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道友看来,想清楚了,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燃灯道人道:“其实没有什么值得一听的,我在最初的时候,就只是佛祖座前点燃,照亮左右黑暗的灯火烛光,是因为佛祖离去了,周围没有谁再念诵佛经,没有谁再愿意为苍生照亮黑暗,所以我才迷惘至此。”
“在那些年里,修持了十七脉佛法,虽是多,却也没有找到道路,迷惘之时,离开佛法,前往道途,后来见我佛归来,知道我佛所作所为,方才醒悟……我所谓的修持,一直都只是等待着佛祖归来而已。”
“那不是修持,只不过是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佛祖身上,是入了魔道。”
“我枯坐这千年,终于找回来了自己的道路。”
老迈的道人起身,双手终于合十,朝着坐在那里,气质已沉静幽深如天地板的男子深深一礼,轻声道:
“这些年来,感念帝君关照,今日之后,恕燃灯,不能再随行了。”
真武大帝看着他,眼底欣喜,笑道:“恭喜道友。”
燃灯道人惭愧道:“弃道归佛,已当不得帝君道友。”
真武大帝却是温和笑道:“道友何必执迷什么佛道?所谓道友,不过只是这一程路上,同行一段而已。”
“行过了,并肩了,也是该要离别了。”
“世上的关系,总是如此。”
燃灯心中有惭愧和愧疚,闻言却是神色复杂,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那气质巍峨的真武大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真武大帝君抬起手,那成熟之后的菩提果在他的掌心之上缓缓盘旋,强烈无比的灵性逸散流转,这一枚果实,若是给人吃了的话,恐怕立刻就足以打造出最为完美的根基,甚至于是直指大品层次的基础。
哪怕是对于御尊之境,也是一种了不得的宝物,南极长生大帝都被引动。
而在这个时候,真武大帝却是想起了千年前那位,以己为筏,渡化苍生的僧人,神色平和,抬眸看向南方天阙,似乎已经看到了在那個方位上,氤氲变化的雷霆之炁,轰鸣奔走,蕴含有极强大的威能,却因为戒备着真武而不曾落下。
真武大帝收回目光,忽而抬起手指,直接点在了那一枚菩提果之上。
磅礴力量流转变化,刹那之间,佛光散开来,无边力量冲天而起,化作了浩荡磅礴的流光,那雷霆之声陡然大作,似乎随时都会劈斩下来,盘膝而坐的杨戬提起兵器起身,目光亮起,而阿弥陀佛,弥勒佛则是不解。
燃灯道人起身,却见那菩提果化作流光,生机和灵性没有被炼化,反而化作了无边磅礴的姿态,被真武大帝镇压收敛,燃灯怔怔失神,道:“这,这是……!”
真武大帝道:“这些年来,我向娘娘学了些创生之术。”
学了点,创生之法……
燃灯道人怔怔失神。
只是这一句话,却又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犹记得当年的帝君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了不得的话,而这菩提果被点化,佛光散去之后,一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人出现了。
通体澄澈,并无半点的驳杂之念;性灵安静,有花草树木之清香,无七情六欲之执着,其气机熟悉,燃灯道人认出来,这就是那一枚菩提果所化,其辈分极高,岁数和跟脚继续往上面追溯的话,足以是和玉皇等人平辈论交。
可是而今才苏醒,性灵却又稚嫩。
这果实属木,并无本相,随风而落,遇火不焚,因遇真武镇天以娲皇娘娘的手段点化,因缘际会,倒是化作了个人族少年模样,真武大帝抬手点在那孩子眉心,点破灵光,令其无尽神韵,尽数内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澄澈如长空,却又懵懂茫然。
燃灯眼底亮起,下意识踏前一步,道:“我佛?!”
