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无数因果汇聚此身,硬生生将少年道人只是草创,尚未彻底完成的【天目神通】推动到了一个相当的层次,剑指之上,泛起了无尽流光,自眉心抹过,齐无惑双目闭合,又有丝丝缕缕的金色流光汇聚而来,化作了一枚竖着的眼睛,直接看向前方佛光澄澈的寺庙。
只是一瞬间,少年道人眉心就皱起来。
肉眼所见,确确实实,清净自在,佛光澄澈,但是以法眼观之,则隐隐可在佛光之下,窥见血色流光,在那冲天而起的佛韵文字之下,窥见丝丝缕缕的墨色云气,甚至于在耳中还可听得到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音。
光明正大之下,自有阴影留存。
齐无惑抬手拂过额间,诸法眼散去,以他此刻的修为推动因果之力,本是极难,消耗巨大,但是人间气运瞬间弥补了这等消耗,当即沉吟,看起来【烂陀寺】之中,果然有猫腻,以这等血色流光来看,冒死拼入内的观世音他们,也未必彻底了解其中详情。
“还有哭声,里面难道还有无辜者?”
齐无惑微微抬眸,稍微沉吟了下,忽而双手朝着下面落下,握住了两柄血河所化神兵的剑柄,太古时代,那位已经伫立于大品境界,渴望能够更进一步,成为超越大品的【御】或者【清】之血河道君一身根基和仪轨,化作了这两柄剑。
虽然握在齐无惑的手中,但是这两柄剑的根基本身就是杀戮和污浊。
惯常于污人神魂,脏人的灵光,腐蚀因果,隔断筋骨,对于现在面对的情况,可谓是最是擅长,或许比起火曜都来得轻松一些,少年道人连鞘提起了这两柄血色神兵,双手松开,双剑坠地,如刺腐泥一般地深深陷下去。
齐无惑抬手落笔,一气呵成地写下了一个玉宸大道君传授之太赤灵文。
【解】!
嗡嗡嗡!!
两柄血剑仿佛直接逆转了先前淬炼为剑的过程,竟然开始融化了,一滴一滴的血色海水从剑身之上流淌滴落,一开始还算是缓慢,转眼之间,就化作了涛涛血河,血河汹涌,便化血海无量!
齐无惑踏足血海之上,袖袍一扫,血海化作了大江大河,汹涌澎湃而动,一左一右,奔驰来去,只转眼间就划出了两条颇为恢弘浩大的弧线,旋即又在寺庙另外一个方向汇合了,两条血河碰撞在一起,溅起来十数米高的血色波涛,复又轰然砸落下来。
从上面往下俯瞰的话,可见到这寺庙神圣巍峨,周围有无数群山峻林,将其团团包围,而在这群山之下,却又有一条极宽极深的血色长河将其围绕起来,少年道人抖手,将先前击败斩杀佛门一位佛陀三世身之一的舍利子扔出去,落入血海化身之中。
而后手掌起决,朝着下面微微压下,人道气运猛然汇聚,其势之强,隐隐在周围形成了一個搅动元炁化作了的旋涡,刹那之间,舍利子被强行激发出来,无量佛光笼罩遮蔽了血海,看上去反倒像是被被烂陀寺内部佛光反向侵蚀了似的。
“如此,倒是可以隐藏一两个时辰。”
齐无惑盘膝坐在这血海旁边。
双目缓缓闭合,气机隐隐然和这一方天地相契合起来,而后手指在虚空之中写下符箓,是玉清元始天尊所传,乃是其十二真传之一【梵气弥罗】的一部分,修行这一门神通的弟子,一身之元炁,浩荡磅礴,远超凡俗,而齐无惑虽然没有修行【梵气弥罗功体】,但是对应的玉清真符是明白的。
此刻在虚空之中一口气写下三百余道真符,令其开始不断汇聚元炁来此。
以等片刻之后所用。
如此方才抬手摘了一根头发,放在掌心,运了一口泰一仙气吹了一下,这一根头发飘飘然飞起,就在空中变化做了一只小虫子,在那道人身前转了转,少年道人且笑道:“且去,且去,看看里面有些什么,能否找到无辜被拘在这里的百姓。”
那虫子便是他一缕神念所化,闻言虚空斗转一下,双翅一震,已经是朝着前面飞去,背后少年道人呼出一口气来,登时便如同是腾云驾雾一般直飞入了【烂陀寺】,齐无惑则是缓缓闭上了眼睛,运转大道君传授的收敛气机之法。
这虫儿轻而易举地进入了这【烂陀寺】。
却见到内里处处光明,来往非僧即尼,一处处大殿之中,供奉佛像,蒲团之上,都有和尚打坐参禅;四处内外,可闻僧人念诵佛经;若是不明就里,见到这般画面,当真是觉得是出家修行圣地,佛门清净之都。
齐无惑一缕神念降临,却可以感应到了丝丝缕缕的因果。
当即操控这小虫儿往前飞去,一路避开好些个僧人,数次险些便被发现,只是幸运,此刻那些个也有真君境界修为的菩萨皆在各处布阵,其余诸罗汉,金刚当中,虽然说也有性灵敏锐的,却终究还是差了一招,未曾发现齐无惑的踪迹。
最终这小小虫儿来到了第一处隐秘之地,这虫子在虚空滴溜溜地一转,便化作了个身穿浅色道袍,神色温和的少年道人,脚步轻轻落下,却是丝毫不曾惹来因果,不曾为外面诸僧察觉。
便不提他们此刻精神狂热的状态,本就是难以留心于和自己无关之事。
就是玉清元始天尊真传几个字,便已代表了在因果之道上的造诣。
怎么可能会是这些都舍弃了真正佛法,偏执如魔的僧人可察觉的?
