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每日服食三种药丸,则能温养道长体内伤势——但服食此般药丸,终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道长其实容纳发诡的方法过于粗糙,对发诡的约束力聊胜于无。
今时道长可以服食丹丸,温养体魄精神,增强自身对发诡的牵制力,但发诡每每不受控制的爆发一次,便会反过来将道长自身建立起的‘防线’摧破一回。
如此屡受挫败,道长自身终归会沦入药石无医的地步。
对此……”
苏午看着素珏道姑的眼睛,接着道:“我实建议道长,可以将发诡先行释放出去,令之彻底爆发一回——再以完整精微的法子,将发诡容纳于自身。”
素珏道姑虽是道门中人,但她自身并未修行符箓。
先前苏午与她交手之时,她所运使的‘演天太极’似是‘太极拳’的道法变种,而这门演天太极,很可能就是她掌握的最强法门。
苏午因此推测,今下这个时期的麻仙姑,要么并非三山符箓体系下的道门弟子,而是全真体系下的道门众人,全真法门难修难精,戒律森严,比之三山符箓体系更加需要天资禀赋,乃或是修行者的气运,历经的劫数,都是决定其金丹是否能炼成的关键。
若麻仙姑是全真体系下的道门弟子,那她这个岁数,还未入门槛其实颇正常。
——全真弟子,才是一入门槛天地宽。
还有一种可能,即是麻仙姑的禀赋确实差到了一定程度,在三山符箓体系之下,到了这个岁数亦未受师父重视,未得传度授箓。
这个可能性颇小。
麻仙姑运使的‘演天太极’已经有几分道法自然的意蕴。
若真是天资太差,却不可能把‘演天太极’运使到这般程度。
“先释放,再容纳……”素珏闻言,眼神犹豫,“发诡之恐怖,是我生平仅见,若将它释放出去,我怕就真难将之收回了。”
“道长先前与我交手之时,我正在领悟一道法门的关键时期。
幸蒙道长助力,我今已经踏入门径。
道长觉得,你先前与我交手之时,我那般法门对发诡可有作用?”苏午问道。
素珏垂目沉吟良久,道:“阁下先前法门确实精妙,然而毕竟只是初创,还未有推演完善,是以虽能影响发诡,但要压制全面复苏状态的发诡,实不可能。”
“若加上道长本身牵制发诡的命格呢?”
“也不可能。”
“再加上这个?”苏午手掌摊开,一道竖痕直接悬浮于他掌心之上,大道神韵交织于那道竖痕之上,使之隐约化作一道遍布云芨符箓的宝剑虚影!
素珏看着那道大道神韵聚集演化的‘真武道韵’,眼神悚然而惊!
她抬眼看着苏午,更加确信苏午必是醒觉了前世宿慧一类的道门巨擘!
“真人虽掌握此般道韵,但发诡委实恐怖,再加上这道道韵,亦只是稍有可能。”素珏道姑神色恭谨地道。
“还有这个。”
苏午身周劫影长河翻沸,一尾金鲤鱼浮现于劫波之中。
金鲤鱼腹内,透发出恐怖诡韵,令素珏哪怕是隔着劫影长河,依旧深觉毛骨悚然,她只看了那金鲤鱼一眼,便觉得自己的意识与目光都快被切开了!
她深吸一口气,头颅更低:“真人之计,可行!”
“好。
近两日间,道长体内容纳的发诡,可能会爆发一次,这次你便不再压制它,令它脱离你的躯壳就是。在此以前,你准备七盏灯火,置于法坛之上,点起命灯。
发诡爆发之时,七盏命灯之中燃烧最旺盛者,你将之熄灭。
至七盏命灯尽被你熄灭之时,你便将朱、白、黑三色药丸同时服用,自身会假死过去。
我则借此时机,将发诡重新牵引你身,令你可以最小代价将之容纳。”苏午如是嘱咐麻仙姑道。
麻仙姑认真点头答应过,随后诚惶诚恐地与苏午说道:“真人当面,弟子不敢妄称‘道长’,从此后,真人直称弟子为‘素珏’即可。”
“传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我虽符箓修为高过于你,但你非三山谱系弟子,不必与我如此相论。
更何况,我今虽醒觉宿慧,但也只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年轻人直呼长辈之名,在他人看来,还是太过奇怪了。
我们还是以先前那般相论就好。道长。”
第1044章 、黄天秘讳
是夜。
苏午盘腿坐在床榻上,脑海中念头飞转。
“神打……”
他回忆着那篇从邹庆功意识潜流里取得的完整神打法门,关于那部法门的种种内容,皆在他的思维中一一呈现。
神打在各地皆有流行,分为‘自然神打’与‘请神打’两大主要脉络。
‘自然神打’甚少有人能修成,对武师心性、天资要求极高,以至于自然神打一脉,在江湖之中只偶然有关于它的传闻,但真正修成此般拳法,行走于江湖中的武师,现今未曾见有一个,今人因此渐渐开始怀疑起‘自然神打’的真实性。
‘请神打’则一直在拳法门派之中广为流传。
其中又有‘病神打’与‘四方神打’之分。
修习‘病神打’的武师,一定是自小失怙失恃,且害过一场大病侥幸未死之人,他们会在偶然之间,与‘病神’相通,借助‘病神’与周边其他修习‘病神打’的同门产生联系,继而去投同门,学成病神打。
