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端着一杯茶,听着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茶香清苦,却是让他有些讶异。
“李翟的近况,似乎不是很好啊……”
神武朝绵延八千年,但是那些世家却是在神武朝起势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千年王朝,万年世家,这些世家靠着姻亲和师徒关系,盘根错节,势力在整个人间朝堂和民间都有涉及。
譬如在这京城里面,一个人出生或许是在王家的医馆接生;是在王氏建立的私学启蒙识字,穿着王家织布坊当中织出的布做的衣裳,而后居住在王氏修建的屋子里面,在王氏酒楼或者茶馆里面当值挣钱,存在了王氏钱庄当中。
哪怕死,都会在王氏家开了几百年的棺材铺里面选一个。
再在王氏寿衣店里面买了一件寿衣。
从生到死,都被巨大的世家笼罩着,而威武王李翟此刻便是拔出一把剑来,要把这世家斩断,让百姓苍生可以喘一口气来,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翟气势汹汹,沛然难当,可是这些庞大无比的世家却也不会坐而等死。
齐无惑端着茶,听到了人们谈论诸事,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世家反对。
盘根错节的宗族也颇多怨恨。
朝堂之中诸官员虽然表面上臣服,但是心下也有怨气。
就是百姓都是认为秦王李威凤是好人,而威武王李翟,总是下手太狠辣,总也是杀杀杀的,就难免给人一种好杀暴戾的感觉,三个月的时间,威武王的屠刀提起来,就不曾放下过。
民间风评已经开始从一开始的天下名将,清君侧的义军,变成了借着机会回转京城的暴君,是草菅人命的独裁者,百姓口中的言语,其实并不在意着是对还是错,他们只是单纯地在口头上谈论而已,过足了瘾,也就足够了。
流言便是这样诞生出来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流言也具备有一种巨大的力量,这就是大势,而那边谈论的百姓忽而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道:“现在这样每天都有人被威武王杀死,听说啊,姑娘家可不能单独出来,要不然会被威武王的麾下直接拉走送入他的府邸里面啊。”
“嘶——真的?”
“那咱们怎么办啊?这神武朝怎么办?”
“嘿,这法子不是很简单了吗?”
“这远在天边,近了就在京城里面,哼,威武王这暴君畏惧天下人之言,将先皇软禁,又有秦王贤良,这两位者,皆是天下之贤明君子也,都有能力坐在皇位上,力挽狂澜!”
道人的眸子闪过一丝神光,看着那遥远的摘星楼。
“是世家宗族……”
“李翟啊,你要走的路,实在是太难了。”
而在这个时候,人间世家宗族找到了秦王李威凤,乃详述主张,言道今日之局势至此,威武王的大势都已经散开来,道:“民众,愚钝也,可以与其享成,不可与其谋事,今威武王乃与民共谋事也,时间日长,四月之久而杀戮不绝。”
“百姓皆厌其杀戮。”
“素来知时事事务者为俊杰,以秦王之贤达,足以乘势而起,也以此为君!”
“吾等愿为驱使!”
看着眼前那世家使者的诚恳之心,秦王李威凤按着剑,脸上神色渐渐隐幽,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丝向往和挣扎之色,那世家子弟却又趋身劝说道:“秦王您的父亲本来就是太子,不过是被之前的人皇陷害,才背负骂名,也失去了皇位。”
“您现在不是背叛,只是取回您自己的东西罢了。”
“是吗?”
