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希北庆
从皇宫中出来后,王安石是直奔张家。
“王学士来了。”
“嗯?”
王安石斜目瞧向张斐,“看来你已经想到我会来了。”
张斐讪讪道:“事情闹这么久还未结束,我就估计王学士会来找我。”
王安石沉眉质问道:“你有主意,为何不与我说?”
你这么屌,岂会接受我的主意?张斐回答道:“我不是有主意,而是官家找我过去询问应对之策,我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可官家当时也未决定,我又怕王学士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以免误了王学士的大计,故此才没有说。”
这话说得,王安石很是尴尬,他哪有什么大计,他就喜欢以势压人,不服者,全部轰出朝廷,这就是法家之术,可现在皇帝的把柄被对方抓在手里,令此事变得更加棘手,又问道:“你对此有多少把握?”
张斐故作一番思考后,道:“当时把握不大,但现在把握是越来越大了。”
王安石又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张斐道:“如果御史台只是就事论事,判定涉案官员有罪,帮助那些百姓讨回公道,那我反倒是束手无策,可若他们想罗织更多的官员进来,包括发运使在内,这就有了起诉的机会,简单来说,就是他们闹得越大,我们的把握反而越大,因为这里面肯定是存在冤情的,只要抓住一点,就有可能全面翻盘。”
王安石点点头,又问道:“可说到底,这也只是你的下下之策。”
张斐心知他是在试探,但也表现的非常平淡,“虽然谈不上上上之策,但也算不得下下之策,因为这能够将官吏的个人行为和中央的决策区分开来,到底这官吏违法,不见得就是政策不行。
还有,他们之前对于王学士、发运使打压的越狠,这种反转,能够让扭转新政在百姓眼中的印象。
对于新政而言,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王安石低眉思忖一会儿,突然,他又斜目瞧向张斐,“司马老儿会允许你这么做?”
张斐道:“我们检察院只看证据。”
王安石又道:“可你这么做,那就是与司马老儿为敌啊!”
张斐双手一摊道:“这我也没有办法,我们的照规矩办事,又不是我让王学士来起诉御史台的。”
王安石道:“难道不是你报复他们,将检察院踢出局。”
张斐呵呵道:“王学士言重了,我是那么小气量的人吗。”
“你张三睚眦必报,谁人不知。王鸿堂堂开封知县,不过就是打了你店里珥笔一顿板子,如今就在琼州开荒。”
“!”
铁证如山,张斐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王安石又是笑吟吟道:“如果你打赢这场官司,就足以证明,御史台不能凌驾于公检法之上。”
张斐笑道:“王学士此言差矣,官家向我寻策,我只能用我的强项,只能是从检察院介入,如果赢的话,公检法自然就会得利,并非是我为求利益,去想出这个计划。”
“是吗?”
“真的。”
张斐点点头。
王安石笑了笑,“我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就先走了。”
“王学士慢走。”
“你怎不问我可有决定?”
“这事我真不强求,因为也会得罪很多人的。”
这王安石前脚刚走,躲在后面偷听的许芷倩,便走了出来,她如今已经坐完月子。
“看来王学士识破看破你的想法?”
许芷倩是略显担忧道。
张斐却是笑道:“我是有意让他看破的,唯有如此,才会坚定他来检察院起诉的决心。”
“啊?”
“如果我完全是出于好心相助,亦或者是为应付官家,他能相信我会尽心尽力吗?唯有让他知道,我在里面也有巨大的利益可图,他才会相信我想尽办法取得胜利。”
说罢,张斐冷冷一笑:“那些个混蛋,光凭这一点,就想将我踢出局,可真是异想天开。”
其实此案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危机,但之前他没有办法介入,因为他不能表现出很强的企图心,当时他是想退一步,海阔天空。
如今给他这么一个机会,他当然要抓住这一点,狠狠地教育那些人一番,想撇开公检法,你们怕是还活在梦里。
王安石虽说没有给出具体答复,但其实他已经没得选择,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权,这也是为他一直强调法家。
而在此案之初,当他知道保守派准备让御史台来审理此案,他其实也有意排斥公检法。
因为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能够赢下这番博弈,朝廷还是会回到法家的路上。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皇帝出于对自己名誉的考虑,并没有给予他毫无保留的支持,这迫使他只能回到法制之法的路上。
都已经到斗争到这个层面上,他输了就彻底完了。
不过他现在也想到,一旦御史台判决此案,其实对于公检法也是极为不利的,尤其是对张斐而言,革新派跟公检法是有共同的敌人。
最终王安石还是接受了张斐的计策,与此同时,他们也拖得足够久的时间,江南那边已经传信回来。
在得到王安石答应后,赵顼也就默许曾公亮、陈升之通过文彦博的最终判决。
其实曾公亮、陈升之也支持不住了,给予他们的压力太大了,主要还是目前这些证据对薛向确实非常不利,他们没有理由一直拦着。
总不能为了王安石,连自己仕途都不顾了,他们两个可不是王安石马仔。
文彦博当即就给予判决,并且将发运使薛向列为首犯。
此判决一出,保守派顿时是欢欣鼓舞,他们没有想到胜利会来的如此迅速,并且也露出他们那狰狞的面目,不但立刻派人去捉拿薛向,同时准备将网在织大一点,将更多革新派给网罗进来,是一举击溃革新派。
反观革新派则有一种大厦崩塌的感觉,全都懵了。
这完了呀!
