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在那些黑羊、壮马的皮囊下,赫然是一个个衣衫齐整的人!
被怨火点燃的一具具稻草人,此下猛然间嘶嚎起来,扑向了地上那些明明有呼吸、有心跳,但就好似昏死过去了的人!
——李黑虎猛地收回了‘目光’!
‘乌鸦’周身振发出惨绿疫气诡韵,与覆盖周身的怨火纠缠不休,在门前撑开了一小块没有怨火覆盖的区域!
黑虎双目回归正常,他回身看了父亲与叔叔一眼。
老爹雄彪注意到黑虎的目光,猛地伸出手想拽住自己的儿子——然而李黑虎速度更快,直接扑出了门槛,正立在由‘乌鸦’撑开的那小块没有怨火覆盖的地方!
铁羽蓑衣层层而上,披覆在他周身。
他朝向倒在地上被怨火覆淹的一具具稻草人、一个个躺在地上毫无挣扎之意的‘人’伸出手——一团暗云骤然悬浮在李黑虎的头顶!
在李黑虎身后极远处,又像是就在他身后很近的位置,一道巨大无比、犹如高山般的身影赫然而立!
这道身影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长裙,长裙双肩上覆有点染血迹的白色披肩,在它被披肩覆盖住的胸口处,有道血色的倒十字形裂痕。
鲜血还在从这道身影只剩半颗、如碗形一般立在脖颈上的头颅上汩汩涌出。
夹杂着红血丝的脑浆在那碗形头颅里微微蠕动。
它的面皮被撕脱下来,连着两颗眼睛,东倒西歪地垂在嘴边。
它嘴唇蠕动着,口中竟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Padre Nostro,che sei nei cieli,
Sia santificato il tuo nome.
Venga il tuo regno,
Sia fatta la tua volontà,Come in cielo,così in terra……”
这不知源自何地的语言,一从‘红修女’的口中吐出,就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那力量浸润着那些寄托在稻草人之中的性魂,令他们心中一切负面情绪尽数消敛,令他们观见的世界,灵鹤飞舞,繁花盛开,麦浪起伏,麦穗沉甸甸地压弯了麦秆。
流淌着牛奶与蜂蜜的河流从大片大片麦田边流淌而过。
本形乃是一个只剩半颗头颅的恐怖修女,在黄稻会众心神间,亦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它的模样,符合黄稻会众对于‘美好’的所有想象!
“老娘!您还活着,您身体还硬朗!
太好了,太好了!
我有机会孝顺您了,老娘!”
“发儿,我还能见到你,我太开心了——过去的事情就叫它过去罢,咱们再也不想了,咱俩好好过日子,现在田里产出也多,十几亩地能种出咱们一家吃不完的粮食,还能剩下许多,存起来盖三间大瓦房……”
“真空家乡,这就是真空家乡!
我来了,真空家乡!”
“麒麟啊麒麟!
在这咱们就不用避忌外人的眼光了!
咱们也能成婚,也能好好地生活!”
黄稻会众的性魂,在这一瞬间,被李黑虎的‘红修女’死劫规律影响,他们如同见到了世间所有美好情景的集合,一个个大声叫喊着,向心中的美好追近——
他们多临近‘天国’一分,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怨火就消褪一分!
所有人行将踏入他们心中的‘天国’之时,稻草人身上的怨火也终于消褪!
——‘红修女’的死劫规律,竟意外地对‘怨火’有极强克制作用,在一瞬间令黄稻会众洗脱了身上的怨火,乃至于此间铺张翻腾的怨念之中,隐藏着不知多少痴男怨女的残余性意,都被‘红修女’一伸手,招摄进了‘天国’之中!
盈满一整条街道的怨火,骤地锐减了五成还多!
“天命所归……”黑傩眯眼看着李黑虎,他自然知悉李黑虎背负天命,对局势会产生有利影响,但这位背负天命之人,亦须做出正确的选择,才能推动天命的演变——今下李黑虎骤一出手,直接动用‘红修女’的死劫规律,而非是以傩神手段、符咒手段作种种试探,可谓是做了个极其正确的选择!
如此天命流变,局势顿往李黑虎这方偏转了许多!
李黑虎眼看着黄稻会众稻草人身上的怨火尽皆熄灭,他跟着收回了手掌——他却不是真要将黄稻会众的性魂拉扯进虚无天国之中,磨灭他们的性意。
今下令黄稻会众摆脱困境的一瞬间,他就收敛了‘红修女’的死劫规律!