“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李威凤的脸上浮现出了挣扎之色,浮现出了贪慕之色,只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而传来了一阵阵声音,道:“嗯?郡主?郡主您不能进来……啊?!”在一声声惊呼当中,门被推开来,身穿白衣,黑发如墨的美丽女子入内。
她脚上只是穿着罗袜,白色的袖袍翻卷着如同落下九天的白云,腰间佩戴着剑,袖袍之中似乎还裹挟着春日的风,发丝里面混杂着花瓣,她就这样堂堂皇皇地走进来,在秦王惊愕和那世家使者眼底惊艳当中,拔出了掌中的剑。
剑光凌厉,锋芒毕露,一下朝着前面刺出,锋利的剑锋瞬间刺入了使者的心口,而后自后背洞穿出来,一瞬间的血腥气混杂着剑锋的寒气,扑打在了李威凤的脸上,让后者的神色一下凝滞住,那种升腾起来的野心也一下湮灭了。
“你……”
世家使者捂着心口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坐在地上,心口和嘴里都咕嘟咕嘟冒出鲜血,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身前女子,最终生机散尽,这一幕兔起鹘落,冲突激烈无比,李威凤一瞬失神,女子罗袜踏着鲜血起身靠近,抬起手掌。
袖袍猛烈的拂动了一下。
啪!!!
极为用力的手掌打在了李威凤的脸上。
似乎是打算要把他一下子打醒似的!
李威凤朝着后面一下坐倒,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姐姐,李琼玉收回手掌来,眸子大而幽黑,注视着他,道:
“汝欲让世家重活耶?!”
“汝欲杀兄长乎?!”
李威凤大口喘息,看着那世家子弟,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最终握拳重重砸在地上,拳锋迸裂出伤口,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似乎和一尊看不到的强敌厮杀一场似的,脸上苍白无比,道:“多谢阿姐……”
李琼玉看着自己的弟弟压下了那种,面临至高无上的权位本能浮现出的渴望和贪婪,道:“控制住自己的野心。”
“它是你的一部分,不要被它吞噬。”
“嗯……”
李威凤压制住自己心中的野心,只是忽而想到了什么,道:“世家打算和我们联手,破了七哥的气机,我们拒绝了的话……”
李琼玉也转身看向那摘星楼,她一身白衣白裙,黑发如瀑,双足罗袜,踏在了血色之中,却如同血海上绽放的莲花,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风采,道:“还有,四哥……”
李晖,前代太子,也是前代的人皇!
某种程度上,若是要反李翟,最大的机会,而他也是被李翟亲自软禁的,他有足够的契机和足够的理由去反李翟。
就连李威凤他们都前来联系,那么李翟,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弃?!
李威凤道:“要立刻去告知七哥……”
李琼玉看着那高耸地似乎要冲向天阙的摘星楼,脸上神色复杂,轻声道:
“来不及了……”
……
“汝等,要吾反吾那弟弟?”
摘星楼之中,颓唐的李晖看着眼前出现的一行数人,他的眼中有一丝丝的兴趣,浑浊的视线扫过眼前诸人,他们当中,有世家,有权贵,有宗室,也有僧人,李晖看到了,在摘星楼的门口,先前忠勇的人族战将已经战死。
在刚刚,被这权贵和僧人扭断了脖子。
而现在,这些世家开口,道:“是,我等已经有族中弟子不惜赴死,引威武王李翟短暂离开了皇城,此刻是陛下您的最大机会。”
“将我的弟弟引走?分量不够的话,引不走他,但是以他的实力,引走也只是短暂地引开罢了,时间一长,必然会死于李翟的剑下,你们舍得?”
那世家男子道:“既然是为我家族抚养长大,得到了数不清的好处和栽培,那么为了家族的繁荣兴盛去死,也是理所当然,别无所求了。”
李晖看到这男子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只觉得本该如此模样,忽而更为真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万年世家,他们为了自己的家族可以付出一切,且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当的,如此千年万年积累优势,如同垄断了前方道路,寻常出身的百姓,再不可能有晋升之机。
于是农夫百代为农夫,商人的孩子也是商人。
千秋百代,皆如此。
那世家子弟道:“我等已为陛下准备了法器,可令您的声音传遍整个京城,家中亦有甲胄,兵戈,您振臂一呼,我等皆愿景从,攀附龙鳞,冲天而起,反抗李翟之暴行,大可以帮助陛下您重返宝座,小也可以借助我等之力,裂土分疆,得一王侯国位,以图后来!”