可是他看到了那小少年眼底的茫然和懵懂,那种澄澈无边,如同破壳之鸟一般,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新鲜感觉,于是燃灯的脚步顿住了,他认出来,这不会是那位佛祖,就算是根基类似,底蕴相仿,但是眼前这个小少年,终究不是,也不可能是那位独一无二的佛。
燃灯的目光悲伤,看着这少年人,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黑袍帝君,道:“帝君慈悲……”
他原本以为,这一枚菩提果会被太上弟子化入丹炉之中,却是未曾想到,这位真武大帝会将他点化而出,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希望帝君可以收下他作为弟子,可是旋即又意识到了,哪怕是神将杨戬也不是他的弟子,而是在炼阳观下挂了名号。
况且,道门弟子入门讲求的,是缘法自然,强求不得,他最后只是道:
“多谢帝君……”
这菩提果化身的孩子虽然辈分和跟脚高得吓死人,却是懵懂的,真武大帝伸出手变化出了一身灰色的衣裳给他穿着,这孩子好奇地拉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身上的气息慢慢归于凡俗了,只是活泼灵动。
真武大帝喝完了燃灯的茶,起身告辞离去,杨戬随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那个死死跟在了黑袍帝君身旁的稚嫩少年,这少年给他一种极端古老之感,还以为是哪位长辈。
在走出佛国的时候,天穹已经是压低下来了,雷霆轰隆轰隆,并非寻常之雷霆,也不是雷部之神通,此雷生发于南极之天穹,轰鸣流转,杨戬眸子微凝,道:“……南极长生大帝?!!”
真武大帝平淡道:“杨戬。”
这声音平和,却不是唤亲昵称呼或者道号,已经代表了某些东西。
神将杨戬肃然道:“末将在。”
黑袍帝君淡淡道:“且去真武府之中,告知于巨灵,王恶,天王,并天蓬大真君,做好准备。”
这一句话平和,却让两侧的阿弥陀佛眼角狂跳,神色微凝,双手合十,躬身行礼,硬生生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心中骇然惊恐,又有叹息——
当年那个持剑的少年道人,而今已经有了一句话之间,掀起整个六界狂涛,或者说镇压六界秩序的恐怖实力。
这一句话……难道说,是代表着北帝真武终于要对南极长生大帝出手了?
双方的矛盾终于抵达一个极限,局势也无法再缓和下去了?
一个个念头想法,在这些佛门的修者心底涌动着,但是却不敢去过问。
真武无上,镇天灵应,御尊之位,不可轻易测度。
不敢动心,不敢动念。
不敢思,不敢想。
杨戬复又行礼,化作一道遁光离去了,群佛菩萨送这真武大帝离开佛国,当这些佛陀菩萨们止步的时候,燃灯道人仍旧站在最前,沉默相送,黑袍帝君脚步顿了顿,温和道:“道友,就送到这里吧。”
燃灯顿住了,看着眼前的背影,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
真武大帝未曾回头,只是笑了笑,轻声道:“道友不必挂怀。”
“你有你的道路要走,我也有我的道路,但是无论之后走到何处,至少这一段同行不虚,能够和你同行这一路,贫道已是庆幸……燃灯大师。”
在他身后,那老迈道人听闻了当年的称呼,身子颤抖了下。
老迈道人抬起头,看着他。
恍惚之间,眼前所见的不是这位高深莫测,气质幽深如狱的真武荡魔大帝,而是一千多年前的道人,是那眼底带着春风和秋月,嘴角带着笑的少年,他微微侧身,看着燃灯,目光平和,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轻声道:
“大道苍茫,各自前行,道友,告辞了。”
燃灯失神许久,当年中州府城相遇,妖界共战,烂陀寺救命之恩,一甲子朝夕相处,一千年枯坐画面,都变得鲜活起来,都在眼前浮现出来,燃灯忽而笑起来了,笑着忽而落泪。
他双手合十,黑发落尽,又是当年老僧,轻声道:
“那么,无惑……”
“告辞。”
“他日,有缘再会。”
于是他眼中的真武大帝又是齐无惑了,齐无惑轻轻颔首,转过身来,在群佛菩萨的注视之中,手掌拉着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小少年,走出佛国灵山,渐行渐远,再看不到了。
而在他的背后,燃灯老僧也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回佛国。
走到了那一株菩提树下,盘膝而坐,双目闭合,身子在朦胧佛光之中,忽而身躯笼罩其中,口中诵念佛经,而后道:
“吾必誓言,以身践行佛祖正法。”
“若世尊欲观时,吾即双眼,若世尊欲罚时,吾即双拳。”