御史台的判决能出,这肯定有皇帝的默许,也就是说,皇帝准备抛弃新政。
这!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薛向已经悄悄回到京城,因为之前王安石就已经传信召他回来,准备推荐他出任三司使。
而此时此刻,薛向正身在检察院。
当王巩、齐济他们得知前来告状的是薛向时,这人都傻了,照理来说,薛向是一个逃犯啊!
你这是自投罗网呀。
不过,你似乎还选择错了网,你自首应该去御史台,而不应该上我们检察院。
许遵也是亲自接见薛向。
“薛发运使,你目前已经是戴罪之身。”
“我知道,但这都是有人意图栽赃嫁祸,诬陷本官。”薛向愤愤不平道。
许遵问道:“你可有证据?”
“有得。”
薛向立刻将一份资料交给许遵,“这里只是一部分证据,可以证明我是无辜的,此案另有隐情,这也是我今日来检察院的目的,我要起诉御史台罗织冤狱,栽赃嫁祸,希望检察院能够还我清白。”
起诉御史台?
还能这么玩吗?
在场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包括张斐在内,当然,张斐和许遵都是演的。
第七百二十二章 捅了马蜂窝
这薛向肯定是在检察院住下了,因为他只要出门,肯定就会被御史台逮捕的,一旦进入台狱,检察院即便起诉,都不一定能够将人要出来,御史台可以不搭理检察院。
那么现在就看检察院的决定,是否接受薛向的起诉。
首先,当然是先审视薛向所递交的证据,如果证据不够的话,那就没得说。
“你们怎么看?”
在审视完薛向的证据后,许遵便看向张斐、王巩、齐济三人。
齐济率先道:“根据薛向提供的证据来看,似乎这背后是有人在操纵此案,但是他的这些证据是无法推翻那些百姓的供词,那我们就无法推翻御史台的判决,咱们多此一举,只会得罪很多人。”
王巩却是摇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关键薛向还有提供相应的证据,证明自己并未参与此案,但御史台是判定薛向有罪的,就我们公检法的制度来看,这足以达到起诉的标准,因为我们公检法是基于法制之法,捍卫个人正当权益。”
“这倒也是。”
齐济不禁头疼地搓了搓额头,这还真令他有些无所适从,突然,他看向张斐,“张检控,你怎么看?”
张斐故作沉吟,过得一会儿,他才言道:“我认为这应该算是两件案子,御史台主要针对的发运司,只不过薛向是发运使,故而被算作首犯,而薛向是以个人的名义针对御史台进行起诉,虽然二者是有交集的,但我们更应该专注薛向个人,那么他提供的证据,就足以起诉。”
御史台是用旧制度来审判,但公检法是新制度,二者对于司法的理解,是有矛盾的地方,还做不到相互迁就,如果公检法迁就御史台,那么公检法的制度就彻底完了呀!
齐济与王巩相视一眼。
这些证据当然是够起诉的,但是他起诉御史台的话,这可能会引发司法权力之争,甚至引发公检法与保守派的斗争。
值不值得?
许遵看出他们心中所想,于是道:“你们不用想太多,咱们只需要就事论事,只要做到这一点,不管出了任何状况,老夫都会一力承当的。”
他这一说,齐济、王巩立刻明白过来。
但齐济还是比较保守地说道:“我认为凭借这些证据,至少能够让我们检察院应该针对此案进行调查,等到获得更多证据,才决定是否进行起诉。”
张斐、王巩也都点点头,表示支持。
起诉是直接进入司法程序,皇庭就会介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关键这种情况,之前就没有遇到过啊!
谁也不知道,会引发怎样的矛盾。
很快,此事就传了出去,因为薛向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检察院的,也是瞒不住的,况且检察院也没有打算隐瞒什么,避免贻人口实。
这顿时令整件事情充满戏剧化。
之前还在狂欢的保守派,顿时就傻眼了。
公检法不是我们这一边的吗?
他们怎么会在背后捅我们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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