地在这片香炉地中行走着,他们已经走到了香炉地的中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