那僧人双手合十,道:“贫僧奉【无量寿智光明佛】的法旨,也来相助陛下。”
周围世家荀贵们早已经有所准备了,他们一下取出来了一黄袍,就这样披在了李晖的身上,李晖看着这些荀贵和世家,自他们的眼中看出来了两点,看出来了对于这一段时间的恐惧,以及对于未来的渴求。
如果自己拒绝的话,他们或许会杀了自己吧。
平日里臣服如同猫儿般的世家,一旦发现情势威胁到了自己世家和宗族的存续的时候,就会癫狂起来。
披着黄袍的李晖提着剑,忽而笑起来,道:“扶着朕起来。”
世家子弟皆大喜,于是一左一右搀扶着李晖起身,李晖一步一步走在了摘星楼前面延伸出来的部分,看着外面繁华无比的人间京城,这些大世家在整个城池里面准备的大阵法皆打开来,于是李晖的声音就可以在整个城池内部响起,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在那世家子弟高声报出了李晖的诸人皇尊名之后。
百姓都惊动了。
不敢相信之前被软禁囚禁的人皇再度出现了,而后,在这三四个月的大势逼迫下,在这潜藏在各处的,几大世界的暗子推波助澜之下,他们都觉得李晖是一位名主,都齐齐走上街道,欢呼起来。
“人皇!人皇!!!”
李翟的军队在这个时候斩杀了数个世家的未来少主,迅速地猜测出了这些世家的抉择,骑乘奔马回返京城当中,就听到了从左到右,从上空,从四方传来了李晖的声音,徐缓从容道:“诸臣民,朕为汝等之皇帝,今日敕命。”
“今天下之治,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
旁边世家子弟早已经递上来了一封写好的檄书,李晖开口念诵。
声音落下,追随着李翟的兵将都面色骤变,此刻在皇宫当中的李翟兵将都察觉到不对,齐齐朝着皇宫杀去,街道巷尾当中有世家暗自养着的家将私士奔出,不要性命也要拦住这些战将士族,在巷战当中难以结阵,兵家威能大削弱。
一时间竟然无法冲入皇宫!
这些阻拦他们的世家家将私兵,自己的父兄都在这世家长大,吃世家之饭菜,着世家之衣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这种利益的催动之下,几乎是不要性命一般,而李翟在城门口,难以瞬间回到摘星楼之中。
前面都是被煽动起来的百姓,他们欢呼着阻拦在了李翟的战马之前。
李翟的剑锋之上还有鲜血滴落,他的战马曾经踏破无数的城寨,踩踏过一个个强大的敌人,但是现在面临着自己发誓要保护的百姓,却难以冲锋,所有百姓都听到了李晖的话语落下,而后在世家暗子的作用和起哄下,化作了如浪潮般的高呼。
齐无惑看着那摘星楼,他发现了——
那昏暗的地方,忽而有纯粹的人道气运升腾而起。
李翟的神色复杂。
百姓被蛊惑被裹挟而高呼,而其余诸世家,王侯,宗族成员脸上都浮现出了微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聚。
李晖踏前半步,忽而高呼,道出了最后一句让一切逆转的话语:
“先前所言,皆朕之过!!!”
声音如雷震扫过天穹,让百姓的神色顿住,那高呼一瞬间停滞下来,安静地可怕,李翟猛然抬头,而世家诸人的心脏猛地一顿,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种慌乱,李晖不顾那些朝着自己扑来的诸世家成员,道:“李家,郑家,王家,皆有反叛心!”
“并诸佛门!”
“裹挟于朕,散布谣言!”
“欲分裂人间,分裂疆土!!!”
“威武王李翟,朕以最后一旨,令汝将其尽诛之!”
王家家主死死抓住了李晖的衣领——
“你在说什么?!!”
他怎么敢的?!
在这个时候,他怎么敢这么说的?!
他不要命了?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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