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徐缓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苏午闭着眼睛,神思清净。
屋内屋外一切动静,都在他的意中纤毫毕现。
李文娟牌位后面,那骨灰盒里的诡韵不断溢出,游走于空气里。
在白天原本微不可查,细若游丝的诡韵,此下变得浓重了些许,它铺散在空气中,便令空气温度下降许多,整个屋子都变得阴冷起来。
那股诡韵,犹如水液浸灌。
淹没了苏午的床脚。
浸没到苏午的枕边。
苏午轻轻睁开眼睛——房梁上,不时何时挂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像是背朝着苏午,‘她’头上披着一块雪白的头纱,头纱遮住了她的面孔,让她看起来像是披着一块白盖头。
窗外的月光无声无息洒至苏午床头。
清冷月光令那悬在房梁上的‘女人’身影更加朦胧、模糊。
某个瞬间,它在苏午的视野里变作了一道白影,这道白影飘飘悠悠,从半空中荡落,犹如一块轻纱,轻轻地蒙上苏午的身形——
苏午一动不动。
眼看着那道白影临近自己的时候,模糊的形影骤然转至清晰,不停摇荡的白头纱下,显现出血红的发丝,蓬乱的发丝簇拥着一张与东方人面孔迥然不同的洋人面孔——那‘洋鬼子’猛然伸出一双惨白手掌,掐向了苏午的脖颈!
月光泠泠。
窗间阴影像是沥青般开始蠕动,漆黑的蟒蛇游行于阴影中,就要缠绕上那个‘洋鬼子’——
这时候,睡在苏午旁边的李黑虎忽然睁开眼睛,动作敏捷地拿起早就放在床头的皮袋子,直接从中捏出一张符咒来,对着苏午身上的‘洋鬼子’甩了过去!
唰!
那道勾画着许多花纹图案,根本不是‘云芨文字’写就的符箓,此下偏偏生了效!
燥烈的诡韵从‘符箓’上散发而出,一只血红的鬼爪伸出淌血的符箓,一把抓住那个戴着头纱的洋鬼子,将之撕扯得当场消散!
血红鬼爪并未就此消散,而是继续延伸,关节猛一折转,鬼爪照着李黑虎的胸口就掏了过来!
嗡!
伏行于苏午周围的阴影,在此时倏忽摇晃了一下——
好似月光有刹那晃动般,阴影随之漫过那血红鬼爪。
鬼爪消失了。
阴影也退回原位。
除了那张被血水染透的符咒落在地上,四下里再没有任何异状!
李黑虎惊魂未定,转头看向苏午。
苏午神色平静,他手臂撑着床铺,从床上坐起,俯身捏起那一团被血染红的符咒,随后又从被子褶皱处捡起了一团闪闪发亮的‘银子’。
——前者是血红鬼爪被影诡撕碎遗留之物。
后者则是那个‘洋鬼子’遗留之物——已经熔成一团的‘类银十字架’。
“这张符咒不能用来救人——它是用来召诡的。”苏午捏着那张血红的符纸,向李黑虎说道,“你是在山林子里的某个石洞中,发现了这张符咒?”
“是啊……”李黑虎看着那张符纸,下意识回了一句,随后眼神惊讶地看着苏午,“猪子,你竟然一点都不怕啊?”
“晚上经常看到那个女鬼,我已经不怎么怕了。”苏午笑着解释了一句。
“看来你病好了以后,胆子都大了很多!”李黑虎赞叹了一句,看着那张血红符纸,眼神又变得跃跃欲试起来,“这个符咒是用来召诡的吗?
我看那个山洞里还有很多!
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吗?”
“去看看。”苏午点了点头,将那张已经失去所有效力的符纸揉成一团,转而端详起了那团‘银子’。
李黑虎也看到了苏午手中的那团银子,他瞪大了眼睛:“银子!
这块银子,能买好多粮食呢!”
“这不是银子。”苏午回了李黑虎几句,“只是看起来像银子而已。
它的质地比银子更软。”
说着话,他握住十字架熔毁后形成的一团,轻轻捏了一下,又松开手。
手掌中,那团‘银子’上,留下了苏午清晰的指印。
这团‘类银物质’里的诡韵已经彻底消散无踪,苏午拿着这团与自身同温的物什,思维里隐约间响起了一些哭喊声。
今下这团物质,隐隐能‘溶’于他的意中。
甚至,在萦绕其上的诡韵彻底消散以后,苏午从这团类银物质上,感受到了绞缠成乱麻、去向不明的众多因果!