齐无惑抬眼望去,此地只一寻常大殿,少年道人以因果之术往前轻点,眼前泛起层层涟漪,这宝相庄严,肃然严明的佛殿露出了真正模样,只一刹那便似乎变得更为阴冷了些许,齐无惑看到眼前的架子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各类【法螺】,【法鼓】,【宝器】。
都是用来布阵和仪轨的必须之物。
这本该是寻常,只是这道人看了一眼,便是面色刹那难看下来。
这些法器的材质。
是——
少年道人硬生生才将那个字遏制住,让杀气没有彻底爆发。
类似于万魂幡之类的法宝?
据他所知道的,佛门有一脉,确实是有骨质法器的,但是最正的法脉,应该是高僧大德死去之后,以这些僧人留下的尸骨舍利做法器,以示身死之后以护苍生之念,以及生死万物,尽数虚无,皮囊如泡影,刹那皆散去的决然。
但是这些法器却是如此之多,如此之新,上面血煞之气远远超过了佛门勘破生死,将自己的一身修行留给了后人的从容。
“是近十年内新造的。”
“成批次,是早早为了大阵而准备的。”
道人眸子微垂,缓步前行,袖袍翻卷,心底杀气升腾,在他离开这里的时候。
整个大殿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法器齐齐崩散,化作烟尘,消失不见。
少年道人复又寻到了第二处有诸因果的地方,这里是一尊尊佛像,活灵活现,浑身金漆,眉眼灵动慈悲,犹如真人,有男子,有女子,齐无惑缓缓伸出手按在了这佛像之上,感知到了在这佛像内部的骨骼,以及那自下而上洞穿小半身躯的金刚钉。
“……”
少年道人缓缓睁开眼睛,道:“肉身佛。”
古代佛门,修持至于本性不坏,神魂成佛,肉身这一度过苦海的扁舟却也不腐,有此为神通的证明;而现在这一脉的佛法,竟然以活着的人直接杀死作为肉身佛,要不然,就是现在这一脉的修佛之人,舍不下这一身金刚不坏体魄,不愿意证空,要留着被前代呵斥的扁舟。
要不然,就是已经急功近利到了这样的程度。
只是齐无惑却发现,在这些肉身佛之中,竟然有相当一批是真正修行过的佛门中人。
他们的身躯都极坚硬,而且似乎经历过愤怒的挣扎,是被硬生生压在了这肉身佛莲花台上而死的,皆怒目圆睁,眸子瞪大,眉毛耸立,无论如何不肯被抚平下去,做那慈和慈悲模样。
这也是,仪轨的一部分吗?
齐无惑看到了这些佛门弟子所化的肉身佛下,可见到一个个名字。
【觉中肉身佛】,【觉会肉身佛】,一眼望去皆如此。
只在此刻,齐无惑听到了两个佛门弟子的谈论,似乎是在询问那一批次人怎么还活着?
有一沙弥道:“还不是那些叛徒?”
“广大佛法,此身可捐,他们竟然看不破……”
“哼,也就是菩萨们忙着念诵佛法,否则的话,安能够让他们等到现在?”
