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那提起鞭索抽打在平民身上的监工,闻言怒极而笑,再次扬起鞭索抽打向那个眼神愤懑的年轻人。
“王妃要上山了!”这时候,曲礼光海藏忽然振声说了一句。
监工吓得鞭子一抖,赶紧转头去看向山阶——阿莫吉王妃离半山腰还很远,他松了口气,恨恨地瞪了眼那个年轻人,阴阴地道:“让你跪好,你不跪,待会儿王妃来了,你最好还能这样!”
说过话,监工转身扬长而去。
年轻人沉默了一阵,眼神里的愤懑渐化为屈辱,默默地跪在了地上。
半山腰上,奴隶、属民们跪在山道两旁,几个监工也跪在了最前头临近山阶的位置。
众皆沉默。
此间唯有山风盘旋,摇动桃枝的声音。
在桃枝摇颤的阵阵动静里,密集的脚步声徐徐响起,由远及近。
贵人们的言笑声也随风传进了人们耳中。
“妹妹,等到今年桃花盛开之时,白线河两岸的桃林就会变成花海,无数桃花瓣飘散进河水里,河水也将弥漫桃花的芬芳。
而这珅贡山上,围半山腰栽植的桃花林,将如同高山的花环般醒目。
到时候,请你和赞普一同游览此地。
希望明年此时,你会为赞普王诞下一个孩子。”温厚的男声徐徐响起。
引得那年轻女子——贝飒阿莫吉王妃发出阵阵银铃似的笑声:“我的孩子一定会很亲近他的舅舅——因为舅舅给高山戴上了花环,为河流披上了花衣,他才能顺利降诞。”
“一定会是这样。”
“哈哈哈……”
“末蒙,听闻今时逻些贵族中,渐渐开始流行起一种名为‘钵陀画’的旗幡画,传言那钵陀画自天竺而来,描绘了众多密缚佛门的神灵,颜色极其艳丽而繁复,将钵陀画作为厅堂装饰,有镇压邪恶的效力。
您见过那样的钵陀画吗?”
“我的宫殿里就有许多这样的旗幡画。
其实就是天竺僧将天竺钵陀画与我们吐蕃旗幡画结合形成的而已。
这样的钵陀画,以一生行善积德的老者皮膜作为载体,最能发挥出神异的效用,其次就是少女的皮囊,我带来的僧侣里,有几位颇擅长描绘钵陀画,贡乐领主若是好奇,可以与他们多多交流。”阿莫吉王妃说道。
贡乐领主对阿莫吉王妃感激不已,连连道:“今下我的家中有‘恶本’显现的痕迹,本地的密缚僧人不能解决,言称唯有请来描绘有‘大黑天’的钵陀画供奉在家中,方才能够镇压住那‘恶本’。
王妃您真是菩萨心肠,您对我施以援手,正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我已为您准备厚礼,就在山下的马车上,请您务必收下。”
阿莫吉王妃笑语回应,声音更温和了许多:“贡乐叔叔,也是我们贝飒家的亲人,何必与我那么见外?”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迈上了半山腰。
明眸皓齿、肤色少见得白皙的王妃,左右四顾,看着半山腰上的‘风景’。
——一段还未砍伐出多远的平路,平路边栽植着一些还未长出叶子的桃树。
许多奴隶、属民们乌泱泱一片跪在路边,他们衣衫褴褛,身上散发出的臭味引得阿莫吉王妃阵阵反胃。
第832章 、血色桃花
阿莫吉王妃面孔上的笑意倏忽收尽。
她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旁——哥哥贝飒真多杰脸上笑意凝滞,迎着她看过来的目光,贝飒真多杰同样较为白皙的面孔上,霎时变得通红。
真多杰看着那乌泱泱一片跪在道边的奴隶、属民,面孔上难掩怒意。
明明他向管事传过命令,叫这些奴隶、平民今天都洗干净些,打扮得好一些,姿态更恭敬些,认认真真地迎接他的妹妹——如今的阿莫吉王妃的到来!
怎么这些人还是搞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竟敢怠慢自己的命令?!
真多杰目光紧紧盯着那些奴隶、属民。
方才还说说笑笑的贵人们,此时俱面面相觑。
他们皆感应到了今下气氛的诡异,一个个沉默了下去。
王妃强忍下心中怒火——她看到了哥哥脸上的神情,已然意识到,今下这些人如此怠慢自己,并非是哥哥刻意而为,原因不再哥哥身上——她迈步朝前走去。
穿过那些跪在山道两边,根本不敢抬头的奴隶。
尽管奴隶们已经蜷缩起来,只占了山道两边很小很小的空间,但因珅贡山半山腰处开凿出来的这条路,本也不够宽阔,就导致了众奴隶、平民身上的臭味无有遮拦地、无有抵消地一阵阵扑在阿莫吉王妃身上,不停地涌进她的鼻孔。
好在,她并未在人群里走太久。
只走出十余步,便走到了山道的尽头——
前方,仍是一片还未开凿出来的山壁。
照这样的进度,她想在今年为珅贡山戴上桃花的花环,想要和赞普王畅游在桃花海中——这根本不可能完成,只是一个奢望!
