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方桌上方了一道木牌位,牌位后,还有一个蒙着黑布的木盒。
牌位前,三炷香静静燃烧着。
香炉里积了厚厚的香灰。
这道牌位应是时时受人供奉,香火从无绝断。
苏午看向牌位上的字迹,上面写着:爱女李文娟之位。
‘李文娟’即是‘李猪子’的生母。
她的牌位未在李猪子父亲家中得到香火供奉,反而回到了自己娘家,这样情形原本很不寻常——但苏午想及先前李猪子生父急着要与他断了父子情分时的情景,以及姥姥言语中隐隐透漏的信息,对这样情形也就有些理解了。
想来应是李文娟的死另有蹊跷。
如姥姥所说,她死得并不清净。
所以自她死后,李家这边与猪子生父那边极可能反目成仇了——李家因而接回了李文娟的牌位,以及她的骨灰。
今下这个时代,土葬风气浓厚。有些地方的人哪怕客死在异乡,都要请专门的赶尸人来帮他们将尸首带回家乡安葬,像李文娟尸首未被土葬,反而火葬以后,留骨灰于匣中,置于家门堂屋之内——此般情形,亦很不对劲。
最不对劲的是,苏午感应到了那个蒙着黑布的骨灰盒里,有些丝诡韵流露。
‘李文娟’究竟因何而死?
她的死与猪子生父、以及其父后来的续弦有多少牵扯?
苏午脑海里念头飞转,同时迈步走近那张方桌。
他肩后生出一双漆黑手臂,一瞬按住了牌位后黑布蒙着的木匣——木匣内的诡韵未及溢发出去,便被影诡完整禁锢住了。
漆黑手臂将木盒碰到了苏午跟前,他向木盒道一声‘得罪’,即掀去木匣上的黑布,打开了木匣。
木匣内还有一个红布囊。
拆开布囊,便显出了其中若石灰色的散碎骨殖。
这些骨灰被诡韵侵染至今,亦未生出任何诡变,匣中溢散的出诡韵另有源头——苏午伸手拨开那些散碎的骨殖,最终在红布囊底部看到了一只银色的十字架。
那丝丝缕缕的诡韵,正自那只被诸多骨灰簇拥在中间的十字架上散发!
看到那只银质十字架,苏午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收敛气息——‘十字劫’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哪怕他今下进入模拟时空,自身亦时时笼罩在十字劫的阴影下,如今看到与那‘十字劫’外相类似的物体,难免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感。
尤其是这只银质十字架上溢散出的浅淡诡韵,与‘十字劫’爆发出的诡韵亦有些类似!
好在这只十字架本身虽然诡异,但终究未曾引来‘十字劫’。
苏午观察它一阵,确认安全无虞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之从骨灰中取了出来。
十字架入手之后,即与苏午的皮肤保持了相同温度,它的下端被铸成了箭头形状,那只箭头钉住了一个泛黄的纸团。
拆开纸团,苏午便看到其上写着的生辰八字:
‘姓名:李文娟。
生辰八字:乙丑年己酉月壬辰日丙午时。’
纸团上除却书写着猪子生母‘李文娟’的生辰八字以外,便再无其他字迹,未有透露出其他线索,但一只散发着诡韵的十字架,钉穿了书写有李文娟生辰八字的纸张,这种情形,怎么看都怎么不正常,显露出一种吊诡感。
苏午将纸团放在一边,又研究起那只十字架来。
那十字架看似是银质,但苏午一将之拿在手上,便发现它有种奇异特性——当它接触人的皮肤之后,立刻就会与人的皮肤同温!
十字架上,铸刻出一个被缚的人形。
丝丝缕缕的诡韵,正是自那个被缚人形上散发了出来。
被缚人形周身的银色非是一成不变,而是如一股液体白银般,在苏午目光注视之下,被缚人形霎时就‘流动’起来,扭曲、挣扎了起来!
甚至于它模糊的面容五官都在这流动中倏忽变得清晰——
一会儿变作一个圆脸女子的模样,一会儿又变作一个戴着头纱的枯槁男子形容!
苏午当下也不敢贸然使用‘八识心王’或者‘六天鬼眼’来观察十字架上的人形,毕竟他上次就是因为对那个洋道士运用了八识心王、六天鬼眼,十字劫瞬时显现,直接就将他带走,顺便磨灭了玉佩上的因果指向。
他定住心神。
十字架上的扭曲形影也凝固在最初的状态。
感应着屋子外渐渐临近的脚步声,苏午将那只‘类银质’的十字架以及那道纸团复归原状,放回了骨灰匣内。
他将骨灰盒也放回原位,倏忽走到床畔,钻进了被窝里。
待他在床上躺好,姥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捧着一个大海碗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大海碗里卧着一颗荷包蛋,白面条上滴了好几滴香油,还有几根青菜被压在好大一抄子手擀面条下。
姥姥把面碗端到了床前,递给苏午,满眼慈祥笑意:“来,快吃。
我本来想着,给猪子煎个鸡蛋。
但又一想,鸡蛋一煎就变少啦,就给你直接煮在了面条子里,你好好地吃,姥姥在里面倒了好些香油,香得很!
