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20章

作者:关关公子

  藏于老旧巷弄里的庭院,已经焕然一新,地面、台阶收拾的整整齐齐,门窗的裂缝也被模板补上,屋檐下甚至还给做了个简易的鸟巢。

  咚咚咚——

  身着亚麻色裙子的折云璃,蹲在主屋的房顶上,用小锤子在破洞处钉着木板。

  夜惊堂站在隔壁院子的厨房顶端,拆着人家的瓦片,隔空丢给折云璃——当然,这和房东太太打过招呼。

  骆凝下午被折云璃气的脑瓜疼,也不好出门乱走,早早就进了屋,蒙头大睡谁也不搭理。

  大半天忙活下来,房顶彻底补好,已经像是个正常小家了。

  两人从房顶上跳下来,虽然屋里有几个小凳子,但这时候坐在骆凝跟前,恐怕不会被笑颜相待,见月色撩人,就在一尘不染的院子里习武。

  折云璃学的武艺很多,此时在屋檐下慢条斯理打拳;鸟鸟也在跟前有模有样学着,但除开‘白鹤亮翅’学得像,其他都是乱扑腾。

  夜惊堂则站在院子中央,腰后横刀,闭目凝神。

  通过义父教的‘引子’,悟出第一刀后,就算是开了头。

  以夜惊堂的感觉,‘八步狂刀’应该是一套连招,这点从‘左手拔刀’就能看出来。

  而连招,必然是‘一招尾、接二招头’,中间没有空档。

  左手拔刀,倒持横削,停下的姿势,必然是刀尖向外,刀柄指向右手,变成了‘主手正握’。

  嚓——

  夜惊堂左手拔刀,横扫过后,将左手倒持的长刀送入右手,姿势就变成了正手握刀、躬身前倾,往前刺、斩的姿势。

  飒——

  夜惊堂右手握刀前推,将长刀刺向前方,发出一身震鸣。

  略微感觉,又开始调整脚步腰背,寻找最适合出刀的动作。

  折云璃慢条斯理打着拳,看了半天后,莫名其妙道:

  “你在练什么鬼东西?”

  夜惊堂收刀归鞘,重新横削接前斩:

  “练刀,看不出来吗?”

  “你这也算刀法?完全是戏台子上的假把式……”

  “云璃!”

  主屋窗口,骆凝也在偷瞄,因为见识过夜惊堂惊人的悟性,自然不会嘲笑,而是面色凝重:

  “你难不成在自创刀法?”

  夜惊堂摇了摇头:“学老辈教的招式罢了。别人习武,在旁边问东问西可不礼貌。”

  骆凝和折云璃,见此自然不再打岔,只是认真看着夜惊堂瞎比划。

  结果等待夜色以深,也没见夜惊堂比划出什么东西。

  今天折云璃出门,还买了被褥,东侧的小厢房也清理了出来,里面有床架子,已经铺好。

  夜惊堂不介意和姑娘挤一个床,但骆凝和折云璃估摸不会答应,所以彼此分房而眠,一天也就这么结束了……

第十八章 黑衙

  旭日东升,偌大城池内响起幽远晨钟,鸣玉楼一带已经人头攒动,聚集了无数谋生计的四海游子。

  夜惊堂骑乘黑马,穿过繁华街巷,在鸣玉楼附近的无匾衙门外停下了脚步。

  黑衙规模挺大,正门外是个小广场,上面竖有一根旗杆,但不挂旗帜,而是挂人头的地方,江湖上甚至专门有个词,叫‘悬首黑衙’。

  黑衙号称‘阎王殿’,属‘王府私卫’,不在六部构架之内,也不接官司开堂问审,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到访,门外只有两个站岗的捕快。

  夜惊堂递上了腰牌,就被请进了大门。

  大门内部是正常的大堂,左右各有班房,但没有待客的地方。

  在影壁后等待不过稍许,大堂后方走出两人,为首的是‘白无常’伤渐离。与昨日江湖客的打扮不同,穿着一身青色文袍。

  顺带一提,‘白无常’‘六煞’等诨号,是江湖人送的,初衷带有贬义,但硬实力太强,才成了尊称。

  伤渐离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享四品俸禄,大概率不会喜欢‘索命无常’的称号,穿青色袍子而非白色,估摸就是为了避嫌。

  跟在伤渐离后方的,是留着胡子的王赤虎,遥遥就客气招手:

  “夜老弟,你是真不仗义,前两天还给我装穷,结果可好,整个天水桥都是你家的,亏得我还想扶你一把……”

  夜惊堂上前拱手一礼:“伤大人,王总旗,你们怎么亲自出来迎客,实在太折煞在下了。”

  王赤虎笑呵呵道:“知道折煞就好,作为裴家的大少爷,佘捕头被你伤了,你不去金屏楼,点十几个姑娘伺候伺候,以后还想在京城混迹?”

  “这是自然,昨天不小心误伤佘大人,还没来得及致歉,要不现在把佘大人请上,去金屏楼坐坐?”

  说话间略微打量,夜惊堂才发现伤渐离很年轻,最多三十出头。

  内家高手都是越老越妖,这年纪能闯出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名声,堪称可怕。

  伤渐离气质颇为清冷,不过面对夜惊堂,还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不好酒色,佘龙还得养几天伤,等散了衙,夜公子陪王总旗去即可。夜公子登门,可是想求见靖王?”

  “我一介草民,哪里敢惊动靖王。靖王对在下赏识,今日过来,也是想尽微薄之力,看这身武艺,能不能给朝廷帮上忙。”

  “哦?”

