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847章

作者:南希北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杀猪盘

  虽然陈明的语气与他的面瘫脸一模一样,木得任何感情的。

  但他说得每一个字,都彰显着无比的嚣张。

  国家税收受到损失,那就是我们税务司的问题,与那些雇员无关,我们税务司将负全部责任,但其实你要细品这一句话的话,这意义可就非同一般。

  到底是国家税务啊,就他陈明能担得起这责任吗?

  当然是不能。

  一般来说,他们只是执行部门,负责任的是决策部门,比如说政事堂,大理寺,审刑院,御史台,等等。

  就好比说如果元绛出问题,责任肯定是王安石的,而不是河中府转运司来负责。

  但是税务司后面,可不是王安石、司马光这些宰相级别的人物,而是皇帝。

  也就是说,皇帝在为他们担保。

  这非同小可。

  要出问题,皇帝就得出来道歉。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一点,就是皇帝对他们能力的信任,敢负这个责任。

  总之,你们这些逃税的家伙,是一个也都别想逃。

  但这也为他赢来无数道仇恨的目光。

  你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

  苏辙自然听出这弦外之音,也不便继续问下去。

  虽然他也敢怼皇帝,但那只是潜在意思,而从司法角度来看,他也拿税务司没辙,因为没有律法可以限制住雇员收钱的行为,他们都不是编制内的人,没有任何职权,他只是受雇调查,这就没法去管,况且你给他们送钱,那就是提供线索,人家顺藤摸瓜也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

  至少现在坝头是站在税务司这边的。

  坐了下来,苏辙又向一个检查员道:“将控方的诉讼状拿来。”

  “是。”

  很快,检察院就将诉讼状递给苏辙。

  苏辙认真查阅起来,心道,看来我忽略的细节还真是不少啊!

  在苏辙坐下之后,双方都表示没有证人出席。

  张斐也不耽误,立刻让控辩双方结案陈词,毕竟后面还有一百三十多个被告,可不能太磨蹭。

  邱征文先站起身来,“我其实没有太多要说的,因为此案人证、物证具在,殷承兴逃税之罪,是确定无疑的,除此之外,我就还想强调两点。其一,是对方先主动联系雇员坝头的,无论他们是怎么交谈的,至少能够证明,殷承兴希望能够逃避税收,他才是主动的一方。

  如果他只是想知道,税务司的一些制度,他大可以上税务司去询问,有不少人都去询问过,而不用想方设法的去找坝头,税务司事先可没有公布这些雇员的名单。

  其二,就是我想提醒各位一句,殷承兴一共逃税三千余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个数目甚至是令人触目惊心,可是非常非常严重的逃税罪,虽然皇庭曾颁布法令,因为自主申报是首回执行,故此,首犯可免于刑罚,但是我恳请皇庭给予其顶格惩罚,判处其五倍罚金。”

  五倍?

  一万六千贯?

  殷承兴一听这句话,当即是大脑顿时一阵晕眩,去年都白干了吗?

  就他们这些大财主,惜财如命,这一下罚这么多,可真是要他们的老命啊!

  幸亏有两个庭警在旁搀扶着他,否则的话,必然会摔倒。

  坐在旁边的官员们,以及院门外的员外们,个个只觉背脊发凉,双鬓微微冒着热气。

  太可怕了!

  我想回家!

  虽然他们都是逃税专业户,但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每年到底逃了多少税,故此这个数目还真是令他们感到触目惊心,不可思议。

  邱征文坐下走,李敏站起身来,“适才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就是自主申报是首回在河中府执行,而且与以往的交税,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我不想说以前的收税存在什么弊端,但事实就是以前百姓对于收税是深感恐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交多少税,有无数事实证明,大多数百姓每年交的税都不一样,讨好那些税吏,那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虽然我也承认,目前这种情况,正在慢慢改善,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观念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过来的,我的当事人殷员外,作为一个良好百姓,同样也是如此,以往的事例让他对于这种陌生的收税方式感到恐慌,感到惧怕,而且方才那雇员坝头也说了,他们在收取过税时,需要上下打点,而这就是殷员外找到雇员坝头的原因,因为他们还是认为,需要上下打点,才能知道自己真正要交多少税。

  这种做法当然是错误的,我也非常不认同,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做法在之前是非常常见的,相信大庭长应该也有所了解,毕竟去外面随便问问就知道。

  而我的当事人并不清楚,雇员到底是不是税务司的人,只是他认为是的。而那雇员坝头由于觊觎奖金,故而诱惑我的当事人逃税,并没有正确地引导我的当事人去合法交税。

  故此,我在此恳请大庭长从轻处理,给予我当事人一个机会,我当事人也愿意补交所有的税收。”

  套路依旧,还是将责任推给官府,反正在皇庭要不说上官府的几句不是,等于是没有来过皇庭。

  关于这一点,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以前在坐的官员对此都是怒不可遏,今日却是不同,不少官员在内心默默点着头。

  “说得好!”

