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但这怎么可能。
故此,国家只要增加税入,不管你怎么玩,最终还是会转移到最底层。
大地主过得好,百姓不见得过得好,但大地主要是过得不好,百姓肯定过得更差。
可能在某一时段,百姓可以得到喘息,但马上就会变得比以前更惨。
司马光天天读史书,编写资治通鉴,故此认为这最好的办法,就是轻徭薄赋,藏富于民。
张斐道:“可事实已经证明,目前的藏富于民,其实也存在这诸多问题,这无异于慢性死亡。”
司马光激动道:“那也比王介甫的立刻死亡要好。”
张斐马上道:“故此司马大学士也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司马光一愣,哼道:“老夫可没有这么说过,以史为鉴,轻徭薄赋,藏富于民,乃是长治久安唯一的办法。”
张斐点头道:“我非常认同这八个字,但司马大学士又如何解释韦愚山这种现象。”
司马光道:“这害群之马,是不可避免的,就连朝中也有不少贪官污吏,但你不能以偏概全,认为乡绅地主皆是韦愚山之辈,还是有许多乡绅、地主,是非常深明大义的,就说那耿明,他也是地主,财富若在耿明这种人手中,难道不好吗?”
张斐笑道:“其实司马大学士已经道出,目前藏富于民最大的问题所在。”
司马光愣了愣,“什么问题。”
张斐道:“就是儒家的道德。”
第二百章 大道至简
儒家的道德有问题?
司马光嘴角开始疯狂地抽搐起来。
你以偏概全,说藏富于民有问题,也就罢了,你还说儒家道德有问题。
张斐见司马光正在疯狂地积蓄怒气,顿时也是慌得一笔,连忙道:“司马大学士,咱们先坐下来慢慢谈好吗?这让别人看到,会引起误会的。”
司马光深吸一口气,“张三,你今儿要是说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事就没完。”
“是是是!”
张斐真是唯唯若若。
夹在王安石和司马光中间,真的要人命。
要是来个蔡京,或者来个秦桧这样的大女干臣,那绝对要轻松太多了。
毕竟这女干臣都是讲利益的,讲权力的,私德也不咋样,大家就能够有话好说。
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是讲政治理念,甚至跟你讲价值观,关键他们私德又都是非常完美的那种,除了王安石不太爱洗澡以外。
跟这种人对话,首先,底气就不足。
但张斐必须要面对,他们两个的政治理念是完全相反,在这两人中间左右逢源,绝对是一个技术活。
等到司马光坐下之后,张斐有斟上一杯热茶。
司马光一挥手,“你先把道理讲清楚。”
张斐只能将茶放在桌上,然后也坐了下,道:“司马大学士的轻徭薄赋,藏富于民,是完全基于儒家道德。”
司马光沉眉问道:“这有错吗?”
“当然不对。”张斐摇摇头道。
“嗯?”
司马光又开始积蓄怒气。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口中这八个字,不是在教育别人,而是要定为治国理念,同时这八个字又是基于儒家道德之上,换而言之,就是将一个国家基于道德之上。这对吗?”
“不对吗?”司马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当然……”
张斐还是决定委婉地说道:“司马大学士可知道那宋襄公的故事?”
司马光立刻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你又是否知道,在战国时期的战争人数伤亡是春秋时期的多少倍吗?”
张斐默不作声。
司马光又问道:“你又是否知道,春秋与战国区别在于什么?就是春秋时期,交战双方都还讲礼仪道德,而进入战国时期,是道德沦丧,礼崩乐坏,一场战争,动辄十余万生命。在春秋输掉一场战争代价,都是远低于你在战国赢一场战争的代价。
你又是否知道,在之前的藩镇割据时代,百姓又过着怎样的生活?还有,若无儒家道德,你又凭什么站在公堂之上?
若只讲法的话,不管是许仲途,还是吕晦叔,他们都有权力不让你上公堂争辩,正是因为他们深受儒家教育,才允许你上堂争讼。”
这一番噼头盖脸的教训,张斐是满头大汗,都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我特么是)进水了吧!竟然跟这老头讲历史典故,我真的还是……
这绝对是一个重大失误,你可以跟他讲案例,千万不能跟司马光讲历史典故。
司马光见他不语,稍稍有些失落道:“怎么?就无话可说呢?”
张斐点点头道:“司马大学士教训的是,是我错了。”
这一番话确实怼得他无言以对。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之前能够在公堂上抗争,还真不是律法所允许的,全都是儒家给的。
如果要完全尊法,根据现有的法律,许遵当时有一百种方式治他。
吕公着也一样。
为什么给他机会,不就是因为他们都公正廉明,
大公无私,而这都是儒家思想给的。
就这?
司马光都愣住了,这才刚开始,你别认怂了,那多没劲。
哥的气场都已经打开了,这收不住啊!
张斐突然认错,司马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老对手王安石,是从不认怂的,可以跟他争到天昏地暗。
很没劲!
司马光气都气不起来了,很是郁闷道:“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我不说了。”
张斐是直摇头,“我说了又被你教训。”
司马光啧了一声:“你在公堂之上,不是很能辩吗?”
张斐道:“公堂之上是讲法,讲德可不是我擅长的。”
司马光怒其不争道:“你不知道用法来反驳我的德吗?”
张斐很是委屈道:“我之前是打算用法来反驳你的德。但问题是……我也不能否认,若没有儒家道德,我确实上不了公堂争辩。”
司马光郁闷坏了,这就好似前戏做足,刚刚进入一个来回,突然亮起红灯……
要命。
司马光摆摆手道:“你就当老夫没有说过这一句话。”
“啊?还能这样?
“你……”
司马光深吸一口气,道:“你就说说你对藏富于民的看法。”
张斐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说。说了又会被你教训的。”
司马光怒了道:“我就听听你看法,有道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司马光也不是那么执拗的人。”
你还不是?张斐眼眸一转,道:“我若说了,你不能骂我。”
“不骂。”
司马光道:“老夫从不骂人。”
“也不准教训我。”
“不教训。”
司马光又补充一句道:“你说得不对,我总得纠正你吧?”
张斐傲娇道:“那也得等我说完再纠正我?”
司马光好气好笑道:“今儿老夫才发现,与你讨论问题,就这么费劲。”
张斐辩解道:“司马大学士你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我就读过一本《宋刑统》,当……当然费劲啊!”
司马光在这一刻,无比怀念王安石,道:“行行行,你说,等你说完,我再纠正你。”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
“哎!”
张斐点点头,这才言道:“司马大学士的藏富于民,就是寄望于将财富集中在那些深受儒家教育,有道德,有责任的人手中。但问题就在于道德是无法组建起一个国家……”
“谁……”
“等我说完。”
张斐立刻道。
司马光放下手来,“那你快点说。”
“是。”
张斐点点头,道:“这无规矩不成方圆,国家一定是建立在律法上面的,虽然立法思想是脱胎于道德,但既然已经脱了,那就得分清楚。而司马大学士之前说我以偏概全,其实最以偏概全的,就是以偏概全自己。”
“你……”
“我还没有说完。”
“……你说。”
张斐又道:“就法律而言,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是不能用害群之马和以偏概全来作为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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