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子 第356章

作者:肉丝米面

  自是一句话,沐英就已经是哭成了泪人。

  朱允熥默默合手站在一旁,任由沐英此刻的情感宣泄。

  尽管沐英在这些年也回过应天城数次,可每次都是匆匆来往。

  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薨逝的时候,他正在云南,跟随在蓝玉身边征伐云南西部。七月的时候返回滇池,又和傅友德合兵征讨乌撒、东川等地。

  到了八月孝慈皇后薨逝的时候,他仍在云南领兵征讨,闻听朝廷邸报,几乎是要哭晕在阵前。

  到了九月,孝慈皇后下葬孝陵,沐英又和傅友德领兵继续征讨云南边地。土人杨苴谋逆,纠集二十万叛军攻打昆明,沐英又领兵回守平定。

  到了十六年,傅友德和蓝玉奉诏班师回朝,沐英却被正式的明旨镇守云南。

  伺候,洪武十七年、十八年、十九年一直到洪武二十二年,沐英才在离别应天八年之后回京。

  朱元璋收他为义子,教授文字武艺,委以重任。可孝慈皇后却总是慈祥的为他们准备好衣食住行,教育他们应当如何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犹如慈母,离别之际,沐英却不能侍奉眼前。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悔恨。

  良久之后,等到沐英的嚎哭声渐渐变小之后,朱允熥这才缓步上前跪在沐英的身边,面向孝慈皇后的神位、神像。

  三拜九叩之后。

  朱允熥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祖母,孙儿要成婚了。爷爷为孙儿定下的婚事,太孙妃是信国公家的长孙女汤鹊清,太孙侧妃是英伯家的小女沐彩云。都是生的端好的女子,如今全都要被孙儿娶回家了。”

  “孙儿今日陪英伯祭拜,一为英伯解多年心忧,二为孙儿要和祖母说明孙儿的婚事。愿祖母在天享无边福寿,庇佑孙儿、庇佑大明。”

  说完之后,朱允熥又是砰砰作响的三叩首。

  沐英默默的注视着朱允熥的祷告,随后正色抬头看向孝慈皇后的神像,亦是砰砰作响三叩首。

  少顷。

  两人从享殿走出。

  沐英长出一口气:“文官不可信。”

  忽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朱允熥神色一晃,侧目看向目光平静注视着山下应天城的沐英,不知对方为何会在此时说出这句话。

  沐英转头看向朱允熥,脸上露出笑容:“大明功勋将门,一家荣辱皆系于陛下一人之意。可文官们……他们权出于陛下,却名发于儒学,起于乡野地方。你要革新大明,去杂留精,剜去腐肉,文官们会有无数的手段等着你。”

  这已经不是寻常关系会说的话了。

  而是真正的岳婿之间才会谈及的事情。

  朱允熥点点头:“有英伯在京,侄儿自无忧。”

  沐英笑着摇摇头:“昨夜在宫中,侍奉圣前,却见陛下已经两鬓斑白,气力不复当年。陛下昨夜与我说起,你大婚之后,京卫……”

  忽的,沐英闭上了嘴,目光则是跳过朱允熥的肩头,看向他的身后。

  只见一名年轻的带发居士,身着浣洗的发白的朴素僧袍,合手垂立的享殿外的角落里。

  沐英稍稍有些意外。

  孝陵时刻有卫所官兵护卫,平日有宗人府打理,山上并无僧道供奉。

  可现在却有一位居士出现在享殿外。

  能在此地,那只能说明此人是宫中知晓,并且准允的。

  朱允熥眉角轻挑,疑惑的回过头。

  却见享殿东南角廊下,徐妙锦昔日里那满头的秀发如今尽被一顶浅蓝灰色方帽约束着,素青色的僧袍直身而下,两手端合在一起,倒是有红尘方外中人的样子。

  徐妙锦看到朱允熥注视到自己,便默默的颔首躬身作揖。

  随后,不等朱允熥开口,便已经是侧身挪步,隐于享殿后。

  沐英脸上带着疑惑:“这位居士是……”

  朱允熥心中不免顿生尴尬,低声道:“中山武宁王的三女妙锦居士,如今在孝陵供奉祖母,为大明祈福。”

  解释了一句之后,朱允熥为了免得言多有失,便提着脚步往山下走去。

  沐英则是驻足原地,望了一眼徐妙锦消失的方向,而后又看向朱允熥的背影,目光闪烁几下,方才跟上下山的脚步。

  ……

  嘭!

  “到底是谁在谋害本官!”

  吏部衙门里,尚书大人的公房中传来一声叫骂,路过的吏部官员纷纷趋避不及,不敢逗留片刻,唯恐自己被引火上身。

  公房里,翟善却是满脸愤怒,一身的无奈。

  自己被人从背后下黑手了!

  坐在椅子上的翟善双眼瞪大,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有现在这般的处境。

  自己不过是刚刚执掌吏部,连屁股下的位子都没有来得及捂热,这些人就觉得自己当真是有时间要去做那些事情?