阿莫吉王妃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她猛然转回身,美丽的面孔因为阴狠的表情而变得分外狰狞,再没有半分美感:“你们这些猪狗一样的人,竟然敢如此不敬于我——
面见末蒙、贵人,竟然穿着这样污烂的衣裳,满身散发着臭味,如此不修边幅地迎接我——
你们这些不敬之人,心中可还对赞普保持崇敬?
可还对王室充满敬畏?!”
在阿莫吉王妃疾言厉色斥骂之下,许多奴隶趴在地上,身体如筛糠般不住地颤抖!
有人拼命伏低身形,生怕王妃注意到自己!
他们已经献上所有能对王室献上的敬意,但这样的劫数,其实从来都不是因他们而起。
曲礼光海藏跪在人群中,听过阿莫吉王妃的训斥,他沉默了一阵,看着地面上的土石,忽然叩首说话:“末蒙!我们对您的敬意,就像对雪山的敬意一样,从没有半分改变。
您的慈悲之名广传约如之地,您是否愿意,听一听我们的解释?”
“不敬之人的解释,无非是为躲过惩罚的巧舌如簧而已!
但为证示我的慈悲,我给你说话的机会!”阿莫吉王妃怒意难消,她盯着须发花白的老者——曲礼光海藏,对这个平民或者奴隶,竟然还会说几句文绉绉的言语而微感讶然,是以给了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
曲礼光海藏伏低身形,出声道:“感激您的仁慈。
我们亦清楚,此下任何的解释,都难平消您心中的怒火,但是——我们一直都未接到您到来珅贡山的通知,是以现下没有丝毫准备,让您觉得怠慢!
我今下所言,确也句句属实,就像矛杆一样正直无虚!”
他说过话后,末蒙——赞普王妃阿莫吉面笼寒霜,一言不发,只是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哥哥贝飒真多杰。
贝飒真多杰面色更红,低沉地喝了一声:“赞多,赞多!”
被他呼唤名字的监工头领连滚带爬地爬到了他的脚边,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真多杰转脸又招来一个红衣僧到自己身畔,再次出声道:“你来替我看着他,他若有半句说谎,你都要立刻告诉我!”
红衣僧侣轻轻点头。
‘赞多’监工头领脸色灰败,像是被抽去了筋骨一般趴伏于地,根本无力再撑起自己的身体。
“我问你,赞多。
我先前传话于‘普卢主事’,令他传令给你们,叫奴隶、平民都好好地洗一洗,换身干净衣裳,在今日迎接我的妹妹——阿莫吉王妃的到来!
普卢主事,有没有传话给你们?”真多杰目光紧紧盯着赞多。
有红衣僧侣在旁静观,赞多根本不敢撒谎!
他涕泪横流地道:“普卢主事传话给我们了,真多杰老爷!
但是这群奴隶,他们不听啊!
他们根本就对王妃没有丝毫敬畏——”
“他在说谎。”在旁静观的红衣僧侣未等赞多把话说完,倏忽开口,“他并没有传话给奴隶。”
赞多一下子瘫软在地!
真多杰一伸手,旁边就有仆人递来鞭索。
那遍布铁刺的鞭索被他攥在手里,劈头盖脸地抽打在赞多身上!
他连连抽打了数鞭,就将赞多抽打得皮开肉绽,满身鲜血淋漓!
“说实话!说实话!”真多杰如是道。
赞多嘴里冒出血泡,有气无力地道:“那天,那天我喝了酒,真多杰老爷,我耽误了您的大事——”
事情至此明了。
真多杰转而向王妃跪拜了下去:“末蒙!
是我用人无方,请末蒙责罚我!”
“错不在哥哥,我为什么要责罚哥哥?
监工办事不力,不过猪狗一般的奴隶,难道需要我的哥哥为他们背负惩罚吗?”阿莫吉王妃扶起了真多杰,淡淡地扫了一眼趴倒在地,屎尿横流的赞多,轻轻道,“砍下所有监工的头颅,做成灯笼,挂在山下的桃花树上。”
话音方落。
王妃和真多杰并排走着,诸贵人簇拥在二人左右,又徐徐下山去了。
未过多久。
山阶上,又响起他们的说笑声。
几个监工被高大士兵拖到山边上,宽厚的藏刀抹过他们的脖颈,黑红的鲜血就一股一股地喷溅了出来。
他们的无首尸体被运到山下。
士兵们提着头颅而去。
奴隶、平民们跪在山道两边,一个个战战兢兢,惊魂未定。
更多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那神色木然的‘曲礼光海藏’。
人们活动着身体的声音渐渐响起。
这声音响了一阵,众人忽又都低下头,趴伏于地。
那方才证实赞多监工头领所言是假的红衣僧侣,此下又走到了半山腰,他一直走到曲礼光海藏身边,红色僧袍的下摆在曲礼光海藏眼前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