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好。”
鬓角已白的道人招手让这个少年人过来,说是要去推占卜算一卦,在入内的时候,这个眼底狡黠的少年人自然是没有那样规矩的,一双眼睛左右看来看去,忽而微微一顿,道:“这是……什么?”
他的视线从前面那个双鬓斑白的男子身上移开来,看向一侧。
在那里叠好,放着一叠深蓝色道袍,一根木簪,旁边还挂着一柄剑。
这毫无疑问是道门清修者的装扮,那少年人疑惑道:“这是……”
前面的黑袍夫子回过身来,道:“那个啊,那个是我的。”
“您的?”
这少年人看着眼前气质温和庄重的男子,一身黑袍,气机温醇,肩膀上似乎承担着无尽的分量,又看了看一旁的道袍,配剑,自有一番洒脱之气,那黑袍夫子看着蓝色道袍以及一柄剑,道:“我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穿过这一件衣服,提起这一把剑了。”
少年道:“是吗?”
“那您什么时候重新穿上道袍,提着剑呢?”
黑袍夫子于是笑起来,道:“哈哈,我也不知道啊。”
“或许,是很遥远之后的时候吧。”
“提起剑,或许可以让天地六界震动。”
少年人翻了个白眼,道:“吹牛!”
黑袍夫子没有在意这少年人的恣意,只是让他摇了一卦,而后解卦,解卦的时候,这个少年正坐于前,却还是有些稳不住似的,时而看看外面的风景,时而发呆,时而走神,若非是旁边还站着明心,早就已经往后一躺,直接摆了。
明心端庄站着,倒像是比起那少年人还要认真和关心,道:
“师叔,如何了?”
黑袍夫子温和看着眼前的狡黠少年,温和道出了他一生的命格:
“取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无忧。”
“当名为【周】”
庄二狗懒洋洋的拱手行礼,心里面想着。
乐天知命,无忧之人么?
他很喜欢这个批命,故而倒是郑重了些:“弟子庄周。”
“谢过师叔祖!”
明心在这都城之中,多有久留,所以这位少年庄周却也是在这城池里面溜达,常常前去九座石碑之前,见到那位师叔祖也常在那里,不由好奇,道:“师叔祖,这石碑之上,什么时候可以写满?”
“很快了。”
“有多快?”
“须臾之间。”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面,有一骑自极遥远之处狂奔而来。
来自威武王李翟的回信——
人间界最后一座城池,业已攻克!
而在这个消息抵达于此的时候,庄周忽而微微有所感觉,他转过身看着白发的师叔祖,似乎感觉到了些微的不同,但是却似乎又说不出来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师叔祖忽然变得更为圆融了起来。
齐无惑双目微垂,内观自身。
一十七年春秋之后,他一身五炁,终于全部圆满。
皆已臻至于无上境界。
人间气运轰然流转,立刻便有第二件事情出现在了面前。
铸造最后一座九鼎。
这最后的一座九鼎,分量和象征的意义,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哪怕还未曾开始,未曾完成,也已经将人间气运推升至于更高的层次,九座石碑之前,这些谈论着修行和道韵的人们也越发热烈。
御清之树晃动,生气勃勃。
九鼎之前文脉已臻至于极盛,现在只差一个契机,只需要外力一触碰便要爆破,便要自内里孕育了一十七年的繁华和底蕴尽数喷涌而出,化作无边灿烂,是所谓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而若是,这他山之石,本身就是天下第一等的美玉呢?
鬓角斑白了的夫子在前,年少的庄周在后面懒洋洋的走着,人道气运流转,夫子脚步止住了,庄周好奇,也顺着视线看去,见到了城门口的人们散开来,有欢呼和倾慕的目光——
行走过了列国,已名动天下。
三十四岁的丘,带着他的弟子们,再度出现在了夫子的面前。
……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淡然独与神明居。
主之以【太一】,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
——————《庄子·天下》
第212章 无惑讲道,百家争鸣!