他猜测,这团类银物质极可能能够溶于活人鲜血之中。
“这是从人身上提取到的东西……
人类之银?”苏午喃喃低语。
旁边的李黑虎一脸懵然,觉得当下的‘猪子’变得神秘了起来。
第965章 、翻坛倒洞,游山捕诡
“你病都还没好利索,和虎子到处瞎跑什么?
听姥姥的,就好好呆在家里。
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都行!”
“那个洋道士给我念了经以后,我的病真的都好完了。
您再让我在床上躺着,我才要躺出病来了,姥姥!”
“不行不行!
就算是想到处转转,也只能在村里转转看看,你这才刚好,就往山上跑,万一遇到野猪、人熊怎么办?姥姥不会答应的……”
一座砖砌的门楼下,黑漆木门外,老妇人一手拉着苏午,一手拄着拐杖,不时瞪一眼路边咧嘴憨笑的李黑虎,责怪他蛊惑自家外孙,病才刚好一些,就非得跟着往山上跑。
苏午被老妇人拽着胳膊,眼神稍显无奈。
他一直未有运用‘唇枪舌剑’的禀赋,以此来劝服姥姥。
然而就今下情况来看,‘唇枪舌剑’却也是不得不用了。
念及此,他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却有几个中年人背着种种器具聚拢到了李黑虎周围,这几个中年人背着绳索与短弓,腰上系着皮袋子,一看他们随身携带的这种种器具,便知他们必然是这附近的猎户。
几个猎户围拢过来,笑呵呵地看着拉拽着苏午的老妇人,纷纷出声相劝:
“大娘,猪子就交给我们看顾。
你信不过黑虎,难道还信不过我们吗?”
“是啊,婶娘,孩子既然病好了,也该让他到处走走,透透气了。
上山锻炼锻炼,对他也有好处!”
“那‘金川山’上,莫说是野猪、人熊了,就是獐子、野鹿现在都见得少了,婶娘您难道是怕猪子在山上遇着了野兔,被野兔咬到吗?”身形敦实的男人说完话,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周围几个猎户也都跟着笑。
老妇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身形敦实的男人一眼,转回头来,又斥了李黑虎一句:“你爹跟你一样,没个正形!”
李黑虎扭头去看那身形敦实的男人,男人一扬眉,又吓得他缩了缩脖子,转回了头去。
众人见祖孙几人间的无声互动,都是忍俊不禁,又笑了一阵。
老妇人板着脸,在苏午恳求的目光下,撒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掌,与几个猎户说道:“我本以为是猪子和虎子两个人上山去,心里实在不放心。
现在看来,既然是他俩和你们一同上山去,我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雄彪、俊强……你们几个人到山上了,多看顾着我这个外孙点儿,他害了一场病,这才刚好,身子还有点虚……”
“婶娘,您放心罢!”‘李黑虎之父’李雄彪拍着胸脯作了保证后,冲苏午笑了笑,眼神和善地道,“金川山上早就被我们摸熟了,没甚么大危险。
你跟着到山上去,锻炼锻炼,也挺好的!
咱们马上都是本家人了,也不用跟你李叔我客气!”
“我知道了,李叔。”苏午躬身行礼。
李雄彪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重重地拍了拍李黑虎的膀子:“孩子真懂事,跟文娟那时候一模一样!”
这话一说出口,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赶紧去瞧旁边的老妇人。
老妇人神色和蔼,看着苏午,未有出声。
“婶娘,我们走了啊!
黑虎,猪子,咱们走!”李雄彪不敢多做停留,连连招呼着周围人,呼啦啦一片往小村尽头走去。
金川山上,草木茂盛。
李雄彪与几个大人沿着经年累月踩出来的小路,往深山中走去。
苏午与李黑虎跟在大人们后头。
黑虎也背了把短弓在身,腰间挂着短斧、柴刀等工具,他与苏午并排走着,边走边道:“猪子,你这次病愈以后,改变还挺大的。
胆子至少比从前大了很多……”
说到这里,他稍微压低声音:“看到那个女鬼,我都吓了一跳,差点没反应过来——你看起来比我要平静多了!”
“我当时也被吓住了,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你说得那么平静。”苏午笑着回应,他仰头观察着周围山形地势,就金川山的山形地势推演,已经循出了几个上好的阴宅方位,以及一处‘凶地’的位置。
李黑虎摇了摇头:“反正你和从前是有些不一样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准……”
苏午看向圆头大眼的少年,对方是被桃源村李彘看重的人,到底是与常人有许多不同的。此前他曾暗中为李黑虎批算过命格。
黑虎命格显示,其‘正印端方,中宫官杀,命重身强’,有此般命格之人,天然便不是居于人下之辈,必是举大事之人,若其在别人手下做事,则可能导致‘官杀’命局应验,刑克上司,其之上司往往会遭遇意外、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