练成病神打以后,传闻中与人交手,随手拍打敌手一掌,就能令人轻则沾染风寒,再则皮肉溃烂,重则全身溃烂,使人受尽病痛折磨,乃至因此而殒命。
‘病神打’中,较为有名的几个拳种,则是僵尸拳、化骨掌、摧心手。
此般神打拳法的习练,需要武师天生有此般‘禀赋’,亦或是劫数,门槛较高,且修病神打的武师一般寿命不长,三四十岁也就殒命,是以少有武师去主动接触‘病神打’。
而与病神打相对的‘四方神打’,传播则较为广泛。
其中较为有名的拳门,即是‘神拳门’、‘僮身派’等等。
‘四方神打’,顾名思义即是请动四方神灵,降附己身,继而操纵自身杀伤敌手,破开困境。此般‘请四方神’亦有不同方式。
神拳门需修习此法的武师,在家中设一祭坛,每日准备牲畜家禽,在坛前宰杀了,以此生食作为祭品,而后头顶炷香,拜‘儒释道’三教大神,演练本家拳法,如此日复一日祭祀四方神灵,在要使用神打之时,只需重复祷念‘请四方神灵降附我身’,就有可能请来周围游荡的神灵、诡类。
此般四方神打,请来的神灵完全是随机。
只有当那所谓神灵降附在自身之时,才知其是神是鬼,才知其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而‘僮身派’的四方神打,却要从小培养童子,继而观童子梦,童子在梦中见着了甚么神灵,该神灵就是童子此后一生祭拜的对象,到了请神之时,亦会请动该神灵上身。
苏午所得的四方神打练法,是具有高度随机性的神拳门神打。这部拳法总纲之中,稍微提了提不同门派的神打之法。
其中提及的诸派神打,就修习方式而言,实在没有太多的差异。
皆是要准备祭品,祭拜神灵。
在祭拜所谓神灵之时,每日在心中念祷对应口诀。
然而,就是这般没有太大差异的修习方式,却产生出了分门别类各不相同的神打拳法——这是为什么?
是祭拜仪轨里暗藏玄机?
咒语口诀内蕴含奥妙?
还是说,‘四方神打’的关键其实并不在于这些仪轨、口诀,而在于修习的武师自身?
回忆着邹景春请神上身时的情景——苏午深知,邹景春请动了发诡诡韵上身,但那诡韵流转过他的自性以后,却令他满身缭绕的漆黑发丝尽转雪白之色,邹景春由此变成了一头白猿。
导致邹景春化作一头白猿的关键原因,不在祭祀仪轨、口诀之上。
亦不在被他请来的发诡诡韵之上。
诡韵始终未有变化。
唯一的‘变化’,在于邹景春的‘自性’!
其自性中的某些东西,与发诡诡韵勾连,以至于他化作了‘白猿神灵’!
苏午联想神拳门神打拳法总纲之中提过的‘自然神打’,其中称人本性之中,皆有‘神’的存在,而心性澄净如碧玉,精神刚韧若坚石者,则能在不断磨砺拳法武艺的过程之中,唤醒本性中的‘神灵’,继而自身化神,而不是如一般神打那样,被寄附的外来神操纵自身,继而酿成不可测的灾难。
自然神打,是唤醒自性中的‘神’。
四方神打,其实是以外力唤醒自性中的‘神’,此时神被外力操纵掌控着,引致自身神智迷失,被外力操纵自身!
人的自性中,其实本就有‘神’的存在!
只是需要一些方法,来令之显现!
就如同道门修行,乃是集人意以合天意,借助天意返照出众生集愿中的神灵!
譬如关圣帝君、譬如钟馗等等,无不是天意映化之下,众生念头汇集成的神灵!
“自然神打的修行者,在一遍一遍打磨拳法的过程之中,或许是偶然间进入了‘天人交感’的状态,借天理神韵而‘显神’。
说到底,不论是神打,还是道门神韵、佛门空性皆需外力来映照自心中的神灵。
这般外力,出自于‘天’。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然而‘天’时刻都在变化,天若最终指向万物沦亡,莫非也要顺从天理?此时再借助它的力量,岂不更是在‘助纣为虐’,顺从它,助长自身、助长与自身一般的生灵的灭亡?
如不顺从它,不借助它的力量,又该如何显化出自性中的神灵?”苏午心神迷惘。
他先前借助麻仙姑这块磨刀石,叩开灵感之门,终于将‘天理打神拳’演变完善,那般威能甚至于能够压制未曾全面复苏的发诡一二。
但他今时再观‘神打拳’,借助这门其实颇为简陋的拳法的总纲,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惘当中。
今下所走的路,是死路,是绝路!
走今下的路,或能超越前辈,或能令自身苟活一时——
但却不能超脱于‘天’!
所有一切,最终仍将走向彻底的沦亡!
“何得超脱?”
苏午喃喃低语。
金紫天蓬宝诰升腾于他头顶,天蓬宝诰之上,皇天真雷宝诰耀发金光,而在皇天真雷大诏之上,真武道韵将虚空撕开一道裂隙,裂隙里,真武庙系若隐若现,荡魔祖师云头鬼脚的秘讳显发金红光芒!
苏午侧畔劫影长河徐徐流淌。
一道道劫力翻腾而上,直灌入那道‘皇天真雷大诏’之中!
一缕缕天人交感神韵、一丝丝大道神韵、似有似无的空性皆从他腹下丹田之内,那颗渐渐成形的半透明丹丸之中飘散,尽汇向皇天真雷大诏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