  伤渐离听见这话,目露赞许,直接就带着夜惊堂走向后衙:

  “夜公子有这心,靖王知道定然欣慰。外面的江湖太大,黑衙职权又不明确,法司衙门处理不了的脏活儿累活,全往黑衙头上扔,衙门的捕快是真跑不过来……”

  闲谈不过几句,伤渐离就把夜惊堂带入了一间正厅里。

  厅中放着数排书架,西侧的墙壁上,都挂满了‘通缉令’,估摸有近百人。最上方单独空出来的一张,写着‘薛白锦’的名字。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但夜惊堂略一打量内容,心中便是一惊——薛白锦,号‘平天教主’。

  平天教夜惊堂可是如雷贯耳,是前朝残党建立的组织,死守南霄山,灭国六十载依旧不肯归降。

  而平天教主,位列八魁第一、天下第四,号称‘山下无敌’,俗世江湖没对手,打不过的只有山上三个修仙的老妖怪。

  夜惊堂站在墙壁前,看着平天教主的通缉令,觉得这玩意完全是摆设。

  而后面的王赤虎,估摸看出了夜惊堂的意思,打趣道:

  “这东西地藏爷看了都直摇头,没人敢接,夜老弟想试试?”

  “这墙上挂的都是天兵天将,最下面的我都惹不起,王总旗别开玩笑了。”

  “人要有志气。”

  王赤虎叹道:“平天教主这狗贼,可不是啥善人。以前的江湖第一美人‘蟾宫神女’,武艺高侠气重,江湖上钦慕者无数,‘一袭青衣月下凌波’的绝世风采,不知倾倒多少侠客,至今江湖女子都是爱青衣胜过爱红衣……”

  夜惊堂没听过这典故,好奇道:

  “这位女侠,被平天教主害了?”

  “要是害了,我还敬薛白锦不为美色所动。据传闻,‘蟾宫神女’是行侠仗义,不小心遇到了平天教主,然后就成了教主夫人”

  “平天教主把人掳回去了?”

  伤渐离站在身侧,摇头道:

  “别听江湖传言瞎扯。平天教死守南霄山甲子不降,冥顽不灵想着光复前朝,是罪无可赦的逆贼不假,但也确实占了‘忠义’二字,否则平天教不会被那么多江湖人追捧。此等枭雄,岂会干劫掠妇人的下作勾当。”

  夜惊堂想想也是,点了点头。

  伤渐离可能怕夜惊堂误会,又解释道:

  “当然,我也不是说平天教主是善人,只是比恶贯满盈的‘绿匪’稍微讲点江湖道义,对朝廷来说,都是罪无可赦的逆贼。江湖人,若都像玉虚山、君山台这样效忠朝廷,或向红花楼、水云剑潭一样安分守己,天下早就太平了。”

  旁边的王赤虎,胆子倒是肥,直接来了句:

  “知当权者不公不仁,而不敢以武犯禁者,配不上‘侠’字。若是人人都能吃饱喝足,几人会把脑袋挂裤腰带上走江湖?在我看来,江湖人泛滥不服管束,问题出在太极殿前三排,不能怪江湖人有脊梁骨。”

  ?!

  这已经不属于把天聊死,而是把人聊死。

  伤渐离转身就走,好似啥都没听到。

  夜惊堂都惊呆了,硬着头皮询问:

  “敢问王总旗令尊是?”

  王赤虎面露傲色:“家父镇国公王寅,靖王乃是我表亲,厉不厉害?”

  夜惊堂还真没看出来,怪不得这么不怕死,他拱手道:

  “厉害厉害,是在下有眼无珠。”

  “哪里哪里……”

  伤渐离应该早就习惯了王赤虎的言行无度,来到书籍旁,取出一堆卷宗,递给夜惊堂:

  “夜公子,这些是黑衙正在办的差事,皆在云州辖境,你随意挑选。夜公子不是黑衙的人,按照规矩,办完差事,赏银会直接送到府上,功劳只能记在伤某名下,还请夜公子别介意。”

  这话意思就是‘外包’,因为大魏江湖人泛滥,衙门人手不够,此类事情其实很常见,‘悬赏令’就算其中一种。

  夜惊堂到黑衙来,本就是打点关系,光说不练肯定不行,当下把一摞卷宗接过来查看……

  伤渐离还真不客气,全是大案!

  作案之人基本都有江湖诨号,‘剜心手’‘剥皮书生’什么的,一看就是江湖魔头,后方对武艺的评价,不是‘一流高手、疑似宗师’,就是‘心狠狡诈、慎重对待’。

  夜惊堂翻了几张后,表情稍显尴尬:

  “有没有简单一些的?我刚出社会……咳……刚出江湖,这些活儿怕是……”

  伤渐离来了个‘鬼拍肩’:“夜公子差点卸掉佘龙胳膊,不是宗师也距离宗师不远。让公子去抓几两赏银的小偷小摸,未免太亏待公子,黑衙也没有这么简单的差事。来都来了,随便挑一个,办成了是为民除害,没办成也无妨。”

  夜惊堂硬着头皮翻下去,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飞贼——燕州大盗‘无翅鸮’,轻功过人战力不高,据线报,近期来了京城,暗中潜入过存放史料的‘御碑阁’,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应该还留在京城。

  无翅鸮手上有几条人命,为此才被黑衙通缉,但能当‘贼’的人,战力多半不会太夸张,危险度较低。

  夜惊堂本想接下,但再仔细看履历——无翅鸮最出名的战绩,是偷过燕山截云宫!

  夜惊堂都惊了,万万没想到,世上有江湖飞贼,偷东西能偷到八大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