这一年,已经三十四岁的丘,再度来到这里,拜访夫子。
他用了一十七年时间,行走过诸国,完成了自己的尝试和大道,最终有所领悟,而后才再度回来,再度来此叩问老者,询问他的大道,在这个时代当中,收授弟子,都有自己的要求,而此刻正当壮年的丘,收下的弟子却是出生各异,性格不同。
有的是贵胄子弟,有的是世家出身,有的家境贫寒,有的是富商之才。
也有的,是那种故意吓唬人,有几分武力的混混泼皮。
丘皆收为弟子,量才是用,根据个人的才量传授功法和大道的神韵。
这一次他们在守藏室之中谈论论道。
是五十一岁的齐无惑,和三十四岁的丘。
就连明心都没有进来,只是这双鬓已白了的夫子踏入这里的时候,视线却看向那边双手懒洋洋抱着后脑勺晒太阳的【庄周】,然后冲着他,招了招手,道:“来。”
摸鱼的周愣住,下意识先是左右都看了看,然后才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直到那边的夫子颔首,他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鼓鼓囊囊地走过去。
为什么是我?
随便找一个不也可以?!
庄周在心底里面骂骂咧咧,对于自己被这位师叔祖一把就揪出来了,心中很是不痛快。
论道者,是夫子和丘。
记录者,是这個时代还很是随性且年少的庄周。
大门关上了,这一次的论道持续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除去了这三位之外,并没有谁能够知道这一次论道的具体内容,不知道他们谈论了怎样恢弘广大的道韵,也不知道他们最终的胜负。
只是在一个月之后,当大门打开,先前行走于天下,已名动一方,锐气非凡的丘神色沉静,步履坚定。
庄周满脸虚脱,那种大量知识学识从他这个只喜欢摆烂摸鱼的少年内容大脑光滑划过去的感觉,其实并不美好。
他能够被明心认可,自然是有其天纵之才。
性格散漫,逍遥自在。
这位性格洒脱慵懒,随意逍遥的少年人,似乎并不喜欢这位前行坚定的丘,往后不止一次地在文字之中反驳其道,可是对于这个人,却也有很高的评价,认为,这位丘,是那种明明已经看到了最高之道,却还是为了渡化苍生而选择后退一步的人。
丘却始终不曾回应庄周。
他的弟子询问自己的老师论道的结果。
丘道出了那一句为后世所称颂的【其犹如龙乎?】
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矢。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夫子,其犹龙邪!
丘转身看向那位双鬓苍白的道人,拱手道:
“夫子觉得,丘所行之道如何?”
道人看着远方,人道气运升腾,而九碑之上文字显化,回答道:
“有教无类,大开方便之门,传授修行之道于天下。”
“是上善。”
丘听明白了这一句话的意思,道:“如何精进?”
道人笑了笑,指了指那边的九座石碑,道:“你今来此,九碑之下的修行者都已经等待了许久,你何不前去,和他们论道一番?”
丘明悟了眼前这位夫子的意思,欣然应允。
九座石碑之下,自始至终,在这近乎于三十余年间都是彼此交谈,彼此交换自己的感悟,虽然已经有了极浓郁积累,但是却如同温室之中花朵的【御清之树】,以及稷门之下的修行者们,这一次迎来了如同凛冽暴风般的敌人。
庄周砸了咂嘴。
他终于明白了——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需要有外力打破这种平衡的意思了。
只不过,这外力来得,太过于凶悍,太过于霸道和强大了。
人的思维和潜力往往超过自己的预料,在很多时候,不去将自己逼迫到极限,是无法知道自己能够发挥出多强的能力的。
而现在,这个三十四岁,第一次周游列国,锋芒毕露的丘。
就是这恐怖的压迫力!
被蹂躏了一遍的丘堂堂正正前来九碑之下,然后开始了蹂躏其余人。
至于那些论道者在这行道者的面前,经历了何等的惨败。
那是就连散漫如庄周都觉得提起来有些于心不忍的层次。
复又一月之后,丘离开九碑,拜别了夫子,他看着夫子已经斑白了的双鬓,禁不住:“夫子,您也已经开始变老了啊。”
“丘,将会第二次行走于天下,十七岁的时候,我见到了的是道的规格和约束;这一次的时候,我见到了仁义和苍生,等到下一次,丘以双足丈量人间之后,还可以来此地,拜见您吗?”
夫子温和开口,说出来的话语,就和一十七年前离别时候一样。
那时候的夫子还是年轻人,丰神俊朗。
而今已有了些微老态,道:“十七年后,再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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