  自己疯了才会选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有意进奏陛下,革除朝廷积弊之事,百官委任皆取交趾道选官考核制而行。

  翟善脸上一片阴沉,自己一句有关交趾道选官考核制度的话都没有说出口,可现在整个朝廷各部使司衙门的官员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并且还都言辞振振的表明,自己是何等的推崇此事。

  现如今,自己就比那过街老鼠还要不如。

  那老鼠还能知晓,人人都在喊打。而自己现在,可是一点都想不明白,到底会是谁将这等流言给散播了出去。

  “来人!”

  半响都没有想通的翟善,抬起头冲着公房外面喊了一声。

  旋即,便有一名在吏部当差的小吏推门而入,恭敬的到了翟善的面前。

  “尚书。”

  翟善眉头阴沉,沉声道:“去请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来一趟吏部,就说本官新得了一样茶,想要邀他们一同评鉴。”

  小吏不敢多问,听清楚了翟善的要求之后,便低着头躬身退下。

  翟善却是越想心中越是烦闷。

  现如今,自己走在东城各部司衙门前,谁都觉得自己是在图谋着他们的官帽,要奏谏推行复交趾道选官考核制度。

  就连这吏部衙门里,同样又有多少人,对自己这个新任的吏部尚书暗戳戳的骂着。

  越想越是郁闷。

  翟善蹭的站起身,想了想,长叹一声,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个盛放着茶叶的盒子。转而,便开始拿着一只生铁壶煮水。

  少顷。

  当吏部尚书公房里生出一股清净茶香的时候,任亨泰和茹瑺两人这才怀揣着疑惑,姗姗来迟。

  刚刚烫好茶具的翟善,见到两人到来,脸上一喜,正要起身相迎,想了想又止住了念头,坐在位子上抬头看向两人。

  “二位来的可是赶巧,在下刚刚烫好茶具。”

  说着话,翟善便往茶盛中灌入热水。

  因为是第一泡,茶味正浓,没有等多久,翟善便将茶汤分出茶盛,而后又分入三只茶盏里。

  “正正好,首泡的茶汤。”

  任亨泰和茹瑺对视一眼,两人皆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两人分别坐下之后,则是露出气定神闲,端的是细细评鉴起茶水来。

  翟善则是不急不慢的准备着第二泡的茶水。

  “翟尚书是因为这两日吏部……又或者说是关于翟尚书的流言风声而烦恼?外头传的翟尚书要奏谏朝廷推行交趾道选官考核制,非是翟尚书所为?”

  茹瑺放下茶盏,直截了当的开口。

  目光幽幽的看着明显脸色一愣的翟善。

  翟善目光不断的闪烁着,而后轻叹一声,看着茹瑺,分外感慨道:“知我者,良玉兄也!”

  一旁的任亨泰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后轻声道:“所以,这桩流言风声所传之事,并非翟尚书所为?”

  翟善翻翻白眼:“现今外面的人,是不是都以为,这是在下放出风声,好提前看看朝中同僚都是何种反应,好徐徐图谋?”

  任亨泰点点头,看向身边的茹瑺:“这施政便如兵法,若说翟尚书放出风声,是为了一探虚实,也不为过。”

  茹瑺则是从旁附和道:“如今,朝中同僚大多皆是如此想。”

  呜呼哀哉。

  翟善闻听茹瑺、任亨泰二人这般言语,心中不由便是一阵怨愤。

  “这桩事,属实并非在下所为,也非是在下想要借风声试探朝廷同僚。”翟善认真的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茹瑺却是幽幽道:“翟尚书心中,可曾有想过朝廷推行交趾道选官考核制一事?”

  翟善顿时哑然。

  他张了张嘴,最后则是闭上了嘴,继续冲泡茶水。

  茹瑺笑了笑,将翟善补上的第二泡茶水送入腹中,而后轻声道:“翟尚书现在是很想知道,这风声起于何处吧。”

  翟善眉峰竖起:“在下现如今便如迷于黑巷之中一般,还请良玉兄赐教。”

  茹瑺摇摇头:“翟尚书可以想想,谁会是最不可能的人?”

  “难道还能是我自己……”翟善挺起身子,忽的眼角一跳闭上了嘴。

  只是他却已经是瞪大了双眼看着茹瑺,好似是想要确认什么。

  任亨泰笑曰:“当局者迷,翟尚书这是着相了。”

  翟善却是忽然浑身发软,软绵绵的靠在椅子上,两眼发直的飘忽在两人之间。

  “看来,这风声当真是在下散布出去的了……”

  ……

  “朝中现在是个什么风声?”

  朱元璋蹲在地上,用手扣了扣眼前这灰色的路面,侧目对着跟在身边的朱允熥询问了一声。

  朱允熥从解缙手上接过一块水泥路的切面,送到了老爷子眼前:“孙儿以为,翟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反应过来,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爷爷,这是解缙他们修的水泥路的切面。”

  “这么厚?”朱元璋看着自己手中足有十寸厚的水泥路切面,不由就是一声惊叹,随后道:“眼下朝中之事不着急,爷爷有的是时间,你也还年轻,眼下是操办好你大婚的事情,今年好好的过个年,明年为咱生几个皇重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