咱们今天中午吃面条,到黑虎来了,看看他有没有猎到点啥。
要是猎到一只野鸡,咱们晚上就吃炖鸡。
要是猎到一只野兔,晚上就烧兔子肉吃,地窖里还有好些白菜,白菜烧兔子,应该也好吃……”
姥姥盘算着晚上的饭食,苏午看着满满一海碗的面条,愣了愣神,忽然向老妇人问道:“姥姥今天中午吃什么?”
老妇人被他问得愣了愣。
旋而狡黠地笑了起来,说道:“我也和猪子一起吃面条啊。
我的面条还在锅里呢,我去看着锅,你慢慢吃啊……”
说着话,她便拄起了拐杖——苏午拉住了她,道:“这么一大碗面条,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姥姥何必再去煮,再拿个碗来,我们分着吃吧。”
“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哪有吃不完的?
姥姥锅里有,不吃你的,你快吃吧!”姥姥摆手拒绝着。
苏午却道:“那我就去看看,要是锅里什么都没有的话,这面条我可就不吃了。”
“嘿!你这死孩子——”
“快去拿碗吧,姥姥,我真吃不了这么多。
面放久了,可就不好吃了……”
祖孙二人一番争执。
姥姥实在拗不过苏午,最后只得又拿了一个碗来。
苏午分了她一半擀面条,在她连连瞪眼阻止的时候,又夹了半颗鸡蛋给她。祖孙二人便围在床前,吃光了这一整碗的清水手擀面条。
当下正是饥荒年景,寻常时候莫说是白面条,就是黑窝窝头、麦麸米糠都吃不着。
可见姥姥端来的这碗手擀白面条,有多来之不易。
吃过饭后,姥姥拿着碗筷洗刷去了,苏午躺在床上闭目静思。
尽管他已多次向姥姥说明自身恢复得差不多了,可姥姥就是不让他下床休息,非要他好好‘将养几天’,在这一点上,他却拗不过老人家,只得顺着老人家。
屋子里,那只十字架被复归原位后,又开始发散出若有若无的诡韵。
这般诡韵极浅极浅,对人暂时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但匣中那只类银十字架的存在,却让苏午深感怀疑:猪子原本是不是就被这骨灰盒里的莫名诡异给弄得昏迷过去的?
洋道士与猪子生父,是不是早就开始阴谋针对猪子及其生母了?
他们所图为何?
第962章 、黑傩太上爷
苏午靠着床沿,半躺在床上。
他念头转动间,若有似无的鬼梦诡韵倏忽发散。
青蒙蒙雾气在他床畔流动着,有星点光芒闪烁的雾气里,后衣领子里插着把折扇的高大身影从‘梦’中现身,朝床上的苏午躬身行礼:“天爷爷,有事儿您吩咐。”
“你帮我巡游周遭,看看‘大秦教’的寺庙都建在何处。
那些洋道士都在何处活动?
注意小心隐蔽,莫要让他们发现你的形迹。”苏午向白驹吩咐道。
西洋教士远赴此间,在此间传播教义,他们于此间设立的宗派,便被称之为‘大秦教’,‘景帝’是大秦教最高神灵。
苏午先前接触的那个‘洋道士’甚为诡异,他尝试窥察对方根底,就直接招来了‘十字劫’。
此前‘十字劫’在模拟时空与现实里的双重降临,苏午尚且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确因他窥察那个洋道士,才被‘十字劫’关注到。
但不论如何,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需要有人先替自己探看情况,厘清‘十字劫’降临的主因以后,才好决定今后是尝试与大秦教接触,还是尽量避开这个宗派。
“是。”白驹答应了一声,他犹豫了一下,道,“我还在世时,亦曾与这些洋道士有过接触。
这些洋道士本身确实颇为奇诡,每一个都与‘十字劫’有着千丝万缕的勾连。
乃至于那些红毛国、花旗国、邪马尼国的洋人,其实都有点诡邪。
主人还是小心提防他们。
——他们可能都不是‘真人’。”
“不是真人?”苏午闻言眉头微皱,莫名想起自己从伪人记忆里看到的种种画面,他出声道,“不是真人,莫非是‘伪人’?
我从前一直以为,‘伪人’是‘三清之肠’、‘眼诡’、‘发诡’这三个厉诡死劫规律相互交融下,形成的恐怖产物。
莫非是我判断出了错?”
“伪人的形成极其复杂。
但主因还是在‘三清之肠’这里,确实就是主人猜测的那般。”白驹回应道,“正是因为天柱爷一直在操纵‘鬼梦’,吸取那些被覆盖于三清之肠、眼诡、发诡死劫规律覆盖下的亡人魂灵,才导致了三大厉诡对鬼梦世界紧追不放。
但是这三个厉诡与‘十字劫’也有颇多牵连……
四诡互相之间,死劫规律都互有侵染。
如此也就无法说清,‘伪人’的源头,究竟是来自于三清之肠,还是另有来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