  “好!”

  院外也适时响起阵阵叫好声,更是喊出他们的心声。

  三小金刚不禁都抬头看去,见外面全是员外,立刻反应过来。

  说到底,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还是屁股决定脑袋啊!

  只要对自己有理,必须叫好啊!

  “愿意!愿意!我愿意!”

  殷承兴更是是止不住的点头,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

  才三千贯而已!

  尼玛!

  他猛然觉得这税真是一点也不多了。

  相比一万六千贯而言!

  “多谢控辩双方的供词。”

  张斐却如同往常一样,先是微笑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殷承兴,“被告,你对于控方提供的账目、证据,以及最终的逃税金额,是否认同?如果你认为其中账目有问题,那我们再派人去调查,等到具体数目出来之后,在做判决。”

  “我!”

  殷承兴眨着眼,不免又看向李敏。

  你们之前什么都不说,现在看着我干嘛?李敏心中一番抱怨,突然道:“大庭长,由于我当事人并未仔细看着这账目,以及事先我们并不知情,肯定大庭长容许我们仔细看过之后,再做回答。”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可以允许,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如果证物遭到任何破坏,被告不但会受到顶格的处罚,同时还会受到刑罚。”

  “是,我明白。”

  “暂时先休庭。”

  张斐一敲木槌,起身就走。

  真是留下一地冷汗,坐着的官员是站不起身来,而外面站着的富绅则是差点跪下去。

  完了!

  完了!

  全完了!

  这税务司太可怕了!

  怎么办?

  刚刚回过神来的蔡延庆,也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税务司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发现周边鸦雀无声,来回看了眼,发现不少官员坐在椅子上,手都在发抖,心道,这都是你们咎由自取啊!

  过得片刻,又见一些官员站起身来,故作伸展了下懒腰,然后慢腾腾地往外面走去。

  但蔡延庆知道,他们其实很急。

  王韶本也想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可瞧了眼身旁的吕公孺,见他神色发慌,心想难道他逃了很多税?于是试探道:“吕知府为何坐立不安。”

  吕公孺小声道:“你有所不知,我本打算让公检法今年去京兆府的,可经这么一审,只怕京兆府没有人愿意让他们去,这我能不头疼吗。”

  这税务司比他想象中的可还要可怕得多啊!

  王韶是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内堂!

  张斐放下茶杯来,又向蔡京他们问道:“你们认为该如何判罚?”

  蔡京道:“学生认为给予五倍的处罚,过于重了,殷承兴只怕承受不了,甚至会引来他们的反抗,给予三倍,既能起到震慑的效果,又能够体现皇庭的仁慈。”

  一旁的许芷倩撇了下小嘴,鄙视了蔡京一眼。

  他这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跟税务司保持距离,税务司现在真是太可怕了,真是与所有权贵为敌,不可明交,只可暗交。

  蔡卞却道:“但这涉及金额可是不小,如果官员贪这么多钱,都是处以斩刑,我觉得是可以给予五倍的判决。”

  许芷倩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对付这种人,你还体谅他,往死里罚啊!

  张斐又看向上官均。

  上官均道:“学生以为三倍太少,五倍又太多,给予四倍即可。”

  “你可真是会和稀泥啊!”

  张斐笑了笑,旋即申请严肃道:“其实这个判决没得商量,就是五倍的判决,我真不知道你们在犹豫什么,如果逃税三千贯,就只要罚三倍,那么那些小商人逃税三十贯,你们怎么去罚?是倒贴三十贯给他们吗?

  而且,你们想想看,他肯定不是第一年这么干,以往他逃掉的税,又是从谁手里收上去的,税务司已经是做到仁至义尽,给予他们足够机会,是他们贪婪成性。此外,他一年赚两万贯,我们不需要考虑帮他省钱?

  至于会不会激起他们的反抗,到时税务司会交他们做人的。”

  许芷倩激动道:“大庭长英明。”

  张斐回过头去,鄙夷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证人休息室。

  “李珥笔,李小先生,陆小先生,你可得救救我啊!”

  殷承兴就如同小可怜一般,拽着李敏的衣袖,泪眼汪汪,语带哽咽,真是我见犹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