“不过也快了,只需要等到诸菩萨空出手来……”
“是啊,快了!”
齐无惑视线扫过这两个僧人,又深深看了一眼这佛像,神色叹息,深深一礼,心中之怒火已化作杀机,或许是此身乃是最为血勇之元精元血所化,也或许是依凭神兵是双血剑,那少年道人似乎比起往日更容易震怒,更容易动杀机。
他转过身去,化作一遁光,逆着这两个僧人来的方向前行,绕过数个关卡,果然听闻了啜泣之声,放眼去看,却见到了有一处偌大僧房,里面还有数百人在,更有一道澄澈佛光流转,化作了一屏障,保护里面百姓。
“这是……”
齐无惑视线扫过,看到了里面百姓的仓惶之色,而后找到了一名枯瘦老僧。
老僧也似乎有所感应,缓缓抬起头,看到了那少年道人,本来已经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刹那之间,齐无惑已直接进入这佛光之内,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已经数月,不见天日,不知外面之变化,早已经如惊弓之鸟,此刻见到那道人出现,一时间先是被吓住了。
但是他们能够存活到现在,都不是傻瓜,此刻都下意识捂住嘴巴,没有出声。
然后一个个缄默着,朝着两侧偏移,让开了身子,让出了那老僧。
老和尚看着眼前的道人,艰难地笑了笑,眼底充满期望欣喜,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居士您来了……”
齐无惑看着这里的逼仄环境,以及这些身子枯瘦,精神萎靡的人,沉声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老僧勉强结了个印记,以他心通之法逆运,让齐无惑在短暂时间之中,就明白了这些人的处境和缘由。
少年道人的神色沉下去。
在和李晖之父开始勾结的时候,甚至于在更早之前,已经有一部分的佛门开始准备后路,毕竟人道大兴,这等气运轰然席卷下来,谁也不能确保佛门就一定能成功,于是他们开始准备法器等等仪轨需要的一切,而这些百姓则皆是身具某些特殊体质。
或许被掠夺来的弟子,或者被蛊惑来的信众。
以及前代人皇的辅助。
已有人啜泣:
“我等以为只是这里念念佛,拜拜佛而已,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想要回家,找我爹娘……”
另一名男子道:“一开始的时候,这些僧人只是说我们有缘,对我们还算是颇好,只是在大约好几个月前,突然就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把一些人带走,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我们质问他们,他们却只是说,这些人归乡去了。”
“我们一开始信了,可这事情越来越多,我们心里面也越来越怀疑。”
“最后还是给我们知道了真相。”
“寺庙里面发生了一场冲突……”
并非是所有人都是善人,并非是所有人都是恶人。
便如阴阳,万物皆难以为一,有僧人如此狂热追求佛的力量和地位,自也有僧人求索佛的孤独和法脉,最终爆发出冲突,修佛法的那些僧人保护百姓,却被暗算,几番争斗,最终也未能够冲出去,只好待在这里,靠着些许干粮和这老僧变化的法术死撑着。
老僧轻声道:
“我们一直都有弟子和同修冲出去,想要突围报信,但是他们也没能回来。”
“贫僧的对手,弟子,徒孙,都这样冲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前番发现,似乎有观世音菩萨出现,我等以为来了希望,除了贫僧之外的最后僧人也都冲出去了,但是观世音菩萨他们未曾回来啊,但是贫僧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冲出去的。”
老僧瞪大了眼睛,看着齐无惑,带着卑微的期望道:
“果然,觉中,觉慧他们,应该是冲出去,将这些消息告诉您了吧。”
觉中,觉慧!
齐无惑瞬间想到了那些一排排的,以佛门弟子化作的肉身佛,身子微僵,忽而明白了这些至死都睁大了双目,作无边愤怒姿态的僧人是怎么来的,他们拼死保护这些百姓,然后为了追寻那渺茫细微的希望,冲向了有着菩萨坐镇的烂柯寺。
而后死于同参佛法的那些僧人手中。
少年道人看着眼前的老僧,询问道:“那两位是您的……”
老僧道:“是我最后的弟子。”
齐无惑无言,旋即郑重回答道:“他们,已经将消息告知于我了。”
“是吗?是吗……”
老僧脸上的皱纹松散开来,他轻声道:“太好了,他们终于还是成功把消息传递出去了……这里的百姓,终于有救了。”
“多谢居士,多谢居士!”
老僧摇摇晃晃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少年道人拜下,而后,忽然就朝着前面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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