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山神早已经在月余前就说过,突破后就会去云游。
一个时辰的闲谈。
两人喝完了一坛的灵液。
月光皎洁清冷,山神感慨着道:“我在此山,已经有三百年修行,本来以为会老死山中,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机缘;山神的符印放在身后石台之上,若是愿意便将其拿走,若是不愿也可以给予旁人,黄精和其余的山中灵兽,我也已有安排,你只需要安心修心便是。”
齐无惑端着酒,这个时候还是身形端正,坐在青石上看着云海,道:“要走了吗?”
山神大笑着道:“你我之辈,何必拘泥于小儿女事?”
“难道离别的时候不应该大笑着送别我,还要哭哭啼啼的吗?!”
“既已动念,已是离别。”
“早就晚走,并无区别。”
“不如今日今夜。”
齐无惑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山神回答:“去云游四方,见识诸多世界,也去修行。”
蓝衫少年沉默了下,心中有各种各样的念头起伏不定,最后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是啊,不知道名字,今日一别,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山神端着一杯酒对着明月,笑起来道:
“名字?我只是一只山中的老虎啊,哪里有什么人的名字呢?”
“年幼的时候,也捕食山中的走兽,吃些血肉。”
“若非机缘,哪里有机会修行?”
“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
他对月饮酒,长袍微动,一点一点慢慢地和齐无惑说着过去的事情。
说自己曾经是山中的猛虎,如何吞了黄精,走上了修行的道路,又如何在人世间懵懂地前行,如何和好友遇到,仗剑行侠,闯荡出来了偌大的名头,又是如何因为在修行上遇到了瓶颈,选择和道友诀别,来到了这山中,修行三百年都不能突破。
一边说着过往,一边慢慢喝完了杯中的酒。
最后连酒壶中的酒也已尽了。
索性随手提起酒坛和齐无惑碰杯。
月色洒落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
山神一只脚踏着青石,一只手就随意伸出山崖之外,和哪怕此刻都端坐着的少年截然不同,青袍烈烈,洒脱从容,齐无惑则是安静坐在那里,也把自己过去的事情说出来,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山神晃了晃已经快要喝完的酒坛,洒脱道:“该要走了。”
“你我应该也会在其他地方相见吧。”
起身,袖袍垂落,一手提起枪,一手提着酒壶,就这么背对着齐无惑,摆了摆手,走出了山崖,也不曾动用法力,步步走在虚空,直到天中月下,衣衫烈烈,正要离开的时候,忽而听到有琴音苍苍,自身后而来,转过身去,看到那少年取出了那张琴,徐徐抚琴。
琴音苍古,如风拂松林。
山神怔住,感觉到相送之意,旋即仰脖饮酒,那酒壶不小,竟然一口便是喝干了。
他今日已不再是山神。
随手将这酒壶扔下,慨然许久,忽而放声大笑:
“百载红尘三尺土,今朝始得见青山!”
青山是我。
青山非我。
“哈哈哈哈,走了!”
“无惑,有朝一日,你若听闻西北天域,万象琼宇之中有猛虎咆哮,声震四野。”
“那便是我了!”
“此生修行。”
“当为大圣!”
一步踏出,云气横贯四野!
琴音未绝,齐无惑眼前已没有了山神身影,唯独月色清朗皎洁,四方云动风生。
第33章 山神
山神已远去,天地之间,月色清朗,云气升腾,唯独不见故人,齐无惑仍旧端坐笔直,右手端着那一个酒杯,遥遥相敬,看到酒杯里面倒影圆月,像是盛满了月光,仰起脖子将这灵液吞入喉中,如一道火线,明明是不会醉人的酒,却让人感觉到别离之感。
齐无惑自语道:
“此生修行,当为大圣……”
“大圣,又是什么样的境界呢?”