在他身后,如山般高耸、接天连地的‘红修女’身形霎时坍缩,变作一个只剩半颗脑袋、血淋淋的‘洋娃娃’,被他背在了身后。
‘稻草人们’的神思,骤然从行将进入虚无天国的状态,跌落回现实当中!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一个个躺倒在地,满心迷茫,对于方才那场美好的幻梦还意犹未尽,不愿从梦中‘醒来’!
这时候,一黑一红两座傩府摇摇晃晃曳过半空,在街道尽头骤地定住!
李雄彪、李雄罴两道身影头顶傩府,各自朝着街道尽头手牵着手的‘袁梅红哀’出拳——
唰!唰!
或黑或红的须发从二者拳因之上铺散!
毒病疫气顺着长河般直贯而去的须发,扑打向‘袁梅红哀’!
滚滚须发须臾间穿过簇拥于‘袁梅红哀’周遭的怨火,丛丛黑须之下陡地显出一张老婆婆脸,那张苍白的老婆婆脸嘴唇嗫嚅,无声的咒诅瘟病就尽数侵染进‘袁梅红哀’周身;
如被血液染红的红发骤然炸散,一张裂开了大半的人脸跟着从血发之下露出,那张人脸上裂口里生出一道道病气之手,竞相伸展出来,按住袁梅红哀周身各处,便在这一男一女两具霉变之尸身上留下一个个青绿的掌印!
‘袁梅红哀’在同一时间浑身颤抖,两具霉变之尸猛烈地咳嗽着,咳嗽出了大团大团混合着霉变米浆的腐臭血液!
它们周身毛孔中亦不断淌出血水,血水在二者脚下汇成了血泊!
二者看上去似是被‘瘟府红黑太岁’携带的疫病之气侵染,已经‘病入膏肓’——然而,在此时临近袁梅红哀的李雄彪、李雄罴内心里却陡生警兆!
两具霉变之尸左右身侧自然垂下去的那只手,在同时伸入虚空中,手指一勾,就像是勾住了莫名的丝线。
随着男女尸体勾起未明丝线的手指牵在一起,李雄彪、李雄罴同时转身看向对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刻的厌憎!
两道紫红人影骤然出现于二者身后,充满怨毒的眼光紧紧盯着两人!
‘袁梅红哀’牵拉起了怨恨的丝线,将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怨恨情绪,通过那潜隐的丝线,灌输到了李雄彪兄弟俩的性意之中,令他们顷刻之间就有反目成仇的趋势!
而在此时,李黑虎骤然出现于父亲与叔叔身后,他一手牵引劫力,往另一手中紧攥着的木刀上瞬间抹过——那柄木刀上缠绕汹涌劫力,化作了一只漆黑的鬼爪!
李黑虎猛然一挥,鬼爪一下飞转而出,抓住了李雄彪兄弟俩身后的紫红人影,将之撕扯得粉碎!
二者心底不知因何而起的怨恨情绪,便跟着倏忽消褪!
第1053章 、白玉牌坊
‘袁梅红哀’十指紧扣,默立在原地。
李黑虎向前几步,越过李雄彪、李雄罴两人,将两个长辈挡在自己身后。
滚滚怨火簇拥在‘袁梅红哀’周围,翻滚的紫红火焰里,不时闪出一张张狰狞扭曲的人脸——这先前几乎覆盖了整条街道,将整条街道都仿似拉扯入另一个世界的怨火,此下在李黑虎连番施为之下,已经被打散了近七成之多。
在李黑虎周身,灿白薪火亦在激烈燃烧着。
他初修集薪火法,自身积累的薪火,原本都无法抗御袁梅红哀的怨火侵染,但在这连番交战之下,局势陡转之后,他的薪火反而渐能荡涤袁梅红哀的怨火,从怨火中汲取力量,提升自身薪火的品质!
今下局势已经完全偏移向李黑虎了。
他的‘红修女’天然能消去人心中的一切负面情绪,令人在堕入极乐而虚无的天国之中。
只要他发动红修女的死劫规律,袁梅红哀的怨火便难起到甚么作用。
李黑虎临近‘袁梅红哀’,周身乍然间萦绕起丝丝缕缕诡韵,在‘袁梅红哀’对他动手以前,背在他身后只剩半颗头颅的‘洋娃娃’猛然膨胀,化作了一身暗红修女服,碗形脑袋上不断淌下鲜血的、身形接天连地的‘红修女’!