“若天下暗浊,世尊不出,苍生昏暗,吾愿化身为烛,以身燃灯。”
他双手合十,眸子闭合,佛光冲天,浩瀚磅礴,流转浩瀚,渐渐散去之时,那菩提树下,已没有了当年和那少年真武,一并行走天下的燃灯道人,也不再是那修尽佛法的燃灯老僧,修尽佛法,弃佛修道,枯坐千年,重回佛门。
菩提树下,唯一灯长明。
照彻左右。
第6章 我来问道无余说
杨戬独自前去真武府之中,将诸事情告知于真武府的诸多神将,之后又是前去北极驱邪院,将诸事情告知天蓬大真君,在齐无惑兼领北帝之职之后,北极驱邪院也归属于他的麾下。
而这位在六界之中都已有极大名望的帝君只是带着这菩提果化生的孩子慢慢地走在人间,以他的速度,若是想的话,可以在一念之间,来去万万里,带着这孩子行走,却似是漫无目的,只是在等待着南极长生做出最后的决断。
故而不急,看似是极缓慢,但是速度实际上极快,已自西方佛国去了人间,而到了人间国土之后,就放缓了速度,时而在山河之处停一下,时而在城池驻足,看看这番世上风光。
刚刚来到这个天地上的生灵,大多会对这个辽阔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会尝试以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和人世这个世界,那菩提果所化的小小少年同样如此,去看花,看云,看树,看落下的叶片在河流上泛起涟漪。
齐无惑坐在青石之上,远看南极之天,见到南极长生天上惊雷阵阵。
隐隐然似乎有一股极强大的神念锁定齐无惑,却是难以靠近,只在他平和目光的注视之下,就已经崩散开来,道人视线扫过了天阙上那压下来的铅云,于是那本来都要化作雷霆轰杀下来的雷云,只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很快了……”
齐无惑隐隐约约可以感觉到了南极长生大帝的敌意,这千年来,南极长生的后手被不断斩除,总有一日,他会不再忍耐,会选择直接出手,唯独解决了南极长生大帝那【轮转劫】的计划,才能够安心去解决终劫。
齐无惑那柄剑,已是千年不曾出鞘。
正自想着,却又听到了噗噗的水声,黑袍帝君转过身来,看到了那边的小少年趁他一個不注意,是伸出手去摸鱼了,看得出神,身子都下意识往前倾倒,然后双手伸出去一捞,哗啦一下就扑倒在了溪流里面。
只啊呀一声,整个身子都已经尽数没入了这溪流当中。
好在这溪流不算是有多深,那小少年噗一下从水里面钻出来了,眼睛亮莹莹的,用力地摇晃了下头,黑发甩干了,怀里抱着一条鱼儿,还在吧嗒吧嗒地甩动尾巴,他也不在意,脸上都是开心之意,道:“前辈,你看!”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就是前辈你说的鱼儿吗?为什么它可以在水里面游动还自然而然,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齐无惑看着眼前少年人,温和道:“上来吧。”
“冬日水寒,当心着凉。”
“嗯!”
这小少年双臂一下展开来,让那一尾鱼儿又重新流入河流里面去,乖乖巧巧地坐在这石头旁边,衣衫都湿透了,道人施了神通,让他身上的衣服都干了,这孩子愣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提起手臂,看着刚刚还被浸湿,湿漉漉的袖口已变干了,眼睛都瞪大,亮莹莹的,好奇不已,道:
“这是什么,变干了!!!”
“好厉害啊!”
他眼放出异彩,有着最为纯粹的欣喜。
齐无惑温和道:“只是简单的小法术而已,现在人间很多人都懂得的。”这个孩子瞪大眼睛,满眼好奇,道人噙着笑意看着他,这个孩子看了一眼齐无惑,然后又收回视线,然后又小心翼翼看了齐无惑一眼。
这一日他倒是变了往日的性格,没有像是之前那样地活泼,变得极乖巧,还给道人敲腿揉肩,却是学着了在路上看到的一少年人讨好自家爷爷的模样,道人一笑,道:“如此讨好于我,是有什么要求的?说说吧?”
那孩子正坐于齐无惑身前,乖巧老实道:“我想要学这个!”
他抬了抬手,让袖袍落下的地方甩动了下,眼睛里面亮亮的,满是好奇和喜悦,齐无惑早已想到这孩子是好奇于这神通,微笑道:“这样的法术虽然简单,却也需要吐纳之气才可以用出来。”
“欲修神通,需先吐纳,我教你一门呼吸吐纳之法门,你练会了就可以教导你这些神通了。”
那孩子用力点头。
齐无惑就开口念诵了道经的入门篇,是整个人间界传播最为广泛,也是最为高深的入门口诀,那孩子闭目思考许久,齐无惑温和看这溪流流动,气机平和,却忽而察觉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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