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如今才终于要收获。
齐无惑双手结道门印,勉强盘坐起来,垂眸,定心,吐纳呼吸。
【以神驭气】
黄粱一梦后堪称雄浑的元神根基开始流转,驾驭着那足足打坐一年之久不停不休后爆发的元气,于体内开始流转起来,缓缓消化这一年打坐的收获,而少年那相对于自身黄粱一梦后的元神来说,薄弱许多的元精和元气。
也在迅速提升。
……
“人呢?!”
“我说人呢?!人哪儿去了?!”
“焯!放下!你他奶奶的给我放下!这肉包子不是给你的,憨批!”
“呜呜,呜呜呜”(你给我买来的啊!)
“再吃!再吃老子把你吊起来打成十八种姿势然后拿着茅草填了你的两张嘴!”
土地庙里面的汉子还在争吵着,各种不知从何处听来的骂人的话语如连珠子一般地喷出来,忽然咔嚓一声响动,众人以争夺肉包子的状态停下来,齐齐呆滞,身子不动,只眼珠子在动,彼此对视,都是狐疑不已:“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好像是有。”
“嘶……难不成是这儿要塌了?”
众人环顾周围,被咔嚓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转过头,看到那代表着本坊内土地公的塑像竟然开裂,细碎的灰尘咔嚓咔嚓地滑落下来,而且这个变化趋势越来越剧烈,一开始是细小灰尘,旋即是石块儿,最后伴随着一声大响,这土地塑像竟然硬生生碎裂开来。
轰!!!!
塑像坍塌。
那些个乞儿汉子们吓了好大一跳,大喊一声,齐齐后退,灰尘散去,却见到那土地庙高台之上已经空无一物,唯余废墟,而三缕清香仍旧不急不慢,风吹不散,只是朝着上面而去,竟也显得有种说不出的旷古遥远。
那汉子怔怔看着,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种荒谬的想法。
不像是年久失修塌了的。
倒像是……
倒像是土地公受不住这一礼。
受不得这三炷香似的。
……
地脉深处的地祇住所,汇聚了诸多的地祇,桌上也放着清茶,却也不像是往日那般,谈玄论道,气氛和缓的模样,众多山神都身穿着肃穆的衣着,彼此的神色复杂起来,许久后,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匆匆而来,曰:“聚云峰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大恶风。”
“我家都被吹跑了三百多里!”
“我是专门去找回来,才赶忙回来了的。”
他解释了自己来这里迟到了的缘由,看到了众人的神色,道:“周老哥,是真的扛不住了?”
众多地祇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于是聚云峰的山神也就安静下来。
他微微皱眉,看向最中间一位老者,其身穿宝蓝缎逍遥员外氅,上面绣着山水图案,百蝠百蝶,足登青缎官靴,玉带环腰,威严最盛,聚云峰山神上前行礼,口中道:“灵妙公,您也没有办法吗?”
这位正是中州诸多山川之首,自地祇一脉有敕号,为中州方圆,大慈大悲,聚云灵妙公。
已有两千余岁,见多识广,修为也高深。
只是这位灵妙公,闻言也只是叹息道:“又能够有什么办法?”
“寻常的土地和山神,只得三五百岁的寿数,唤作小逍遥,人去留印,自有旁人跟脚缘法,得了这符印,继续履行这土地职责;而如果地祇不甘心就此死去,要么就好生修行,要么就走香火之道,凝聚香火之气力。”
“修行太苦,香火来得总是快得多。”
“他便走了捷径。”
“走捷径不是问题。”
“可偏偏他当年耳朵软,最是显灵,搜集来的香火越来越驳杂。”
“求也者,名也,利也。”
“越是显灵,来求的就越是这样的人,是人心中的各类欲望,这样的香火自然驳杂得很,到了最后根本没人是真心实意去拜他的,喏,这不是被香火之毒给侵蚀了么?自身修为也不够,天寿也已经到了,也只能如此……”
灵妙公喟然叹息道:
“说到底,香火之流,修为来得太快,根基不稳,本就不是正道。”
“现在想要转而刻苦修行,借地脉而修持自身,已经迟了。”
“怕是今日就是寿尽的时候了。”
众多地祇闻言,也都是心中怅然,物伤其类,何况是已经共事了数百年的朋友,这最后一程,也合该他们来相送一番,屋子里面传来了些微的动静声音,众人对视一眼,齐齐进去,看到里面的土地公躺在床铺上,已经是油尽灯枯的模样。
寿数将要尽了啊。
忽而咔嚓咔嚓数声,老土地宅邸前面的塑像碎裂开。
众人神色暗淡。
“快要陨落了……”
天外忽有三柱清香,其色清正且纯。
徐徐而来。
第64章 欲念繁杂,一念纯粹
土地公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已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飞速地流逝着。
香火驳杂啊……
他想着,心中懊悔。
早知道就不接受这些东西了。
周围是自己的朋友们来送自己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好像不那么地好看啊,呵……也是,同为地祇,见到自己的陨落,他们心中恐怕也会感觉到伤怀,既悲伤于自己的死亡,好友的离去,也会因为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了彼此未来的末路而恐惧。
相较于寻常的野兽,人已是长生。
而相较于凡人,可寿百二十岁的道人们算是颇为长生。
可自己能享受三五百年的逍遥岁月,不可算是长生了么?