红修女骤然间向‘袁梅红哀’伸出了手——
“你们虽然与诡同体,但毕竟不是诡!
一切有情之物,皆可升入极乐天国!”李黑虎一手按在了袁梅红哀左侧那具男尸的肩膀上,红修女的诡韵骤然间爆发,那诡韵在须臾间化作一副美好的图卷,勾摄着被它死劫规律笼罩之生灵的意识,将之拉扯入‘虚无天国’!
猩红线绳骤自‘袁梅红哀’身躯表面浮显!
那些红线上燃烧着深紫色的怨火,阻隔着被禁锢于二者身躯中的性灵,使得它们无法突破束缚,升入虚无天国!
但在此同时,李黑虎掌上亦有薪火熊熊燃烧,猛烈地倾轧着那丛丛红线上的深紫色怨火,灿白薪火逐渐淹没了深紫色怨火,两具尸体之上点燃焰网!
焰网交织,焚去尸体表面那些与血肉相连的菌斑!
一块块霉菌米壳被火焰烧得龟裂,破碎!
龟裂破碎的米壳下,只剩下两具高度腐败、露出森森白骨的已死之尸,两股黑烟从两具尸体头顶骤地冲出,被红修女一把带入了‘虚无天国’之中,一切爱怨,尽皆成空!
两具没有性魂存留的尸壳内,溢散出阴冷的诡韵。
这般诡韵,相比起袁梅红哀先前爆发出的‘怨火’而言,却根本无足轻重——用之以塑化‘红哀’的根本厉诡,只是个小诡而已。
‘乌鸦’在李黑虎身旁闪出,它的诡韵缠绕在两具腐烂尸壳之上,镇压住了其中逐渐复苏的小诡。
四下里萦绕的怨火气息渐渐沉寂。
但昏蒙蒙的雾气依旧笼罩在邹家正门前的这条街道上,没有任何消褪的迹象。
一些灰烬从半空中飘落,在地上铺陈了薄薄的一层。
李黑虎观望四周,紧皱着眉头,当下街道仍旧给他一种‘和另一个虚幻诡异世界重叠’般的感觉,此般感觉未有因为‘袁梅红哀’的陨灭而消减半分,反而越发凝重了。
地上东倒西歪的黄稻会众们,此下意识算是彻底回转了过来,一具具稻草人挣扎着爬起身,手上掐着各种印势——伴随它们念咒掐指决,组成稻草人身躯的一捆捆稻谷上,稻米从它们全身扑簌簌抖落,散落在一具具东倒西歪的黄稻会众肉身周围。
‘意’从那些米粒中飘散出,萦绕向黄稻会众的肉身。
它们当下却是要将性魂回转自身肉壳了——然而,在此同时,李黑虎心里忽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浑身寒毛乍然耸立,头皮一麻——
一阵女子轻笑声在昏蒙雾气中响起:“呵呵呵……”
伴随着那阵女子笑声,一座通体纯白、像是全由汉白玉砌造的牌坊在李黑虎跟前骤然浮显!
牌坊耸立于天地之上,牌匾之上,书就‘人文始源,福泽社稷’八个古老字迹——这尊牌坊在此下显现的一瞬间,一条条如同雪泥塑造而成的手臂,便相互纠缠着,如树根般从牌坊之后猛地伸了出来!
一条条手臂抓住李黑虎的手脚、衣领;
一条条苍白手臂从他身畔蔓过,抓住了他身后的李雄彪、李雄罴!
更多的手臂肆无忌惮地在长街上铺散,携裹着冰冷而虚幻、令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的诡韵,充塞了一整条街道!
诡韵覆淹之下,那一具具僵立的稻草人周围散落着的米粒,都骤被蒸熟了!
霉变的熟米在地上连绵成片!
或黄或黑或红共五色菌斑铺陈于那层层熟米之上,熟米之中,传出黄稻会众不休的哀嚎声,这哀嚎声在短时间内响起,又即戛然而止!
牌坊里扑出来的雪泥手臂,散发出的诡韵,直接蒸熟了地上寄托着黄稻会众性意的米粒,也蒸熟了他们的性魂,令九成九的黄稻会众,在此巨变之下,尽皆陨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