看向桌子上的山神符印,那是一枚四方印,整体朴素寻常,色泽幽黑,齐无惑喝完了最后的灵液,然后伸出手,将这山神符印拿起来,托举在掌心之上,明明不大的一个东西,触感竟颇为沉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材料所做,齐无惑握着这山神符印,元神自然流动进入其中。
山神符印之上的银色符箓文字一一亮起来,缓缓流动变化,最终在符印下组成了几个字样。
【鹤连山·齐无惑】。
这种文字,齐无惑从没有见过,但是却莫名懂得其中的含义,这六个字符在成型之后,彻底勾连起来,微微亮起,旋即就收敛隐没,看上去仍旧是朴素,平平无奇。
而这一枚山神符印的重量也从颇为沉重,在刹那间变得轻如羽毛。
原本以他的境界是无法掌控此物的。
但是先前山神已经将此符印剥离出来,且解开了里面所有的烙印。
再加上齐无惑本身的元神修为精纯。
走的是玄门正统。
耗费一个时辰左右,也还是将此物收服。
在最后一个烙印也和齐无惑元神相合的时候,齐无惑又有了当初黄粱梦醒,元神飞出的感觉,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像是上一次那样,因为没有元气和元精的托举而落了个元神损耗甚大的结果,他只觉得一股极为雄浑温和,堪称庞大的力量托举着自己。
自己的元神意识逐渐升高,直至于一极高极远的位格。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齐无惑“视线”朝着下面俯瞰而去。
刹那之间,见到风声流动,穿过了山上的丛林,看到了云气如同流动着的水流一般掠过了山川的每一个小道,天上的明月明亮,而遥远处的人间城池也在这范围之内,能听到千万种声音,却不会被这千万种声音干扰了心神,可以看到古老的磐岩伫立,能感觉到在冬日里无数生灵的生机。
齐无惑的心神被眼前所见的景致所震动,许久不曾回过神来。
这时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山神希望自己能够接过这个位置。
以人的视角去看众生,以神的视角去看众生,各自不同。
而以元神接触到了山神符印之后,齐无惑也自然而然知道了自己在这山神的位格之下,可以做到什么,此刻托举着他元神的,是整座山的元气,依靠着这些元气,他可以行云布雨,呼气便是狂风,挥袖可散云气,可以借助地脉的流转,迅速地抵达这一座山的任何地方。
可以借助地脉之气,施展出威能在一定限度内的神通。
在这山川之内,他的实力大约可以抵达先天一炁,玄门道长的威能。
和陶太公,骆一真三位地祇在可以催动的力量上相差仿佛。
但是后者手段,自然是要在他之上。
齐无惑看着猛虎远去的方向,微微拱手,起身,右手的手腕微微翻转,那一枚山神符印散发流光,而后径直地没入掌心之中,消失不见,尝试把握地脉的流转,而后踏前一步——
那种感觉,就像是原本不知道还有这一条小路。
现在却能见到,能够走上去。
借助地气的变化,施展土遁之术,周围本来坚硬无比的山岩,就像是流水一般地在他的身前避开来,如人行水中,数十里的距离,须臾而至,眼前所见是一座简朴的院落,正是那山神原本自己居住的宅邸,和陶太公的住处截然不同,里面很是清净。
所见者,唯一床一桌一书架而已。
书桌之上,放着一物,正是那山神年幼仗之以纵横的宝物,那一座三足的青铜鼎。
齐无惑怔住,没有想到,他竟然连这个宝物都没有带走,桌子上尚有一封信件,齐无惑伸手将这信取出,展开来,见到其上文字潇洒随意:“山神之位,有利于君见众生之相。”
“此处我留有《地元炼体心决》,你切记切记,在元气和元精淬炼成先天一炁的时候,来此地脉中修出这一神通。”
“到那时候,自有妙用。”
“临战的时候,身躯不逊山岩通灵,也可以天然掌握数种神通,哪怕寻道而去,放下山神符印,也可以用出土遁之术,实是安神护道之本,此法是我得到山神之位后才知道,可惜已迟,先天一炁的道种已经结下,道成无悔,我也不屑于重修,你倒是还来得及。”
“你我一见如故,你能有此机缘,我也为你高兴。”
“《地元炼体心决》便给你留下。”
“旁边是我的修行笔录,君可随意观看之。”
“每三年讲法一次,以教化此地的百兽。”
“至于这鼎,本是我的法宝,能够淬炼天地之间的各类元气,化作灵液,对于修行也好,点化灵智也好,都有莫大好处,若是遇到敌人,也可以放出,将其炼化,也给你留下,君可自行处理,但是唯有一点。”
“等到了你也要外出寻道的时候,要将此物放下,留给下一代的山神。”
“我本山间猛虎,偶然得道。”
“知愚昧野兽之苦,食肉贪腥,不知教化。”
“未遇师,未逢经,不能醒觉,自闭灵性,任性肆意,沦落于本能欲望,沉沦为苦。”
“六根妄动,甘受驱驰劳苦,流浪生死无休。”
“我知此苦,故而留下法门,希望可以让他们不必受此苦楚。”
“又因本一过客,却容此山收留三百年。”
“故而遗留此鼎,以报此山之恩。”
“一因一果,一饮一啄,山不欠我,我不欠山。”
“上善如此。”
这一封留给齐无惑的信到此而止,笔迹潇洒从容,齐无惑仿佛还可看到那穿藏青长袍,持枪提酒的男子,再看去,法宝,修行笔录都在这里,回想起来这三百年,他独自而来,悟道而走,从容不迫,自是有其风采。
是他认识的那位神啊。
齐无惑将这信笺收起来,而后将那鼎也容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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