只是,长生终有尽头,年少时觉得意气风发,为了大愿,纵然一死也不算是什么。
但是活得越长越是惜命,地祇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比起寻常人还要更高些……
老土地想要开口,可是根本说不出话了,他的元神性灵忽而逸散,脑海忽而刺痛,眼前的视线一阵阵的恍惚,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年少的少年,他跪拜着自己,说是希望能够读书考上科举,如此父母便不必辛苦,说每日父母耕作,教导自己珍惜粮食,自己也希望做一个好官。
他后来考上了科举,当上了官员,再回来的时候,却一步步越发贪婪。
年少哭着说自己没有本领让父母不能免除徭役的孩子,后来的一顿饭菜的铺张浪费,足够养活五百个人。
又有女子说渴求意中人的,愿求缘法,嫁入富家。
最终却忍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有来这里悄悄下拜,默默祈求自己的兄长外出行商死在路上,这样自己可以分得大部分的家产,有的希望偷情的事情不要被发现,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默默祈求儿媳生出个儿子来,若是女儿的话,就最好流产,最好流产。
再后来,来这里拜下,口中说愿意做清官和实事的,脑海里面想着的却是如何步步升迁。
承诺来此塑造金身,最后也只是还愿金粉。
一个个画面侵占了脑海,让濒死的老土地神识都混乱了,一时之间,他又在高台之上,又在高台之上,他看下面的人们下拜,满脸的诚恳,又仿佛自己就在下面拜下,抬起头,看到高台上的塑像,吓!分明正是自己的脸庞。
人人都拜他。
人人都拜自己。
慢慢的,土地几乎要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抬起头,自己是穷苦的读书人。
他转过身,是希望兄长死在路上的弟弟。
他大笑着。
是儿媳妇生出女儿却是流产之后悄悄躲在了柴房里偷笑着的老太太。
如一只见鸡死的黄鼠狼。
聚云灵妙公叹息,眼神悲怆:“……维持不住自身的性灵了,香火聚集众生的欲望。”
“想要驾驭,必须要有镇压这些欲望的大觉悟,否则就应该让他们随风流转而去。”
“他不行了……”
聚云灵妙公不忍见到他的陨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这样的死亡,非寿尽,而是性灵崩塌。
我已不识得【我】。
何其可悲。
离开的时候,却忽而看到了自上而下的那三柱清香,灵妙公本来无意,却又是想到,老土地因为胡乱吸收香火而中毒,渐渐的甚至于连一缕薄香都没有而逼近死亡,而这临到了濒死,却又来得三根薄香,不由感受到世事变化实在是不讲道理和凉薄。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灵妙公慨叹。
袖袍一扫轻送,三柱清香袅袅而去,送往土地那边,旋即转身离开。
只是他却没有察觉到,这三柱清香之中,却隐隐泛起了一丝丝的紫色。
极纯极正!
且毫无丝毫自我欲求,只是纯粹的感谢。
落入了那土地身上,忽而没入,老土地原本沉沦于香火所代表着的诸多欲望和孽缘之中,真灵丧失,自身性灵被诸多驳杂的欲念侵染,失去自我,忽而一清一正,那混乱之气刹那之间,仿佛被这一股极清澈纯正的感谢之情压下。
老土地的气息刹那间平缓。
本已经走出数步的灵妙公察觉到了异常,猛然转身,诧异不已,其余的各位地祇都怔住,看向这一道香火,心中都出现惊愕之情,不知道是谁人香火,竟然有此的分量,竟然可以让一名即将因为性灵驳杂而陨落的土地公重新聚集灵性,重新延寿?!
这元神修为是何等纯正!
是何等纯粹的心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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